第八十八章

四个月后——

烈阳宗残兵纷纷蹲在路边,人人都饥渴至极、大汗淋漓,不少人光着膀子,用衣服擦拭脸上的大汗,看那副样子似乎是在休息。

烈阳宗,在烈阳下溃不成军。枉称“烈阳”宗!

余先成蹲在一个阴凉处拼命挥着手,想要给自己带来几分清凉。他是孤儿,烈阳宗三队的一个普通士兵。宗门被毁,他们残兵两不到流落在外,自灭门一战逃出来,死的死伤的伤,剩余一千来人。而冰绞宗早已死的一干二净,他们也无处可去,只能暗暗在与世隔绝之地再次崛起。

可是谈何容易?

至少现在他们就已经被烈阳快要烤死了。

余先成一屁股坐下来,大口大口喘气,脸色苍白。他渴得浑身乏力,唇角早已龟裂,眼充血丝,又饿得不行,灵魂似乎都在奋力逃离这副躯体,不愿陪伴身体的主人受难。

一个小个子凑过来,拍拍他的肩,余先成眼前黑漆漆的,他奋力转过头,费力地看着那小个子。那人偷偷道:“大哥?记得我不?我是二队的马吴德!”

余先成哪里记得那么多?只好无力地点点头示意。

那小个子鬼鬼祟祟地塞给他一壶水,道:“大哥是雷锋,一生救人无数,自然不记得小子了,我在城外偷偷留下来的水,拿来孝敬您老人家的啦!”

余先成一听有水,立刻打起几分精神,伸出手,问道:“水呢?亏你小子还知道报恩,老子没白救你!”

那小子赶紧送上一壶水,道:“您瞅瞅,是水,小子没骗您。”

余先成迫不及待地抢过来,仰头大喝,咕咚咕咚,大饮为快,那小子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凑近几分,小声道:“喂,大哥,我刚刚听说干掉我们烈阳宗的那个什么君零,她妹妹好像死啦!”

余先成霍然一惊,差点没呛到,他放下水壶,也不急着喝了,惊讶地看着那小子,满眼震撼,“你说什么?那个寒零死了?”

那小子点点头,突然有点紧张地道:“我刚刚偷偷溜出去取水,路过时听后院的大婶说,那丫头死在悬崖上了!我一听,那儿离咱们这里不远的,我偷偷去看,瞧着脸是对的,已经死了个透彻了。”

余先成突然一咬牙,恨恨道:“她死了管咱们什么事?咱们没去找她算账够好的了!倒是给那死小丫头捡了个便宜!”

那小子点点头,继续道:“您说的不错,的确是个杀千刀的,可是您想过没?那丫头死了,那君零会不会以为是咱们下的手?若是他来找咱们麻烦,那咱们现任宗主可怎么办!依我说啊,咱们躲得远远的。”

余先成立刻答应,那小子骤然一喜,道:“小子这说的倒是对的,您去告诉宗主,到时候宗主看在我们不抛弃宗门忠心耿耿的份儿上,又救了大家那么多天命,必然给您点好处的!加官进爵不说,小子只求一点钱财罢啦!您可怜可怜我施一点钱财便成,小子也不求多的!”

余先成想起这小子突然来送水,又告诉他加官进爵的好办法,必然是有求于他,看来他要点钱也是正常的,在这个混乱时期,谁偷要一点钱都是不假的。

余先成点点头,笑骂道:“你个混小子倒是精明,成!看在你孝顺的份儿上,老子若是有了前途,定然不忘你的!”说罢,他拍拍屁股,起身道:“兄弟,那我去啦!”

那小子连忙点头哈腰,“您走好,记得察言观色啊!”

余先成笑嘻嘻地走了,迎着烈阳笑笑,心底那个爽快啊!

于是,他一去便不回。

烈阳宗余孽一千四,纷纷死在一个古城之中,血染苍天,血入大地,只因混进来的一个黑色鬼魅,以一人之力杀了一千四人。

村民们吓得纷纷说不出话,躲在一旁,不敢出来,却见那人傲然而立,长发舞动,睨视天下般朗然道:“各位乡亲听好了!我便是杀了寒零和这一千四百人的人!”

胆大包天!敢杀寒天皇的亲妹妹!

那人走后,乡民怯怯地去了崖边,果真见到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尸体都已经腐烂透彻了,臭味熏人,实在是骇人。乡民们颤抖着安葬了那可怜的小姑娘,都吓得说不出话。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行界——一个叫做寒零的苦逼小姑娘,因为种种苦逼原因,死在了一个灭了烈阳宗的残兵的人的手里。

政客们分析,原因有二——第一,这个猖狂的二逼是在挑战寒天皇,寒天皇灭了三千直系,他灭了一千残兵,虽然简单很多,但无疑是表示平起平坐的意思。第二,这丫和寒天皇应该是有仇,所以要咔咔了苦逼小丫头寒零,以示挑衅。

一时间,各种说法都起来了,各地方也都知道了这个“噩耗”。

君零一直呆在玲珑阁的隐院,极少出门,玲珑阁处于行界中央,又是个经济繁荣的地方,有市场,有擂台,流动人群量极大,这消息风素衣自然是知道的。可是等她前去告诉君零时,却不料他早就知道了。

