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斜晖即将散尽之际,隐流一行人与孤天溟一道翻过了那座妖魔盘踞的山峰。
“这一带,离我的家很近。”伊采薇道。
“怎么?你想要回家看看么?”祝云沧笑着问道。
“不必了,也无甚可瞧的。”伊采薇道,“你的那位心上人在何处等待我们?”
祝云沧知道对方说的乃是沈芯翎,不禁有些尴尬,道,“且莫开玩笑,灵璧剑派众人在江畔等待我们。各位节省灵力,不必御气而非,前行半里即可到达。”
伊采薇道:“平日若与你玩笑,你都能招架;怎地一说到此事便没了办法,可见果然有鬼!”说完调皮一笑,径自向前走去。
祝云沧摇了摇头,略显无奈地跟随其后。
短短班里路程,众人在黑夜中摸索而行,显得有些缓慢。不久,江河涛声在不远处响起。
“应该就在这附近了!”祝云沧说道,快步而前。
然而,江畔的景象,却让所有人大惊失色。
这里分明已经不再是平静安宁的深秋江滨,这里,在这一刻,已然成了一个屠场。江水血红满眼,连浪涛也变得带有阵阵腥臭。江畔,横七竖八皆是灵璧剑派门人的尸身。他们的尸体已然支离破碎——由得身首分离,有的肠穿肚烂,有的被硬生生撕作两截。伊采薇见状不禁捂住口鼻,由几位较为脆弱的隐流门人甚至开始大声呕吐起来。
“这……”祝云沧在尸山血海间行走,最后在一具胸口被炸出巨大血洞的尸身前停下,转过脸,面对孤天溟,道,“你觉得这是什么术法?”
孤天溟面无表情,似乎早已对这可怕的场面司空见惯,道:“看不出来,这不是普通妖物能为之的……倒像是蛊术。”
虺良道:“不是巫蛊之术,有些蛊术虽然残忍,但都是很巧的术法,不会如此残暴野蛮。”
“这看起来,像是被野兽所撕裂的。”伊采薇捂住脸庞,道。
“这胸口炸裂之术,绝非普通野兽或要类能做到的。”孤天溟蹲下身来,伸手在那触目惊心、血肉模糊的伤口中试探,最后站起身来,在一旁的江水中洗手,江水染出一抹浓重猩红。
“伤口内鬼气森然,很可能是怨灵所致。”
祝云沧检视了几乎所有的尸体,最后长吁了一口气,道:“若是怨灵,恐怕只有它了。”
伊采薇望着祝云沧,忽然道:“此地尸身中,没有你要找的人,放心吧。”
祝云沧再次感到尴尬,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说的它,指的是谁?”参商老人正色问道。
“据比尸神。”祝云沧道,“唯有他的力量能造成如此恐怖的情状。”随即望向那延伸的江岸,道,“据比尸神虽然厉害,但行动较为缓慢,我们沿此处追上,或有收获。”
“即便追上,我们能击败据比尸神么?”虺良蹙眉道。
“但可一试。”祝云沧道。
“管他什么神,追上了再说,让他见识见识爷爷的磐石剑!”武定刚握拳道。
“恐怕你还未挥剑,便已经与这数十具尸体一般模样了。”无魂冷笑道。
祝云沧道:“灵璧剑派因在此地等待与我们会和,才会遭遇据比尸神袭击,我等决不能放置不管。你们若是不愿随同前往,我自可一人过去。”
“不要说这种话。”伊采薇摆了摆手,道,“大家既然是一起过来的,理当共进退。”
“不错,此际我们若是退缩。”参商老人道,“怕是要惹江湖众人耻笑了。”
祝云沧望了一眼孤天溟。
孤天溟只是淡笑着点了点头,道:“我与诸位共进退。”
祝云沧道:“既然如此,那便沿江追上,大家不要分开行动,以免遭遇不测。”
众人只得跟上,虽然有部分人心下有些怨言,但却也不敢发作。
沿江一带,每隔几步便能看见鲜血在地面蔓延,江中甚至漂浮着几颗人头与几截灵璧剑派门人的残肢。
祝云沧越发的忧心匆匆,他明白,遇上据比尸神的人多半凶多吉少,它甚至比邪臣更可怕——祝云沧在万秀山庄中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就完全明白了那一点。据比尸神所露出的那一只巨大眼睛之中,没有丝毫的人性,他只是一个野兽,一个带着执念的野兽。
今日,看见他屠杀众灵璧剑派门人的惨状,祝云沧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祝云沧顿住脚步,虽有人也随之停下。
“天呐……”有人惊呼起来。
他们看见了,看见了那个庞大的身躯,与令人生畏的面容。
