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左相府。
繁星烁烁,夜幕如漆。
有人端坐在夜色里,素衣白纱,云袖翩然,眉如远山,朱砂如血,漫天繁星映在幽深的眸里隐隐闪烁着些异样神秘的光芒,粉色薄唇轻抿,如墨长发一部分极简单的绾出斜髻,斜簪一支古朴的白玉簪子,其余的任其披散垂下,一路蜿蜒到地上。
此时慕倾黎就是这样静静的在这小院的角落里,她弹琴,独幽的声音清冽醒神,就如流水般的一泄而出,主调随风而逝,无端韵而曲成。
独幽琴身中嵌着世所罕见的千年寒冰,发出的声音也是那样的寒凉清冽,让人心生寒意。可是,今夜,弹琴的人明显的心不在焉,就连琴声里都透露些迷茫。
随侍在旁的冰星很快就发现了自家主子的不对劲,温婉的女子优雅的煮着茶,直到琴声渐渐消退,才斟了杯茶递过去,满眼的担忧,“主子似乎有心事?”
自从慕倾黎女子的身份大白于天下,她就不再称呼她为“公子”。
慕倾黎伸手接过茶,修长的指尖摩挲着紫砂杯沿,她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她眼底流淌的情绪,良久,她才低低的开口,问:“冰星,如果我走上了一条错误的路,你待如何?”
冰星愣了一愣,眼底尽是疑惑,“主子走的路,怎么会错。”
慕倾黎好笑的摇头,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却是苦笑,“就这么信我?”
“与其说是相信你,倒不如说,是在顺从自己的心。”冰星缓缓笑开,温婉毓秀。
你想走的路,我都会陪你一道去走,无论对错。
淡漠的表情温和了一些,慕倾黎抬头看夜空,仿佛在看着遥远的过去,神情有些复杂,“冰封之前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吧?”
冰星点了点头,“从小就跟在你身边,再清楚不过了。第一时间更新”
“你说,师父究竟想干什么?”她似乎有些累了,微微合上了眼,嘴角一弯却没有任何笑意,“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这是她从小就教我的,总是一遍遍的告诫我要如何断情绝爱,如何寻找我自己的道,如何坚定的走我自己该走的路,我一直以为我做得很好,按着她的要求,按着我的信念,断情绝爱,寻找命定的那个人,助他一统天下,可是……她最后却把凤天澜送到我身边,连封印咒都是在动情之后才看得到。第一时间更新”
——是你告诉我,我的路不容许有半点差错。
——是你告诉我,情爱会毁了我。
——是你告诉我,唯有断情绝爱才能无所顾忌,才能坚决果敢的一路走到底。
可是……到头来,却是你亲手将我推进情爱的漩涡里,荒谬不羁地推翻了你从前教导的一切。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更荒谬的是,我竟然就处在这样的局面里,泥足深陷,进退维谷。
素衣白纱下的五指已经掐进了肉里,慕倾黎的目光望着夜空繁星闪烁,双眸淡漠至极,不管心中有多少翻涌的情绪,都被锁在了那厚厚的冰层之下。
冰星忽然道:“或许,因为凤天澜是老宫主的儿子,又或许,是老宫主后悔了。”
慕倾黎一怔。
“其实老宫主说的话并没有说错,人一旦有了情爱就有了牵绊,有了弱点,当弱点被人抓住自然就会害怕会恐惧,行动也会变得束手束脚。”冰星有些失笑,淡淡的道;“可是,这世上本就没有人能够断情绝爱,仁爱世人是情,亲民如子是情,孝悌忠信是情,爱是情恨是情冷血无情也是情,主子,”冰星看着她,眼神澄澈,“你的路,又何尝不是情。”
慕倾黎神思微微一晃。
——这世上没有人能够绝对的掌控‘情’,若不懂,还可以无所顾忌,可一旦懂得,人就会成为它的傀儡,会教人迷惘,甘愿为它付出一切,甚至牺牲惜命也在所不惜。第一时间更新
——‘情’本来就是世上最危险的东西之一,一旦沾惹上,就再难逃脱,黎,就连你,也不会例外。
赤月也曾经说过和冰星一样的话,说她并非无情。
语调那么无奈,那么悲伤。
有什么念头一闪而逝,不过她并没有深思,只道:“所以,这条路我还可以继续走下去?”