承碧竹知道的时候在承家里,和鸿古在一块儿本是到处找那失踪了半年的死混蛋,却听外面突然说,寒零死了,有三百个乡民亲眼看见,尸体早都腐烂。

承碧竹一听,脸色煞白,当场脚一软便摔倒了。鸿古也吓坏了,自那以后承碧竹大病一场,病得死去活来,喝药也不见效,甚至药王峰都派了人来,要不是未婚妻病重,鸿古非要自己冲出去把那死人揪出来不可。

然后是萧墨谦,他给承碧竹写了信,说他的隐卫已经潜入行界来找人了,但是他还是有点好消息的——他觉得那个动不动就死的放羊喊狼的混账丫头没死,当然,一切都是猜测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因为他得知后也吓得几乎站不起来。

药王峰也乱了,顾劭宇在消息散播出去的当天晚上就出去了,药祖居然也跟出去了,把峰主吓得目瞪口呆,几乎所有人都出去找,被追上的药祖无可奈何地打算跟着回去,顾劭宇却死活都不肯,甚至跟峰主动起手。

接着就是楚天语成、童千原、怀炼心和沈流年,天界的五杰都掺和这件事,所有人都很震惊,也觉得那个黑衣小子就是个找死的。

尉迟隐风呢?他早在碧竹知道以前就消失了,顾劭宇才不管他死哪国家去了,他只想找到那个不但嘴欠而且欠揍欠收拾的丫头。

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一个被玄天家遗弃的人,在天界和行界掀起巨浪和风波。

人人皆知,甚至有去过武界、煞界、冥界等地的人,一一空手而归。没有消息,没有线索,没有她!

令人寒心的是,玄天家至始至终都没有反应,玄天军发疯般的都要出来找,却都被玄天家的长老拦下来的,还以莫须有的罪名囚禁了。

无人知道她在何方!

人人惶惶不安,待从十一月说起!

那日,秋风挽帘,瑟瑟落叶枯黄,落在池子中,泛起点点滴滴、圈圈纹纹,花儿已败谢,残余的都是些秋菊,安静似乎才是这里的唯一,满布整个院子。

哒哒哒,清脆又平和的声音时不时响起,黑白相间,错落复杂,一颗颗圆润,一步步惊悚,谁能知下一步便是生死,便是沉浮多时的陷阱和计谋。

围棋。

围心之棋。

少年一身白衣,一尘不染,清冷的气息似乎被秋日的柔和散开来,他一声不响,安静地如同沉默的空寂,脱俗的清雅中带着帝王般的高贵和孤寂。他面容苍白甚至是透明,脸上、眸子中不含丝毫笑意,精致得不真实的容颜带着淡淡的冷漠和惊醒动魄的笑容,只是毫无笑意罢了,只是一张没有灵气的极致之画罢了!

即便是美得让人沉沦又如何!

诚然!是正常女子都会喜欢他的容貌,却未必真正喜欢这个喜怒无常有时又极其冷酷的人。

上天给予了他精致如晶的容颜,让无人能比得上他,却夺走了他的身心。

他的身体已经是一副空散的躯壳了,随时都会崩溃,而他的心,已经散了,随着她最后的嫌弃和侮辱随风散去。

他可不是四大皆空看破红尘的和尚,他是一个失去心的人。

仅仅靠着怀念和记忆活下去的将死之人!

他或许还有一年的寿命,当初被她那么一气,他就觉得心脏已经快不行了,她当真是无情又憎恶他么?这十年来,他待她不好么?而这漫长无边又痛苦的三十年,他付出的艰辛和真情,甚至是一切,他都给了那个人,可是到头来她却不稀罕!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卖命?

那张看了那么多年的脸,那深入骨髓的感情,他们相依为命,一起远离父母的压制,那段日子还是好的。

她嫌不好么?她真的无情到不理解他一分一毫么?

一比十,四十年的锁,她不锁,他来锁。

那段尘封的记忆就罢了,他自己也觉得够了,四十年补偿那两年,应该是够了吧!她若觉得不够,大可来要他的命,他也不想再去管她了。

活着真累,他明明是一个做哥哥的,却要做那些爹娘做的事情,她是他亲手养大的!养大的孩子!若是平平稳稳地活下去,他至少是有六七十寿命的,他不介意这种纠结的情感,他不怕再一直照顾她,不仅仅是作为一个养她的哥哥,还是一个丈夫。

他不介意!一点都不厌恶那个孩子的一切!

可是她为什么要那么嫌弃他?

嫌弃一个养她宠她爱她的哥哥!

他何时受过这种气了?他是帝君皇的持有者,他是尊贵的,自骨子里的傲气是不可磨灭的,却要因为她被随意践踏?

她是不是被践踏够了,反过来践踏他?

无论是什么都好,他不想管了,他想安安稳稳地活一年。

他的心脏已经受不起折磨了,先是先天性心脏不好,但还说得过去,然后是九重寒天,他自己作孽也怨不得谁,再来就是该死的帝君皇,他用了两个,心脏其实就已经快垮了。

最后再是她气他,平日里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她还小,小孩子气他是很正常的,哪家的孩子没有让父母生气过的?可是她为什么嫌弃他、不要他?

这个才是致命的。

所以他的心脏已经废了,四个原因,层层递进,其中有三个都是为了她,她真的那么无情那么不懂事吗?

这个问题他问自己问了很多遍。

他不要她来补偿她十年的养育之恩,不要她循规蹈矩的孝敬他,他只是觉得把她往天上宠往死里疼,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也罢!他不想再去想她了。

他不该是个心软的人,不该是个柔情的人,也不该是个事事都顺着他人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一拉进度条......这玩意儿快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