此刻的据比尸神已经完全现出了本体,他周身依然着无数尸体,但这些尸体不再聚集成球,而是如他身上的寄生虫一般,嵌入皮肉之中。每一个尸体,都形态各异,死法不一——或者说他们并没有死,至少他们还能动,还能不断向外喷吐致命的尸气。
据比尸神只有一只眼睛,那只眼睛足有一人大——祝云沧看出,这只眼睛,就是当日在万秀山庄所看见的那只。眼睛下是血盆大口。他的嘴大得惊人,即使与他自己的脸对比也显得太大了些。它的头耸拉下来,后颈骨突兀地从背后岔出,带着一丝腐烂碎肉。它只有一只手臂,另一只手臂虽然锻炼,却生化出无数触角,若鞭子一般不断向前抽打,触目惊心。
它足有两丈余的身体下,仅存的几名灵璧剑派弟子依然在顽抗着。据比尸神断臂处的鞭子从各个方向击向那几名灵璧剑派弟子。祝云沧在那几个人中找到了沈芯翎——沈芯翎雪白的衣着已染上了猩红。她受伤了。
祝云沧箭步向据比尸神冲去,孤天溟、伊采薇紧跟其后。而其他隐流弟子则稍有犹豫,最终还是共同进退。
此时,沈芯翎身旁一名灵璧剑派弟子一个趔趄,步履不稳,整个人向前倾去。
“师兄!”沈芯翎大喊一声,但一切依然来不及。
据比尸神的鞭子狠狠从那人胸口穿入。
紧接着,据比尸神左手长鞭一甩,又轻而易举地削掉了另一名灵璧剑派弟子的头颅。沈芯翎痛苦地向后退去,吟咒施术。然而那风卷尘沙、电闪雷鸣、烈焰奔腾的咒术,似乎对这身负魔神之力的巨大怪物好物用处。不多时,他猛一抬头,口中狠狠喷吐出一股脓血。血柱所触及之处,除沈芯翎外的最后的两名灵璧剑派弟子亦在惨叫声中变作一堆腐肉。
据比尸神上前一步,无数的触手,开始慢慢伸向最后一个猎物。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沈芯翎知道自己再也逃不了了,她缓缓闭上了双眼。
祝云沧见状,不顾一切地跃将上去,挡在沈芯翎面前,先天真剑一剑挥出。那据比尸神识得此术,一时有所畏惧,疾退一步,触手缓慢收缩。趁着这一空挡,祝云沧将沈芯翎紧紧抱起,御风而上。
“云沧……哥哥……”沈芯翎身体极度虚弱,加之惊吓之缘故,竟在这一刻昏死过去。
那据比尸神无法击中在空中腾挪移步的祝云沧,转而改作攻击地面众人。却见他漫无目的地横扫长鞭。
“趴下!”参商老人大喊一声,所有人随之矮身躲闪,唯有一名一直站在后排的隐流门人,由于惊吓过度一时竟呆然在原地。长鞭迅速将他的头颅打成了碎片。
虺良瞪大了双眼,道:“我早说过,我们敌不过他!”
“现在说这些也无用了。”孤天溟冷冷道,双目中迸发出愤怒的火焰。他低身移步,冲刺向据比尸神。据比尸神体型庞大,并未看清来人,长鞭一通乱抽,却始终无法击中灵活的孤天溟。这一阵骚扰,让空中的祝云沧正好有机会送返地面。
孤天溟双臂一振,抽出一柄黑色的长剑。祝云沧从未见过他用过此剑。此剑一出,似乎连据比尸神也一阵呆然。孤天溟一声厉吼,自上而下狠狠劈出一剑。这一剑正打在据比尸神的胸口。一时间,那庞大的魔神发出一声哀号,竟痛苦地抱住前胸,整个身体开始收缩起来,仿佛又要聚集成尸球一般。
与此同时,他的周身也开始喷吐出大量尸气。
孤天溟屏住呼吸,急忙翻身后撤,并将手掌向前一推,却见那指尖一点光亮闪过。那浓重的尸气,竟被无形的屏障挡了回去。
“乘他不清醒,快走!”孤天溟还未站定身形,便对众人大喊道。大家亦不敢怠慢,从收缩蜷曲的据比尸神身旁飞快奔逃过去。
然而,逃开不过几丈距离,那据比尸神断臂下的长鞭竟又再次袭来。跑在最后的两名隐流门人,很快便被长鞭卷去。未及众人反应过来,已经能听到他们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那据比尸神,竟硬生生将二人放入血盆大口之中,咀嚼下咽。
“该死!”祝云沧背着受伤的沈芯翎,根本无法出手。
“大家御气!”伊采薇喊道。众人腾空而起,但据比尸神完全不把这一切放在眼中,长鞭横扫,顿时又打下了数名隐流门人。
“孤天溟,你的剑不能在用一次吗!”虺良大喊。
“恕我没有那么强的灵力。”孤天溟道。
“都怪你,为了那灵璧剑派的女子!”虺良道,“害死那么多弟兄!”一面御气而飞,一面对祝云沧破口大骂。
“多情的种子,往往死得比较快。”无魂亦附和道。
“都给我少说两句!”参商老人道,“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