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国军营驻扎地,主帅军帐内,只有凤天澜还静静地躺在榻上,冷峻无双的脸经过两天的调理已经恢复了些许的血色,薄唇因长时间没有得到滋润,显得有些干裂,墨色的长发散开来铺在榻上,让平日里的万年冰山脸多了些妖娆妩媚的意味。
他就那样静静地沉睡,背上的伤口也在慢慢的愈合。
然而,即便是在梦中,他依旧皱着好看的眉头。
曾经属于慕歌和冷湮的过去一直在凤天澜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即便是在梦里他依旧清晰的感觉到曾经属于冷湮的那份悸动。
那清绝无双的女子的一颦一笑,踏雪而来的华贵优雅,窗前看雪的遗世独立,剑指眉间的波澜不惊,弹琴吟歌的风华绝代……
所有有关她的一切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再一次出现。
“你可不可以收敛一下你的杀意?你吓到我的侍女了!”
“希望下次见面我们可以换种方式,你又吓到我的侍女了。”
“我叫慕歌。”
“除了这雪,这世上又有谁是不风尘的?”
“有一句话想必将军也听过。乐者无意,听者有心。你之所以能够从我的歌声里听出那么深沉的悲伤,其实,只有一个原因,那个一直没有从噩梦中醒来的人,恰恰就是你自己。在这个噩梦深处,你的秘密又是什么呢?”
“你是不是喜欢我了?”
“冷湮,你有理想么?”
“冷湮,你记着,你还没有报答过我的救命之恩。”
……
所有的记忆碎片犹如潮水般一涌而来,曾经那份由慕歌带来的疼痛渐愈浓烈起来,不知是伤口的疼痛还是心理的疼痛让凤天澜迹部舒服的皱了皱眉。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在残月谷那个万丈悬崖他亲眼看着那个华贵优雅的白衣女子不顾一切的纵身跳涯,那时他喊她的名字,声嘶力竭。
过激的情绪使得凤天澜猛然惊醒过来,好不容易恢复些血色的脸上已挂满了汗珠,他轻轻的喘着气,眼前似乎还能看到慕歌那绝世的风姿。
自从慕倾黎来了之后,他似乎愈来愈频繁的会想起当年在东淼风华绝代时那半月平淡惬意的日子,以及那时留下的淡淡的疼痛感,没有人知道,那女子是他永远的痛处。
将思绪好好的整理了一遍,凤天澜最终还是回到了现在的状况,他看着熟悉的军帐便知自己已经回来了,背上灼热的炙痛感让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这次伤的不轻,但是如今再回想起当时的状况他并不后悔,如果自己不伤,也许就是慕倾黎死,因为当时这支暗箭就是冲着慕倾黎去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忽然急切的想见一见那个人,可是现在只是想起个身而已,只是动一动却扯着后背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起来。
施若然端着药进账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凤天澜极力忍着伤口的疼痛先要起身的模样,看见他疼得紧紧地皱着眉头施若然一惊,急忙跑了过去.
“太子殿下,你果然是在今天醒啊!”施若然一边小心的扶着他起身,一般高兴的道,和公子说的一样,他真的是在今天醒啊!
