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有一瞬间的愣怔与羞赧,看着阿棠那双明亮的眼睛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只从牙齿缝里挤出了没有两个字。
阿棠笑笑并没有反驳,示意长平将苏昱送的长生丸收起来,尽快的给人送回去,拿过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小金钥匙,在长平疑惑目光中,走到内室,那是她梳妆盒子,平日里的一些金饰玉带全都放入其中。
长平忍不住问道:“母亲,您在找什么?”
“……”阿棠瞪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长平有些郁闷的坐在边上的椅子上,伸手捏了个糕点塞入口中,只见母亲将盒子全都拿出来后,小金钥匙放入其中一个暗扣之上,轻轻旋转一下,只留下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阿棠拿出那盒子,打开后,只见一枚与长平手中一模一样的药丸放在其中。
长平有些惊讶的问道:“母亲?!”她有些惊奇,从来不知道母亲居然也有这么一枚,都说长生丸千金难得,却不想她在一天之内看到了两枚,该说传闻果然不可信么?
阿棠瞪了她一眼,这才叹了口气慢慢的解释道:“你个傻丫头,这东西确是难得的,但也并非是无法得到。”将那药丸拿出来后,又道:“这枚还是你祖父在世时寻来的。”长平有些惊讶的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猜测这么长时间,难道这东西没有保质期么?
“唉,只可惜你祖父是在海上遇了难的。”阿棠幽幽的叹了口气,长平歪着脑袋仔细的听着,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这样的事情,她也从来没有想要问过,她骨子里的冷淡让她从来没有想过去询问一个已经过世很多年的人。
“这枚长生丸是你祖父出海前送给老太太的。”阿棠摸着盒子的外沿陷入了沉思,“老太太临去前就将这枚救命药丸给了我。”
长平听她这么一说,已经能够猜想到,云家的这枚药丸所带来的意味了,祖母是几年前病逝的,她宁死也舍不得吃掉这个。
“老太太说她老了,若是她再用了这救命药,倒是浪费了。”阿棠说着眼光里有些泪珠,祖母在世的时候,对母亲很是宠爱,从来没有过被婆婆找茬的事情发生,故此母亲很是敬重祖母的。
长平沉默,无言以对,看着母亲此时拿出这东西,应该也是同意给长菁用的。只是这所代表的意思显然是有些沉重的。她无法用什么平等这种狗屁话来给母亲开导,在母亲眼中,祖母的低位怕是要在父亲之上的,这样一个极其敬重的长者节省下来的救命药,用在一个在她眼中不知廉耻的庶女身上,怎么样都该是不情愿的吧。
母亲有些出神,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回过神来后,看着长平笑了笑,“罢了罢了,既然你要救那丫头,就拿去吧。”
“母亲……”长平拿着那枚药丸,眼眶有些发热,若不是自己坚持,甚至是欠了别人这般大的人情,母亲又怎么会这般为难,她定然是不会将这长生丸送给长菁的,如今不过是不想自己欠下别人的人情,做到这般地步,长平还能告诉自己母亲是对自己不管不顾了么?想到自己平日里坐下的种种,长平内心止不住的羞赧,相对比一下,她简直就是个混蛋!
对不起三个字在长平口中咀嚼了半晌,终究是没有吐出来,阿棠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走吧,让李大夫瞧瞧,可还有救。”
长平为母亲的体谅而感动不已,点点头,随着母亲来到三姨娘的小院中,三姨娘早在长菁出事的时候,就已经被母亲关入柴房之中了,长菁的身边有着会些医术的丫头伺候着,神智倒是清醒的,比晌午瞧着的时候要好上很多。
她们进去的时候,几个婆子忙退到边上,母亲瞧了长菁一眼,就撇开了目光,除了内室,坐在前厅中打量着整个屋子。
长平走上前去,摸了摸长菁的额头,柔声道:“别怕,大姐姐会救你的。”说着就将床帐放了下来,将她的胳膊拉了出来,盖上帕子,这才招了李大夫进来。
李大夫对着长平就是一个长揖,长平淡淡的挥挥手,这才道:“先生不必如此。”她是跟着李大夫学过几天医术的,故此一直称呼李大夫为先生的,“就算是灵丹妙药,也是要经过先生之手,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小姐过誉了。”李大夫脸上带着笑容,他一生研究药理,从来只是听说过这长生丸,却是从来没有见上一见的,却不想在这云家倒是全了自己的想法,这朔城云家,倒也不负这天下首富的名头。
长平看着李大夫施针喂药,从母亲的态度以及李大夫的神态之中,长平越发的明白了这长生丸的难得。
云家的势力不容小觑,这么多年来却只得来这么一粒,苏昱又怎么得来的呢?就算是苏家也珍藏了一枚,可是就这样被他送给了自己……
这样好么……
长平的手指下意识的捏紧了自己的荷包,看来她果然是欠了他一份大大的人情的,还是以后找机会还给他吧。
大致过了两个多时辰,才将长菁身上的银针拔掉,长平看着他收了那些针之后才问道:“先生……可是无碍了?”
