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卨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这才装模作样的翻开案宗。逐条逐条询问起来。
“岳飞!我且问你。绍兴六年,你在军中的庆功酒宴上,向众将当众吹嘘自己可与太祖皇帝相媲美,因为都是三十二岁就被封了节度使。可有此事?”
“有!”岳飞痛痛快快的就承认了,末了还加了一句:“不止这一次,岳某多次讲过这话。”
“好。我再问你,绍兴八年,在你生辰酒宴上。你有意向为你祝贺的众将发问【当今天下之事该如何办?】,你的部将张宪回说【少保想怎么办就怎么办?】面对如此悖逆之言,你不仅不加斥责,反而默许之,可有此事?”
“有!”岳飞又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嗯。绍兴九年…”
……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反复问询,那些之前被秦桧党羽罗织的各项罪名和所谓罪证都被岳飞一一承认。万俟卨这才心满意足的将案卷合起来。接着问道:
“岳飞,本官问你。难道你一直都仅仅是有谋反之心,没有任何行动准备谋划吗?”
岳飞露出一丝苦笑说道:“老万啊,你也是在军中干过监军的。应该知道这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我手下虽曾有过几万精兵悍将,但这大宋又不止我这一家军队,孤掌难鸣啊。这川陕的吴氏兄弟,淮西的张俊,淮东的韩世忠,庐江的刘光世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岳家军的兵士跟我替朝廷卖命没问题,但真要造反,也不知里面还有多少人愿意跟随我。所以真要造反,得几大将里至少一个人和我联合起兵才行。后来机会来了,却没想到朝廷突然削了我们兵权,最后岳某又被他们给卖了。”
万俟卨听了岳飞话中有话的最后一句话,耳朵都像驴耳朵一样扑愣一下竖了起来,两眼精光暴射。他急不可耐的喝道:“说,接着往下说。你被谁卖了?你说的他们是谁?你和他们之间又有过什么勾当?”
此时,岳飞惊恐的向两边看了看,低声说道:“若现在我将实情说了,怕是活不过今晚,那些人在这大理寺大狱之中也安排收买了眼线爪牙。”
万俟卨哈哈大笑起来,鼠眼一瞪说道:“岳飞,你只管从实招来。本官定会保你在狱中安全。”
岳飞叹口气自言自语说:“哎,老弟兄们,你们无情也就别怪兄弟我无义了。总不能要我岳飞一个人白为你们挨刀子,满门抄斩吧。”
而后他正视着万俟卨,滔滔不绝的将那套自己编纂良久的瞎话说了出来:“自我等几大武将察觉今上要与金国议和,深恐有兔死狗烹之危,心中自是不满,于是暗中联络准备…”
岳飞的一番供词让万俟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鼻尖渗出细小汗珠。这番供词几乎将整个大宋武将群体中的重要将领都牵连进来。甚至远在川陕的吴氏兄弟都牵涉进来。
万俟卨当然不会蠢到全盘相信岳飞的话,但他却是知道这些供词是否是事实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供词对秦桧乃至皇上赵构却是十分有用。
万俟卨深知,对于赵构,秦桧而言,要杀岳飞的最根本原因并非他们真的惧怕岳飞会造反,如今岳飞无权无兵,岳家军被打散分布四方,往哪去造反呢?但他们忧心在这几年抗金战争中崛起的武将阶层,以文抑武是宋朝的祖训,绍兴和议又让赵宋政权丧失了更多作为正统的合理性,因此更需要驾驭打压这些武将阶层。
杀岳飞能起到对这个新兴武将群体杀鸡敬猴的效果。更何况让金人满意,绍兴和议顺利达成和执行也需要岳飞的死。一些看岳飞不顺眼的朝中大员也希望岳飞死。岳飞的死也能让赵构出口因岳飞执意北伐,迎回二圣而提心吊胆当不成皇帝的恶气。这些才是此次诏狱的真正原因。
如今,万俟卨从岳飞嘴里掏出这么一份名单,无论赵构,秦桧相不相信,无论它是不是事实,无论最后赵构秦桧会做出什么样的处置。这都是个能拿捏这些武将群体的重要把柄。对于他万俟卨而言就是个天大的功劳。
此时,万俟卨尽力掩饰住心中狂喜,却还要过场般的对岳飞问上一句:“此事非同小可,你所说的可都是实情?”
岳飞忧郁的说道:“岳某说的句句属实。他们今日还通过狱中之人利诱威胁岳某,若岳某说出这些,今夜就会活活折磨死岳某,全家老小将无一幸免啊。”
“哦?谁这么大胆子?这个狱中之人是谁?本官现在就聆讯于他。”万俟卨惊问道。
岳飞用戴着镣铐的手向冯大庞指去,说道:“就是此人。”那冯大庞脸顿时变的像猪肝一样,满脸横肉抖动起来,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胡…胡说八道。大人,他胡言乱..乱咬人啊。”
万俟卨狞笑一声说:“是真是假,本官一审便知。来啊,拿下!”众衙役一拥而上,将冯大庞的公服扒下,披枷带锁的拘了,押跪在堂前。
万俟卨一拍惊堂木喝止住还在不停叫冤的冯大庞,问道:“堂下何人?在大理寺中任何职务?”那冯大庞连忙如实将自己的底细告知万俟卨。后者听完,冷笑一声说:“你一个管狱房的牢头,为何出现在这审讯重犯的公堂刑室之中?”
“哎呀,大人冤枉啊。只因有一公堂刑室的兄弟因病出缺,所以我才为他顶上。”冯大庞连忙申辩道。万俟卨将大理寺负责公堂刑室的衙役班头找来,小声嘀咕一番后。猛的一拍惊堂木再次喝道:
“公堂的衙役病了,你一个不相干的狱房牢头却主动托人情来补缺。不是为了监窥本官审案又能是为了什么?!看来不上大刑你是不招,来人啊,大刑伺候。先打一百棍,不招再上夹棍。再不招用烙铁。一直到他招为止!”
不由冯大庞分说,众衙役七手八脚将他摁倒在刑架上。板子声,烙铁烫开皮肉的滋滋声,类似杀猪般的嚎叫声和叫冤声混杂在一起持续了大半个时辰。皮开肉绽的冯大庞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哼唧道:“大人,别打了。招了,我全招。要我说啥我就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