“只要你想,又有什么不可以?”冰星反问道:“命中注定如何?对的错的又如何?谁又能保证这条路的尽头,究竟是什么?”
“这是我的任性啊,冰星,”她苦笑,“这个任性,也许会害死你们。”
冰星一愣,随即轻笑出来,她低了低头,掩去了温和的眸中一闪而逝的光芒,弯起的眉眼当真是温柔至极,仿佛能教寒冰都尽数化成水,“黎,你在害怕。”
她喊她“黎”。
冰星向来是温婉灵动的,她不会像施若然一样眨巴着眼睛跟她撒娇叫她“师父”,不会像赤月一样玩世不恭风流不羁的叫她“小倾黎”,不会像羽鸠一样腼腆害羞的唤她一声“师姐”,也不会像流云一样绷着脸冷着面却总是无奈而温和的叫她“倾黎”。她永远都是这样温婉毓秀的笑着,不卑不亢的唤她“公子”或是“主子”,从骨子里散发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柔情,放到任何人面前都能端着大家闺秀的气质,一个微笑就能柔和了人心。
而现在,她这样无奈的叫着她的名字,却是比以往任何时候的微笑都要来得温柔,来得抚慰人心。
“这条路本来就是荆棘丛生,从跟随你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已经准备好迎接这一天的到来。在你身边这么久,看着你一点一点的改变,从不知情为何物一直到不惜想要逆天改命,我曾经也想拦着你,告诫你,你选的路与原本既定好的不同,再往前走也许就是万劫不复,可是,看着你的生命一天一天的鲜活起来,我忽然觉得,无忧无怖,无喜无怒,想必这才是你的地狱吧,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人能让你从地狱里爬起来,一直跟着你的我们,怎么能再亲手把你推回去,如今你担心你所选的路会害死我们,可谁又能保证地狱里那条路就一定是通往永生,黎,以你之睿智,怎么会想不明白?”
温柔的嗓音化尽夜色里,冰星弯了眉眼,却是一声叹息,“你不是不相信,只是在害怕而已。”
不是不相信真心不够分量。
只是在害怕会导演一场悲剧。
明明字字都是温柔如水,慕倾黎听来却是一个比一个沉重,砸在她心上,震得一阵阵心神激荡,她抬头看着冰星,幽暗的双眸里流淌着迷惑,神秘的幽紫光芒暗暗的亮起来,又一闪而逝,昙花一现。
“谁?”冰星忽然警惕的站了起来,温和的声音里多了几份凛冽。
随着冰星话落,有人在阴影处慢慢的走了出来,一身黑色劲装,背着一把黑色的长剑,戴着张面具,看不到他的长相,他走过来,对慕倾黎躬身行礼,“参见公子……”看了眼慕倾黎现下的女妆打扮,顿了顿又加了句“皇后娘娘。”
“……”从穿上女装那天起慕倾黎就已经做好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要接受各种不同称呼的准备了。况且现在比起称呼问题,她到更在意这个黑衣人的身份,这个气息她记得是谁——星卫神音,星卫中负责凤天澜安全事宜的首领。
“什么事?”慕倾黎抬眼看他,淡淡的问。
“爷请您去一趟晗光殿。”
他说的“爷”自然是当今的万岁爷。
“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是。”话落,身形一闪便又消失在夜色里。
“陛下这么晚找你,会有什么事?”冰星不解的问道。
“去了便知。”慕倾黎起身,将独幽交给冰星便向外走。
“主子,我陪你一起去?”冰星看着她的背影道。
“不必,”慕倾黎便走边道“一个时辰后再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