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天亮不知道还有几个小时。
厉莫臣眼睛明亮如火,他的眼睛已经把他想要说的话全部都‘说’出来了。
我心很慌,从来没有过的慌乱。
在我的预测中,他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捅破的。我不是以前的我,我没有记忆,就如同新生。为人处事,跟以前很不同,我的朋友们都说我开始‘惜命‘了,没有在拼命工作。
而跟厉莫臣相处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各种嫌弃我的原因也应该是我不是七年前的那个人。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他不说,我装不知道。都是为了同一目的——给相思一个完整的家庭。
为什么他要说出来?
我动作僵硬地从他身上爬起来,他突然手力握住我的手腕,眼神发狠。
“厉莫臣……你也清楚我有病。”我低下头,眼神黯淡平静,苦笑了一声,“我已经没办法去爱人了。”
厉莫臣冷冷一笑,笑容有些阴鸷,“拿这种破借口就想敷衍老子?”
“不是敷衍,我说的句句属实……我被很多人追求过,甚至还收到过情书。但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像木头一样。我看着娟娟热烈真挚追求汤姆,完全没办法理解。你说得没错,我真的凉薄无情。”
“我不信。”
我跟着冷笑两声,残忍的说道:“厉莫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你喜欢的是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厉莫臣眼睛急剧收缩,脸上的表情更是一瞬间僵硬住了。
“就像我一直问你,我和你以前发生什么过会,你对我缄默不言。你心里清楚,我跟以前是有区别,是不一样的。好比人格分裂。我更像是分裂出来的一个人格,没有记忆,没有过去,只是借用丁曦微这个名字。虽然话说出来有点残忍,但我想告诉你,以前的我,已经死了。”
厉莫臣顿时激动了,他目赤欲裂,眼白浮现狰狞的血丝,手劲更是大到似乎要捏断我的骨头。
“三年前,汤姆医生说,以前的我知道得了脑瘤,一直都没有积极配合治疗,一切都准备好,等死后,尸身火化送回故乡。汤姆医生给我做过心理辅导,他说我失忆风险高,建议我把过去的记忆写成日记,有助于手术后恢复”
他僵硬地坐起身,用这样的方式打断我说话,嘴唇颤抖,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就像一头疯狂的野兽,陷入了绝望,固执地抓住我的手腕不肯放,似乎是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
他种种挣扎,我都视而不见,继续开口往下说。
“我有一本很厚的日记,里面记载了我的童年,直到我父亲死亡后。又从英国求学开始。中间缺了整整四年记忆。日记里写了我有个狠毒的母亲,有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关于你,关于相思,从来没有提起过。厉莫臣,你懂了吗?以前的我,想永远让我忘记那段时光。忘记你。”
我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唯独碰上厉莫臣,连连出错。我的心乱了,头脑一热就做出了各种不理智的决定。
既然今晚摊牌了,那我就快刀斩乱麻,干
净利落的跟他说清楚。
“厉莫臣你在我身上是注定得不到回应的,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我恢复记忆的机率为零。我当初拒绝和你假结婚,也是想给你和我都留下条后路,不至于到撕破脸的地步。”
“说得再多又怎样?拒绝就是拒绝,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给我——滚!!!”
厉莫臣终于松开我的手,嘶哑的吼道,声音大的,直接破音了,响彻房间每个角落。
他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
空气都似乎沾染上了他的痛苦,我每吸入一口,心口就传来闷疼的难受。
我没有停留,快速下床。他在房间里,我当着他的面收拾行李不厚道,便拿着手机打开门出去了,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难过,把房间门关上后,双腿一软,身体像断线了木偶,跌倒在地上。
手掌捂着闷疼的胸口,这是第一次,因为没办法回应对方的情感而难受。
愣了几秒,我听见一阵细微压抑的痛哭声,走廊漆黑不见任何光亮,我连忙摸到电灯的开关。灯光亮起,相思贴着墙站着,低下头,双手捂着脸。
“相思!”
我紧张的喊道,完全忘记了隔壁睡着的相思,现在后悔莫及。
“妈妈…你和爸爸又吵架了吗?”
相思问得小心翼翼,声音哽咽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下意识地避过,把她抱在怀里。
也不知道相思站在这里多久了,她的身体很凉。不知道是厉莫臣最后的嘶吼把她吓醒,还是听见我说的那些话……
我调整面部表情,脸上露出温暖的微笑,用轻柔的语气缓缓的说:“相思,很晚了,明天你还要上学呢,妈妈陪你一起睡觉好不好?。”
相思放下双手,满脸泪水,眼睛红肿得像兔子,
慢慢地转过头盯着我的房间门口,恳求道:“妈妈,我不要你陪我睡觉。我想要你陪陪爸爸……可不可以?”