李大夫摇了摇头,这才道:“三姑娘早已伤了元气,这长生丸虽说素来有续命之名,却也不可大意。”说着李大夫又开了几剂汤药,嘱咐人好好的照料着,这才提着药箱拱了拱手,出了内室。
长平对着丫头们又交代了几句,让她们好好的伺候着,这才出了内室,看着静坐在那里的母亲,抿了抿唇,轻轻的笑了起来。
“你放心了?”母亲看着她的笑脸问道。
长平放下了心事后,突然之间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母亲~~”长平摇摇阿棠的胳膊,扶着她站起身来,道:“三妹妹是个好姑娘。”
“哼。”阿棠喷了喷鼻子,看着她摇摇头,又道:“我乏了。”说着就让巧翠伺候着走出了这院子,又回头看着有些荒凉的院子,“既然三姨娘喜欢素雅,那就搬到西苑的佛堂吧,那里清净。”
长平轻笑了一声,母亲终究还是有些憋闷的,不用母亲多说,这三姨娘也是留不得的,想不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这心肠却是如此狠毒,长平眯了眯眼睛。
其实这事查起来也并非没迹可寻的,既然母亲能够发现,没道理她查不出来的,原本她是想要云桦出手的,可是这事并不是个光彩的,若是让云桦插手,这事爹爹定然会知道的,没得让爹爹在云桦跟前没脸,他毕竟是云家家主,让族中人知晓这样的事情,终究是不好的。
长平是在无意间发现了那个暗室的,一副精美的美人图后面有一个暗门,这和院子的地形有些关系,云家的祖宅已经存在的将近几百个年头了,云家的宅院修建的门多复杂,素有小迷宫之称,三姨娘这院子,地处稍有些偏僻,云家早已经不似以往人那般的多了,空院子自然是多了些的,从暗门处走过一段路程穿过一座拱花门,那院子是座废弃的院子,这院子临街而建,站在阁楼上,整个朔城可以说是一眼望尽,很是美观。
据说,当是一个很受宠的小妾所居住的地方,那小妾性子泼辣,又颇为受宠,自然是不将那个主母放在眼中的,最后却被人发现她与临街一家仆有染,证据确凿,那云家家主也没了法子,小妾性子刚烈,云家老爷只问一句话,那小妾就从阁楼上跳了下去,那老爷问,若非如此,你又为何执着于这个院子,他以为,这院子临街正好可与那家仆偷情。她没有想到,一向疼着她宠着她的人居然会问出这样的话,这院子,是他亲自绘图修建的,是她心目中他们的家,却万万想不到,正是因为她执着的家将她推向了偷情不贞的深渊中。
这让她如何不绝望?
自那小妾死了之后,这院子也被伤心之下的家主封了起来,后来渐渐的也没人说起这事情,可是却也有些邪门之处,不管是谁,住在这院子中的人,或多或少的都会出现些不同寻常的事情,这院子传出了闹鬼的传闻,渐渐的也就废弃了下来。
长平走进这临街的院子的之后,看到阁楼处,高高的悬挂着一个门匾‘簪花阁’三个花体大字,这字看起来很是雅致,长平猜想着该是那个很受宠的小妾所写的字吧。
这阁楼从外面看来很是破旧,红色大柱子上甚至有些脱漆,四角檐上吊挂着几个铃铛,微风过后,叮咚作响。
簪花阁是个很大的复式阁楼,进去后,给人一种轻柔飘仙的感觉,长平点了点头,这样的布置倒也真是花了些心思的,书房内还留了些旧时话本,长平随手翻了翻,倒也干净,怕是三姨娘会亲自前来收拾的吧,长平有些嘲讽,这样的屋子,绝对不是一个长久不住人的废弃屋子,再加上从三姨娘院子的那条暗道,什么都明了了。
长平看着书桌前挂着一张画像,简简单单的勾勒出一名女子手持书卷倚窗而立,线条柔和,女子脸上的挂着清浅的笑意,整个画像给人一种温婉舒服的感觉,边上有人题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字迹却是与那簪花阁三个字的字体大体相同的,想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的吧,在下方还有一方小印,吾妻簪月,这方小印刻画的精致异常,缠绕的花枝与小字凸显出一种杂乱的美感,长平看那花枝猛然间想起来那方绣帕上面的花枝云字,恍然大悟。
倒也是个凄凉的故事,长平撇撇嘴,在浓烈的感情在时间与信任面前,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那名叫簪月的小妾怕是也没有想到自己付出一切的感情就这样的没了吧。
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