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阳长公主是景泰帝的同胞妹妹,而且是唯一的同胞妹妹,兄妹两个自小感情便好,长公主出嫁时,景泰帝搬了一半私库给她作嫁妆。
长公主府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占地面积巨大,比有些王爷府还要大上不少,有人甚至私下戏称这是一个“小皇宫”。
景泰帝也听过这个戏称,但并未觉得生气。
经过抄手游廊,绕过花园,来到江宝蕙住的院子,贴身宫女泽兰不卑不亢地行礼:“奴婢见过圣上。”
景泰帝点了下头,问道:“宝蕙呢?”
泽兰轻声说:“在屋里呢。”
一进屋便见着窗边的贵妃榻上卧着一个女子,女子眉若远山,眼如含漆,未施粉黛,也能瞧出她天生丽质,只是唇色苍白了些,身形又单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她腰间搭了一条织云锦的薄毯,三千发丝在脑后松松挽着,没有多余的饰品。
窗户开着,正巧能看到一院子的花和那棵桃树,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像一尊美丽却毫无灵魂的瓷器。
“宝蕙。”
过了一会儿,江宝蕙才动了动,看到他想要起来行礼,景泰帝连忙按住她:“我们兄妹之间就不要那么多虚礼了。”
江宝蕙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一下,有气无力的,她轻声问道:“皇兄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景泰帝握住江宝蕙的手,心疼地说,“怎么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后一句问的是泽兰,泽兰低头,仔细回道:“一碗饭能吃一半就算多的了,也不怎么吃菜,偶尔会吃些点心,但也不多。”
景泰帝皱眉:“你们都怎么伺候的?”
泽兰等人立即跪下,额头伏地。
“皇兄,你别怪她们,”江宝蕙笑笑:“是我自己没什么胃口。”
她对泽兰他们说道:“都起来吧。”
景泰帝在心里叹了口气:“多少吃些,再这么下去真要比纸还薄了。”
江宝蕙点点头说:“知道了。”
景泰帝问:“三郎呢?”
江宝蕙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三郎
泽兰回道:“三爷在他院子里呢,奴婢这就去叫。”
没过多久,泽兰便带着一个小孩走了进来。
小男孩七八岁的年纪,长的粉雕玉琢,白雪可爱,脸颊肉嘟嘟的,只是没什么表情,见了景泰帝,一板一眼地叫了声:“锦儿见过皇舅舅。”
景泰帝笑了起来,把他抱到膝盖上来哄了会儿,这可是连他亲生儿女都很少体会到的待遇呢。
可惜程锦非常难逗,任他逗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笑。不过他心善,看着皇舅舅卖力的模样,程锦犹豫了下,最终决定给面子地笑一笑。
笑容中透露着一股“好了吧?满意了吧?快放开我吧”的求救意味。
景泰帝哭笑不得,捏了一把他的脸蛋:“臭小子。”
江宝蕙脸上也浮现着淡淡的笑意。
景泰帝把程锦放到一旁,程锦立即拿起自己带来的玩具,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手脚麻利地把它给拆了。
景泰帝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今日上朝时,刑部尚书提起程仲谦在此次救援中也出了不少的力.”
江宝蕙表情微微一变:“皇兄,我不想听。”
“宝蕙.”
“皇兄,我真的不想听!”江宝蕙再一次打断了他。
景泰帝默然不语,江宝蕙剧烈地喘着气,程锦停下了拆玩具的小手,跑到她旁边,小声地叫道:“娘。”
江宝蕙缓缓扭头,含着泪的眸子望着自己的小儿子,声音颤抖地说:“娘没事,三郎接着玩吧。”
她看了一眼泽兰,泽兰哄劝着抱起程锦离开,程锦趴在泽兰肩膀上,乌溜溜的眼睛一直望着江宝蕙,直到消失。
“宝蕙,五年了,你什么时候能放过自己?”景泰帝问。
江宝蕙一滞,泪珠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瞬间沾湿了这张美丽的脸。
“皇兄,我过不去,我真的过不去。我的女儿,她那么小,才刚出生,还没睁眼,连我没来得及看一眼,就没了.皇兄,你知道吗?我做梦都是一个小女孩在叫我娘亲,她问我,问我为什么不要她”
江宝蕙泣不成声。
景泰帝拥着江宝蕙,开始有些后悔,他应该用更循序渐进的方式,而不是一上来就直接说。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们再给她办一场法事好不好?”景泰帝说,“再捐些香油钱,让神灵保佑静好脱离苦海,来生顺遂。”
江宝蕙哭着点了点头。
泽兰抱着程锦出去,放到椅子上。
程锦摆弄着他的玩具,刚刚被拆成一团散架的玩具没一会儿就又恢复成了原样。
泽兰已经习惯了,他们家三爷就喜欢拆了装,装了拆,乐此不彼。
“娘是不是又想妹妹了?”程锦突然问。
泽兰愣了一下,对上程锦乌黑的眼眸,叹息着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爹和大哥二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泽兰:“这奴婢也不知道。”
程锦哦了一声,重新低下头拆玩具。
丰安县。
待到一切上了正轨之后,程仲谦他们才回了家。
连日以来的连轴转让程仲谦筋疲力尽,向县学告了几天家,回家好好休息了几天。
再次回到县学,他受到了所有人的围观注视。
早知道县学这么多学生,可只有他一个人跟在尚县令身边呐!
朱文成和他的跟班嘟囔道:“沽名钓誉,你们以为他真这么一心为民啊?肯定是为了讨好县尊,好在童试的时候取得一个不错的名次!”
“啊?我感觉不太像啊如果那样,那他也太拼了吧!”
要知道,救援也没那么容易的,也有可能会死的!
“你以为呢?真以为他那么大公无私啊?别说笑了,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啊!他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说的也是啊!”
马秀一一看过他们,摇了摇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时候倒是会“将心比心”了。
马秀望着不远处看书的程仲谦,心中却佩服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