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林深换了身衣裳,站在铜镜前审视自己。
虽然双眼里透出明显的疲惫,但好在身材高大,一张脸更是生得无可挑剔,即使脸色差点,依旧世间无双。
王泽看着林深整理衣服,忍不住笑,“十多年了,没见你照过镜子,今儿个当真太阳打西边出来。”
“去你的,”林深啐他一句,扯了扯衣领又问:“王泽,你说,要不要吩咐厨房做点吃的?”
林深一问这话,王泽就觉得他不安好心,上回他也这样说,轻飘飘的几句话,搞得整个厨房人仰马翻。思量一番,王泽问:“少爷,你是自己吃,还是?”
林深没答话,空气有一瞬间凝固。他意思是,我怎么想的难道你还猜不到?
王泽跟着林深这么多年,他要拉屎还是放屁,心里多多少少有点谱,说:“你上回那阵仗,这么短的时间就要厨房做桌宴席。三天两头闹一出,非逼得厨子卷铺盖走了不可。再说了,食盒都被你送光了,难道还要手捧着送过去?”
上次林深送去破庙的食物是临时吩咐厨房做的一桌宴席。 wωw⊙ t tkan⊙ ¢Ο
“唉,我说你……”王泽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好像还有点道理,林深一时没想到怎么反驳,只说了句,“你懂什么呀!”
“是是是,我不懂。我就问句不该问的,到底谁啊,你这么上心?”
林深终于舍得把目光从镜子上移开,转身看向王泽,“你小子能耐了吧,不该问的你还问。”
林深前两次去见吴不知都没带上王泽。
王泽还不晓得世间上居然存在一个踢了林深屁股还活得好好的人。
“这件衣服太素了换一件。”林深继续审视镜子里的自己。
“哦,那这件?”王泽意兴阑珊。林深有事瞒他,他心里不舒服,随意从柜子里扯出一件衣服递给林深。
林深接过衣服,照着镜子比了比,扔开,“不行,这件太花了。”
王泽又递一件给他,“这件?”
“不行,这件穿过了。”
“您——”王泽拖长了尾音,笑得牵强,“到底要哪件啊?”
林深挑三拣四,王泽索性从柜子里翻出一堆衣服给他,让他自个儿随便挑。
说来也是奇怪,林深从来不计较穿着,向来给他什么穿什么,如今倒是挑得跟个娘们似的。
王泽觉着此事非同小可,想了想,说:“主子,刚从霸县千里迢迢赶回来,你莫不是在路上被哪个女妖怪附了身?要不,我去请个道士,帮您驱个邪?”
林深嘴角抽了抽,硬压下想胖揍王泽一顿的冲动,扯出一个笑,露出森森白牙,问:“你哪只眼睛看出我被妖怪附了身?”
王泽说得一板一眼,“你从来不在意形貌穿着,如今倒是照起了镜子,挑起了衣裳。你个大老爷们,不相亲不幽会,刚才还穿着脏衣服穿街过巷,现在突然就在意起穿着打扮了。若不是被个极其爱美的女妖怪附了身,怎么都说不过去。”
王泽这话三分真心,七分嘲讽。
“我……”林深倒是被他逼得无话可说,努力保持嘴角上扬的弧度,心里默默的想,“你怎么就知道我不相亲不幽会了?”
也懒得跟这榆木脑袋计较,放下手里的衣裳,直接就穿那身素衣出门了。
走了两步,林深又实在气不过,回头冲着王泽骂一句:“你才是那个不相亲不幽会的万年老光棍。”
不等王泽说话,溜了。
没溜出门,突然想起一事,倒回来,见王泽望着一地的衣裳发怔。
“银子给我。”林深对王泽说。
“你要钱干嘛?” 王泽反问得理直气壮。
林深:“嘿,我的钱,你还问我干嘛?”
“正常情况你出门极少带钱,从来都是把钱放我身上的。”王泽委屈极了。虽然他老是在口舌上占林深的上风,但实际上,林深那是那个真正的大魔王,大魔王说一,他哪敢说二。只能死死护住怀里的钱袋。
林深不再废话,直接动手。
钱袋到手掂了掂,分量不小,正准备满意的离去,瞟见地上一片凌乱,神色严峻,吩咐王泽:“待会把地上的收拾了。”
王泽心碎了一地。
他家公子变了,真的变了,看来等下真得请个道士,做场法事。
王泽委屈巴巴的样子,林深又有些过意不去,缓了缓绅,安慰道:“你放心,我没被妖魔鬼怪附身,我只是……只是,可能中了点毒。”
“中毒?中什么毒,公子你什么时候中了毒?”王泽紧张起来。
“哎呀……你呀……”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林深转移话题,“这几天你跟着我去霸县,风餐露宿,实在辛苦,给你放两天假,回家休整休整。”
说完,大步开溜,生怕王泽再说出什么令他吐血的话。
果然,林深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王泽冲他大声喊道:“主子,我不累!”