我不能对相思说出残忍的真相,她是无辜的,我对不起她。
可我又该怎么告诉她,我现在不能踏进这扇门了,住在里面的人,给我下了驱逐令。
“妈妈只有一个,爸爸比我更想要妈妈你。”
相思小手轻轻地握住我的手背,察觉到她想要拉着我进门,我连忙拉住她。
“相思……爸爸感冒了,我不能陪着他。相思记不记得爸爸说过,感冒是会传染的。”
我应该是天生的说谎家,卑鄙到连孩子都欺骗。
“不能陪吗?可爸爸在想妈妈你啊,以前爸爸想你的时候,他就会像这样大吼。吼得好大声,我们都被邻居投诉过好几次。”
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相思泪眼朦胧的凝望我,近乎是在祈求我去见厉莫臣。
我僵硬的摇了摇头。
得到我的答案后,相思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她一手抓着我的手,一手狠狠地揉着眼睛,倔强的不肯哭出声。
我再次紧紧地抱住她,一鼓作气将
她抱起,回了她的房间。
“妈妈,我可以哭吗?爸爸现在肯定很难过,他难过的时候就会像刚才一样大吼,妈妈,你听见爸爸叫了吗?”
“……”
这孩子如此敏感,我心痛得倒抽一口凉气,用湿纸巾擦着相思脸上的泪痕,“相思,生病的人都会很难过,病好了之后,就不难过了。”
相思没有再哭,我给她讲了故事,看着她闭上眼睛,直到呼吸平稳,才彻底放下心。
想到天亮之后,我可以就要被赶出去,关于我的存在,厉莫臣就用一个“假货”来向相思解释。
心脏剧痛,如同被千刀万剐。
厉莫臣不愿告诉我过去发生的事,以前的‘我’也没有提起过他。那段时光一定很绝望,以至于‘我’和他都默契的选择去遗忘,绝口不提。
我只是根据我猜测,告诉厉莫臣我得出来的‘真相’。
很残忍的行为,但也算是对他好。免得在我身上浪费感情,又得不到回应。
离他越近,我就越受他影响。他一直伪装得很好,那么强烈偏执的情感偶尔也会崩溃欲出,都被他死死地压制住。
今晚,我注定了无法阖眼,睁着眼睛看窗外的天空慢慢地亮起,晨曦之光驱散了无尽的黑暗。
一早醒过来,相思朝我露出了微笑。没有持续多久,当她没有发现厉莫臣,情绪就开始惊惶。
“妈妈,爸爸呢?他不怎么下楼来吃饭?他已经病到不可能走路了吗?妈妈,我可不可以去看爸爸啊?”
兰姨也跟着问我:“太太,先生今天是起晚了吗?”
面对相思和兰姨的询问,我心力交瘁,根本不清楚厉莫臣是不是还在房间里。但现在时间真的来不及了,我继续说厉莫臣得了感冒,麻烦兰姨去送相思上学。
兰姨跟我提起过,厉莫臣出差后,都是她负责接送相思上学。
等她们出门后,我疲惫地站在原地,四肢百骸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尽了,如同雕塑般站在原地。
阿宝叼着玩具朝我走过来,它想要跟我玩,狗嘴里叼着玩具,躺在地上打滚耍赖,见我没反应,又爬起来蹭我的腿。
每次我情绪不好的时候,它都会叼着玩具来找我玩。
“阿宝乖,我暂时不能跟你玩。”我摸了摸阿宝的脑袋,去了洗个手,把兰姨给厉莫臣准备的早餐端上楼。
房间门没有锁,我蹑手蹑脚地拉开一条缝。眼睛直接看向床边,被子还在隆起。就像昨天夜里我进门一样,房间里保持着原样,就是床上多了一个他。
我悄悄地走过去,也不知道醒没醒。又是只露出个脑袋,大半张脸隐没在被子底下。
把吃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我手足无措,想了想,去拿行李箱收拾衣物。
衣服才刚取出来,放在我身后的行李箱猛地被踢出好十多米远。
我转过头。
厉莫臣如同幽灵般出现在我背后,脸色发白,憔悴不堪,眼底充斥着怨毒和仇恨,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我生吞活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