“若然姑娘?”看清来人凤天澜一愣,他可是记得施若然一向不喜欢自己的。
若然聪明,自然看得出凤天澜此时在疑虑什么,嘿嘿的朝他一笑,露出可爱的虎牙,笑得或像只招财猫。她不会说那会因为只有他让公子出现了淡漠之外的情绪。
一线峡,十八万将士的尸体虽然已被掩埋,但是十八万将士所流的血却怎么也掩埋不掉,浓重的血腥味,还漂浮在空气里。
慕倾黎就站在半山腰俯瞰着战后的一切,那场大雨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才停止。
那一场倾盆大雨,和着几十万士兵的鲜血流成一条汪洋的血色河流,诡异、凄厉。
夕阳照在山坡上,静默景象的犹如远古的草原,苍茫,悲壮。
残阳似血,仿佛闭上眼就能听到凄厉的惨叫声和哀嚎声,仿佛闭上眼,就能看到将士们死前的挣扎,扭曲、痛苦。
可是慕倾黎就这么站在那里,负手静默的姿势犹如远古沉溺的雕像,清绝无双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她闻着大雨过后带着腥甜的空气,无力的闭上了眼。
脑海中一直不停的闪现自己作为慕歌时的景象,她忽然想起当年慕歌救下的那个人,那个让慕歌不顾一切的冷湮将军,在他左边胸口的心房那个地方,有一朵血色的桃花印记,妖冶异常,美得煞人眼目,她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看见那朵让她为之心惊的血色桃花。可是,就在昨天,就在她为凤天澜治疗伤口的时候她清楚的看见那朵美得惊心动魄的血色桃花就那样静静地伏在他的左胸口上,还和记忆中的一样妖冶美丽。
如果说以前是基于凤天澜和冷湮一模一样的面容和他的种种表现,她才猜测现在的凤天澜就是当年的冷湮的话,那么现在,从看到那个血色的桃花印记起,她几乎已经确定了凤天澜和冷湮根本就是同一个人的事实。
如果紫微大帝真的是他,也就是说,是冷湮亲手杀了慕歌。
慕倾黎忽然觉得矛盾起来,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在考虑这件事情,她甚至不知道现在对于凤天澜到底该抱持着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感觉到心底深处有有隐隐的疼痛感正在慢慢的升腾,慕倾黎抬手放在心口处,幽深睿智的眸中难得的出现了迷茫:慕歌,不管他是谁,都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已经死了,不要再出来,不要再让你的感情影响我的判断。
夕阳的余晖洒在慕倾黎负手而立的身上,她静默的站在那里,犹如脱离凡尘的天人漠然的看着世间百态。
最后的最后,她同往常一样,只是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便将所有的情绪极深的藏匿起来。
查觉到暗处有人一直在注视着,慕倾黎便淡淡的出声“出来吧!”
话才出口,有人悄无声息的出现慕倾黎身后,恭敬的跪下“影二参见公子。”
“什么事?”
“殿下醒了。”
“知道了。”她淡漠的开口,不带半分感情,完全看不出两天前为凤天澜缝伤口时的甘愿与他感受同样的痛苦的模样。
“你一直跟着我?”慕倾黎没有回头,就这么背对着影二问他。
“是。”
“为什么?”顿了顿,她又道“怀疑我?”
“影二不敢!”影二连忙答道,俯身低了低,自从决战之后,他早已对这位公子的谋略和胆识佩服不已。
慕倾黎微微扬了扬嘴角,淡然微笑道“是神音让你这么做的吧!”想来也是自己的疏忽,从来没有人告诉过自己他的名字是神音,可是自己却顺口就叫了出来,也难怪神音会怀疑。
见影二依旧俯首跪着,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自己的猜测,她也没有再说设么,只是抬头看了看已经落下大半的残阳。
她轻轻的说“回去吧!”
