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在这里干苦力并不是特别累,偶尔我还能偷会儿懒。那个活阎王虽然听起来十分可怕,但这几天一直没有过来,谢老大说那是因为日本人快要来了,那些当官的都快顾不上了。
这天中午,我照例躺在战壕里用上衣往脑袋上一盖就睡了,工棚里的人多放屁打呼噜什么动静都有,真不如我躺在坑里自在。在进入梦乡的时候就算真的是有炮弹落进来,我都不会觉着冤屈,惬意实在是太重要了,一时的惬意更是如此。
就在我刚要在梦里大展宏图之时,就听着有人大喊“快,都起来,去城门口抬人去快!全都起来,别睡了!”
好好的一觉没睡成,我揉弄着眼睛刚站起来猛然想着刚才的话,抬人!抬什么人?
抱着这个疑问,我和其他劳工陆续的赶到城门口,那个戴连长一脸铁青的站在那。谢老大和他交谈了几句就让我们赶紧分列好两队。我在心里疑问着这是在等谁,哪个大官。
不一会儿就听见了汽车的轰鸣声,两辆大卡车停了下来,上面蹦下来两个兵将车厢打开,原来是整车的伤兵啊。这时戴连长说“活着的给我放担架上,往医院抬。死了的先给我放这边上等统计完在拉到城边埋了”
在抬人的时候我看得出这些个民夫没见过这种血淋淋的场面,有几个笨手笨脚的将伤员从担架上摔下来,活阎王看见了把那几个人狠狠的踹了几脚。忙活了一会儿,一部分往城里送伤员,留下我们处理尸体,卡车开走了,估计是继续拉人去了。
一个少年模样的小军官拿个本子记录完毕后就找活阎王汇报去了,我们两人一组,抬着这堆尸体向城东面走去。
一个叫李洪的民夫说“这是和日本人打完死的,刚才听那小军官汇报,伤员一共15个,死了32个,唉这小贵子真就这么厉害嘛”
谢老大搭腔道“唉,感觉日本人越来越近了,听有几个从前线回来的兵说,日本人太厉害了,挡都挡不住,国军是一溃千里,估计快要打到南京了”
“谢老大,这77师是从淞沪战场上下来的吗”我问道,眼下我需要了解战争的进程。
“我是本地人,这个77师秋天才来到我们这儿驻防的,之前只有保安团维持治安,77师当时已经往上海那去了,结果还没等到那呢国军就已经开始退了,他们也就回来然后在这周边的几个地方开始抓,哦不,是征劳力的”
听了谢老大的回答我觉得77师既然还没和日本人交手那看来底子还在,如果日军的战略意图直指南京,那势必会经过77师的防区,根据敌我双方的差距,那两车伤亡人员才仅仅是个开始,不知道这个师能抵挡多久。
我就这样思索着,不一会儿就到了,我们挖了一个大坑将他们安葬,然后堆了一个小土包。完事后谢老大对着他们的坟说“各位英雄好汉,时局无耐啊我们虽然于心不忍,但只能将你们草草埋在这儿啊,愿你们泉下有知莫怪我们几个莽汉啊,莫怪”
这谢老大话说的挺得体的,于是我说“谢老大,要不咱们再弄个墓碑吧”
“行是行,可是我们没有认字的啊,你要会你在这弄”
“那交给我吧,我得去工棚拿工具去”
……
我在修城墙那边找了一块利落的木板,又去管那个少年小军官要了毛笔,小军官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是你这种人要毛笔能干什么事?但听了我的回答后还是给了我。唉官大一级压死人,竟然让这么个小孩子看不起,真他吗是什么事,我在这儿混什么!
带着这些怨气我格外用力的拿刀在木板上刻下了“国民革命军七十七师阵亡士兵之墓 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一日”这几十个字。
我将刻好的字用毛笔又涂抹了一遍然后将墓碑插在坟头前,敬了个军礼。这些阵亡的士兵还能有人安葬有墓碑,我们在上海阵亡的兄弟又是谁给收尸呢?一些酸楚又涌上我心头,王禹一赵子琪他们应该撤回到南京了吧。
晚上我还在想事情的时候,谢老大来到我身旁坐下,见我挺诧异,他说“方啊,看你平时不太爱说话,没想到还挺有能力,还能识文断字啊,不像我们这些个大老粗”
“哪里哪里,就随便认识几个字”我说
“唉,方,你说日本人能把南京打下来吗?”这谢老大还挺关心时事的,我想也没想就答到“打不下来,别看贵子在上海闹得凶,但真要是打南京他打不下来,我们虽然在上海败了,但是南京可是首都啊,委员长绝对会死守的,再说了还有这么多部队呢,就77师这个资质普通的一个师都在这挖战壕修城墙,足见上面的重视”
“哦,那我们上海为啥就败了,而且你看贵子都已经打到南京附近了,这77师都已经跟他们打过一次了”
“谢老大,是这样在上海我们是主动进攻,多少有些被动,在南京我们是死守,而且日本人坐船到的上海,从这边登陆一直往南京打一路舟车劳顿,我相信即使是日本人最后突破南京城防,他们也得付出巨大伤亡,然后我们可以从外围调部队再给他们包饺子,一定能重创他们”我自信的向谢老大讲着。
谢老大听完点了点头,然后小声的在我耳朵旁说“小方你不会是当兵的吧”听了他这句话,我顿时惊醒过来用震惊的眼神看着他,他倒是不说话而是笑着看着我。
我心里顿时后悔不已,刚才还在那口若悬河,没想到是谢老大给我下了个套,这个谢老大真是不简单。
见我有些魂不守舍谢老大终于发话了“没事的,你不说也没关系,今天发现你会写字我就觉得你不简单,只是以为你是哪个家道中落的少爷,但听你刚才说的对战争局势的看法,虽然我不懂但可以判断出你是个当兵的,仔细再想想你平时干活的麻利样,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见到那么多尸体还能那么镇定,只能说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见这么多尸体了,除了当过兵我实在想不出什么了”
谢老大这些话可是把我扒了个体无完肤啊,我也只能实话实说“我也是刚从淞沪战场下来,负伤后和部队失去联系,准备回南京的时候误打误撞来了这”
谢老大听后说“哦,是这样,我谢老大这一辈子别的能耐没有,就是看人特别准,我主要怕你是日本人的特务,这要是我藏了个这样的人在工棚,那戴连长恐怕得把我的皮给扒了,不过从你给阵亡士兵立碑我就打消了这个疑惑,都是当兵的你比我们更能体会,没事的,方你和我交底我也不会把你的事往外说,不过你既然回去找部队不如在这继续当兵呗,在哪待不是待啊”
“我是中央军,我不想在这地方军待”当时的我还是有些名门正統的思想,觉得中央军就是高地方杂牌军一等,后来想想还真是可笑。
谢老大倒也没吱声,自顾自的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