林深:“……”你不累,我也不想再跟你叨叨下去。
逃离了王泽,可谓是浑身通畅,神清气爽。
王泽这人其实文武双全,跟林深年纪相仿,志趣相投。只是在某些事情上少根筋,这大概也是受了他主子的影响。
出了城门,走在两旁是桦树林的小道上。
今日天空格外湛蓝,几片云朵懒懒散散的飘在上面。桦树叶子又绿了一个层次,恐怕绿到极致就要开始发黄掉落了。
偶尔有风吹来,吹得树叶哗啦作响。
林深听着树叶的低吟浅唱,抬头仰望天空的纯粹,心里愉悦又宁静,多日奔波的疲惫消失殆尽。
好像每次见吴不知,他总是开心的,好像因为吴不知,他觉得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糟。
看着远处那方破庙坐落在山脚下,小小的一座,仿若伸手就可以抓在手里,不知为何,林深心里居然有几分忐忑。
不是即将见到吴不知紧张,而是想到一段时间没见,不知怎么问候。林深这样说服自己。
可是,真正的原因,怕是他自己也不清楚。
每一步都走得很纠结,想快一点,又想慢一点。
好不容易到了,却只看到阿水陪着小孩子们做游戏,没看见吴不知。
林深客客气气的问:“请问,吴公子在吗?”
阿水见是林深,双手抱胸,一副睥睨的模样,漫不经心问:“你来干什么?”他是一点不想给林深面子。前几天他跟吴不知闹别扭,归根到底就是因为这个林深。
林深一脸懵,试想自己礼貌周到,语气措辞都没有毛病,到底哪里惹到阿水了。
阿水也瞬间意识到赤.裸裸的把情绪表露出来实属不妥,毕竟他家公子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让这小子露了面,要是自己再把他得罪了,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于是,阿水立马换了副脸色,笑意堆在眼角挤出几根鱼尾纹,说:“公子在屋后呢,等你等了好些天了。”
“吴不知身边的人个个都是人才啊!”林深无声感叹,“这阿水变脸比唱戏的还快。”
不过,阿水脸上的笑不知为何让林深脊背有些发凉。
林深谢过阿水,绕路到屋后寻吴不知去。
屋子里突然钻出个小身影,一颠一颠朝他奔过来,结结实实抱住他的腿。
“林哥哥,你终于来了啊。”声音清清脆脆又带着点小孩子的奶声奶气。
林深不看人都知道是小丫,一把将她抱起来,“是呀,林哥哥来看小丫了,小丫开心吗?”
几天不见,小丫好像长高一点了。年轻就是好啊,生命力旺盛,几天就换一个模样。
林深捏捏她的脸蛋,带两分溺宠。
“林哥哥,小丫错了。”小丫说。
“嗯?”林深疑惑。
“小丫不该用石头砸你的。吴哥哥说,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小丫知道错了,林哥哥原谅小丫吗?”
林深想起来,是初次见面时,小丫帮着吴不知误以为他是坏人,捡了块石头砸他。也难为这个小不点为着这件小事一直记到现在,林深刮了刮她的鼻子,和颜悦色又郑重其事,说:“林哥哥不怪小丫。”
得到肯定的答复,小丫委委屈屈的表情一下子舒展开来,兴奋的喊:“耶,林哥哥不怪小丫了,林哥哥真好。”
林深将她放下来,又摸摸她的脑袋,说:“去玩吧。”
小丫点点头,跑远了。
林深绕到屋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糊香糊香的奇怪味道,猴子、冬瓜和吴不知三人围着一团明晃晃的火堆。
继续靠近,木柴炸裂的声音突然响起,林深吓一跳,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再不敢往前。这三个聚在一起鬼鬼祟祟的,肯定没什么好事。
“你们干什么呢?”他问。
听见人语声,三个人皆是一惊,吴不知还险些把手上的东西掉到火堆里去。
回头一看,见是林深,心上大喜,道:“你来的正好,待会儿……”
吴不知没说完,林深却露出一副惊恐又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手指颤颤巍巍指着吴不知,骂他:“你又偷鸡!”
吴不知一回头,三只鸡暴露在林深的视野里。
他看见那三只串在竹竿上的鸡,烤得油水滋滋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