“是。”清冷的声音被吹散在风里。
硝烟飘到了遥远的尽头,沉寂在空气中呐喊,古剑在残风中腐锈,以流血为开始的战争,最后以血流成河而结束。
主帅军帐里,慕倾黎老远的就听见魏延那大嗓门兴奋的声音,众将军都在为凤天澜的苏醒而高兴,本以为以凤天澜的行事作风醒过来必然是询问有关阳关的诸多事宜,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此时几人在说的却是当日慕倾黎为他疗伤时几乎令众人潸然泪下的那一幕。
她站在那里稍微有些犹豫,思付着进去之后该如何面对凤天澜,或者应该说如何面对曾经的冷湮?就在这时,她听见里面的人也不知说了什么,都在开心的大笑。
微微的叹息了声,她最终还是掀帐进去。
凤天澜已经起身只着中衣坐在榻上,而叶脩等人则是站成两排,也不知说了什么,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快意的笑意,见她进来,全都转身恭敬的喊了声“公子。”
施若然懒懒的靠着榻坐着,双手杵着下巴大眼晴来来回回的在慕倾黎的身上来回游走,满脸带着狡黠。
瞟了一眼塌边案上那碗还满满的药,她不动声色的过去直直的来到凤天澜跟前,轻轻颔首“太子殿下!”语气淡漠疏离,完全不带任何情绪。
然而就在抬首对上凤天澜凤眸的刹那,她还是心下一颤,那双凤眸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犹如静水深流的墨色湖泊,幽深的几乎能将她吸进去。
“你来了!”她听见他如是说,那语气中包含着太多的情绪,让她都来不及抓住。
从她进账的那一刻起凤天澜的目光就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她,天知道当他从众位将军口中得知她为自己疗伤的那一幕时有多激动,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可是他清楚地知道心里有多大的波动,虽然他还不知道那种巨大的情绪起伏是什么。
她轻轻地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看向那碗还好好的药。
然后众人就在瞬间几乎石化,就这么看着他们的太子殿下在众人极力劝说下都没有动的那碗药,只是因为公子的一个眼神便乖乖的喝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此时该作何反应。
倒是魏延神经大条一点,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只是以为公子果真是神人,居然连太子殿下最不喜的苦药都能够让他喝下去。这么想着,他居然还真的说了出来。
众人心下一颤,诺诺的低下头,都不敢看此时自家殿下和公子究竟是什么表情,这个老魏没心眼到这种程度,还能在战场上纵横这么久,也真是不容易了。
出乎意料的,慕倾黎只是淡然的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而凤天澜也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低头不语的众人,没有说话,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施若然见状,一个没忍住就笑出声来,没心没肺,可是见自家公子淡淡的一眼扫过来之后,也立马噤了声。
凤天澜看着慕倾黎就这么淡然的坐在那里,举手投足间都是冷冽清雅,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开口道“此次本宫的伤口能够好的这么快,还要多谢军师。”
慕倾黎扬了扬嘴角,不甚在意的道“这些客套话在殿下与慕某之间就不必说了吧?”
凤天澜凤眸微闪,淡笑道:“自然,本宫只是想知道军师的伤……”
“无碍!”她轻轻的道,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间缠绕着的白色纱布,经过两天的时间,那些深入皮肉的齿印已经开始在慢慢愈合。
感觉到凤天澜一直在深深地凝望着自己,被他看的有些不自然,慕倾黎微微撇开头,扯开了话题“既然殿下已经醒了,阳关之事也该有了结了。”她一顿转而看向叶脩等人“你们可有和殿下禀报过现在的局势?”
“额……”众人一愣,心虚的低下头“还未来得及禀报。”刚才太过高兴只顾着说公子为殿下疗伤时的事了。
“有军师在,本宫很放心。”所有人听到凤天澜坚定的说。
“多谢殿下信任。”慕倾黎在所有人的诧异里依旧风轻云淡“不过殿下是三军主帅,阳关之事总归还是殿下亲自实施的好,两日前慕某已派军队三千前去驻城,至于完全收复就等殿下一声令下。”
“这件事情越快越好。”凤天澜微一沉吟沉声道“叶将军,召集所有兵马,明日一早收复阳关。”
“可是……殿下,你的伤?”一听明日便要行动,赵靖急了,太子殿下的伤口当时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这才刚醒,怎么就要行动了?
“无妨。”凤天澜罢了罢手,看向慕倾黎道“有军师在,本宫死不了!”
慕倾黎一眼睨过去,看到那人凤眸微合,眼中竟然还带着调侃之意,破天荒的她竟然也调笑回去“有慕某在殿下自然死不了,只不过是多挖几块肉罢了,倒也无妨。”
啥?众人几乎听见自己下巴碎了一地的声音,殿下和公子刚才那是在……开玩笑?平日总摆着张万年冰山脸的太子殿下和淡漠如水的公子刚才竟然是在开玩笑?
天要下红雨了?河水倒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