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去憎恨,但憎恨无法克制地蔓延。
艾茉叶激烈地抗诉,“造成你们悲剧的人是马丁博士,不是帝叔叔!”
同为受害者,也同样成了施暴者。
步简州轻松地说,“所以,我已经把博士的脑袋摘下来,塞进了焚化炉。”
其实很多年前,失控的“暴君”就已经摧毁蜂巢,将马丁博士的本体吞噬。
可惜马丁博士的复制体太多了,成千上万,于星际的各个角落,继承本体的遗志,不断进行实验。
在随后的时间里,步简州逐一扫清了复制体们。
历经过无数次实验的身体,在彻底崩坏之前,只想完成最后的心愿。
步简州再次望向宇宙,那里有人,在走向死亡。
不安的预感在艾茉叶脑海中不断扩大,她惶恐地问,“你到底,还做了什么?”
步简州微微一笑。
“要摧毁虫洞,只有一个办法。那是星际联邦在经过无数次模拟实验后,得出的唯一结论。”
他再次转头,望向艾茉叶惨白的脸。
“让你们伟大的元帅,再次化身‘暴君’并自爆,其产生的力量,能跟虫洞相互抵消。”
艾茉叶脑子里嗡的一响,霎时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了。
步简州无暇欣赏她的神情,而是笑眯眯地凝望遥远的蛇夫座。
“我们这批实验体,要一个不落去死去。这是暴君曾经答应过的。”
在还没被绝望彻底摧毁的时候,他们相互约定,如果不能一起逃离,那就共同去往黄泉。
先一步离开的孩子们,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吧?
很快,他会带着这副残破的身躯,跟暴君一起,去追寻同伴们的步伐。
步简州眼里闪烁血腥的疯狂,仿佛在等待一场最盛大浩瀚的庆典,痴迷热烈地望着那片即将爆开的星域。
艾茉叶垂着头,脑海里空白一片。
贴身收藏着的平安锁发出一阵灼热的温度,空间传送法阵在脚下展开。
下一刻,紫刀出现在另一个法阵中,手里属于帝冽的平安锁闪烁光芒。
快速分析了飞艇里的局势,紫刀快步走到艾茉叶身前。
“学妹?学妹!”
艾茉叶茫然抬头,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学姐,帝叔叔他……”
紫刀牙关紧咬,无法对现在的她说出任何不妙的答复。
就在这时,一阵无形的波动从蛇夫座中心横扫而来,将飞艇横扫而开。
那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端力量,说是能毁灭整个宇宙也不为过。
随之而来的还有极为强大的压迫力,令整个飞艇里的仪器都因失控而滴答作响,当承受不住这力量后,竟然开始接连爆开。
艾茉叶几乎本能地认为,那是某个撼天动地的“生物”,突然降临而造成的宇宙波动。
紫刀撑开法阵挡在艾茉叶身前,越发强烈的冲击波接踵而至,飞艇在宇宙中被重重推开。
监控宇宙状况的大屏幕上显示不了任何画面,时空的颠覆带来人类不可想象的灾难。
在这灭世般的轰动中,步简州张开双臂迎接死亡,癫狂的笑声回荡在飞艇内。
“多么漂亮的终点,说是人类最伟大灿烂的盛典也不为过。”步简州表情疯狂,五官扭曲,可眼神却是如此从容。
很多年以前,他们在蜂巢逼仄的笼子里畅想未来。——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我要成为科学家,最最受人崇敬,还能赚大钱!
——科学家有什么好,我觉得大明星才赚钱,还很风光。
——不不不,你们太没格局了。等逃出去,我要修建一整个星球那么大的孤儿院,收留全宇宙的孤儿!
死神的镰刀架在他们脖颈上,可谁也没失去对未来生活的渴望。
要逃出去,即便身体被一次次破开,即便要吃同类的血肉,即便成了不为世人所容的怪物,他们从未放弃希望。
想逃出去,堂堂正正地活着,感受阳光,迎接清风,哪怕再痛苦,活着才能创造未来。
可是,谁都没有得到未来。
被蛆虫腐蚀的身体开始消融,步简州的血肉在崩解,体内密密麻麻的蠕虫啃噬空了内脏,钻破皮肤,令本来无比惊艳的俊脸,成了布满白色蛆虫,诡异恶心的模样。
当宇宙中的光芒最为明亮的那一刻,他在癫狂的笑声中,彻底成了一堆夹杂着蛆虫的碎肉,并被吹散于宇宙。
飞艇在失控,紫刀紧紧抱着艾茉叶,脚下法阵闪现,安慕斯等人终于赶到。
整个宇宙都成了一团乱麻,几人也是刚从舰队赶过来。
那泽央蹲地,按住艾茉叶的肩,“学妹?”
艾茉叶双手捂住耳朵,茫然抬头,眸中倒映不出任何人的身影。
那泽央眉头一皱,对紫刀说,“你先带学妹走,我们善后。”
紫刀回头看了温良宴一眼,后者静静伫立在原地,遥望宇宙战斗中心区域。
她一咬牙,扶起艾茉叶,“交给你们了。”
法阵再度闪现,紫刀带艾茉叶离开摇摇欲坠的飞艇。
从始至终,温良宴的目光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
步简州的死亡,他无动于衷,艾茉叶离开,他也不感兴趣。
就好像唯独只有宇宙当中的盛大的死亡典礼,是他一生唯一的诉求。
安慕斯手持一柄巨大的狂刀,那是用宇宙陨石制作而成,独属于他的武器,只曾对付虫族,却从未在人类身上试过。
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室友,安慕斯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
“我的新武器,居然要对准我的室友吗?”
很平静又复杂的语气,饱含无数情愫,连曾坚定的意志都在动摇。
费嘉南也收起往日的吊儿郎当,沉声说道:“我们从没怀疑过你,学长。”
一直知道军中有间谍,却没有哪怕一个人,觉得温良宴也是其中之一。
那泽央也划出法阵,淡漠地说,“要抓紧时间了。”还很忙,没有功夫叙旧。
战斗一触即发,温良宴却没有反抗。
他转过身来,朝几人伸出手,示意他们可以将他铐上。
“我已经完成遗志,也接受惩罚。”
明知道叛徒会是多凄惨的下场,他却露出很轻松的表情。
那是前所未有的,放纵而肆意的微笑,抛开沉重的心理负担,流露出来最真实惬意的自己。
萦绕在脑海中的亡灵的哀叹,仿佛在这一刻逐渐平息。
他和他的族人们,终于能从数十年的不甘与憎恨中,挣扎着走出来。
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