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守真一抬手, 掌心便摸到了卫广心口上的位置,伤口的地方恢复得十分好,连一点疤痕都看不出来了, 元守真肯碰卫广的任何地方, 却始终对这一处心有余悸, 当年的光景他这些年回想了无数遍, 渐渐如针一般扎在了心里, 必然也扎进了卫广心里,足足有五年了。
卫广很好,看着他的目光里珍视, 包容,专注, 待他如珠如宝, 没有一丁点怨愤, 更别说恨了。
卫广问他是否信他,信他不是什么天煞魔星。
元守真看近卫广眼里, 并未接话。
太乙门的命盘石,虽然比不上仙界的元光镜,但根据天象占卜,运势自成显示出来的命格,这千百年来皆是一一应验, 不偏不倚从未出过丝毫差错, 它走的是终极命格, 从他十几年前将卫广救起时, 一切便都改变了。
如今卫广正做着荀文若该做的事, 这一切,已经不可回至当初了。
那命盘石并非只是一件死物, 它只能显现出国运走势,只能看出与国事相关诸人的命格,这天下那命盘石能测出来命格的人,到如今,也只有卫广与荀文若罢了。
这两年元守真上太乙门看了无数次,那颗魔星由若隐若现变得越见清晰,紫微帝星虽是耀眼,却依然还在原来的位置不偏不倚,不陨落也不攀升,这些都跟如今的天下运势有关,只无论如何,结果都只有一个。
元守真并非盲目信它,却不会存什么侥幸心理,认为是命格错了。
这一切从十一年前便错了,只不过他如今选择将错就错罢了。
元守真清醒得很,他并未说话,只缓缓贴进卫广怀里,隔着卫广的衣衫,指尖触着卫广心口的位置,一点点感受着卫广沉稳的心跳,就算卫广是天煞魔星又能如何,这天地间,唯独有他一人而已。
“小广,我要出趟远门……”
元守真话未说完,就感觉搂着自己的手臂陡然紧了许多;元守真察觉到卫广连身体都绷直起来,开口解释道,“不会太久,我会——”
“不久是多久?”卫广几乎是有些暴躁地打断了元守真的话,握着元守真的后颈,迫使元守真抬起头来。
他要去哪里?没打算带他一起去?不是说了相伴一生,不离不弃的么?
卫广死死盯着元守真,心里生出了一股难以抑制的不安和烦闷,各种可能和猜测在脑子里闪过,每一个都让他烦躁不安。
元守真只觉自己的腰都要被卫广的手臂勒断了,卫广脸色阴沉得吓人,元守真不知为何却觉得甜腻得很,索性也不讲究什么了,放松了身体密密贴进卫广怀里,察觉到卫广放松不少,微微仰头在卫广下颌上亲了一下,又在卫广唇上亲了一下,才笑道,“小广别生气,不会太久的。”
“多久!”卫广盯着元守真,目光暗沉。
看来美人计根本没用,元守真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多则三月,少则两月,我——”
以他和元守真这等关系,别说是三月,便是三两个时辰,卫广都能牵肠挂肚心不在焉,三个月还了得,卫广十分想直接说不行,但他显然不能这样,卫广隐隐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来不及细想,却好歹是稍微控制了一些,只低头看住元守真,暗自咬着牙问,“方便告诉我什么事么?你若是有什么事要办,我可以派人帮你办得妥妥帖帖的,有什么人要见,我可以着人把他请过来,如何?”
元守真敢肯定,他若说不方便,卫广指不定却要跳起来,不过这件事,交给别人,能不能成还是一回事,他也不放心,元守真略想了想,斟酌道,“不……,这件事我想自己办……没有危险的。”
卫广脑袋上要能冒烟,恐怕早冒起来了,元守真见他脸色越来越阴沉,心里只道不好,也不要什么师尊的脸面了,伸手攀上卫广的脖颈就吻了上去,卫广握着元守真的后劲把人拉开,指尖在那温滑的肌肤上摩挲了两下,却舍不得用力,只咬牙切齿道,“你就会来这招,还有其他招数么?”
元守真脸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垂了眼眸不说话,卫广看着元守真的眉眼,叹了口气,将人箍进怀里,气闷问,“什么时候走?”
“一会儿——明日罢。”
元守真拒绝了卫广的陪同,彻底让卫广的心沉入了谷底,“夫唱夫随你懂么,你究竟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知道的?”
太乙门的门人大多都死绝了,除了荀文若和元沁,卫广想不出元守真还有什么去处,元守真如今的修为还不够历劫,最近又无什么瑰宝灵药传出,方才还好好的如胶似漆,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便说有事要走,一刻钟都等不得,由不得卫广不多想。
卫广并不打算放人,又想起历劫成仙的事,心里一阵烦闷,盯着元守真,定定道,“你临时起意,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件事,我说不行,你若嫌中京闷了,咱们明日便启程,你想去哪儿玩便去哪儿玩,……若是想回邙山……我们也一起回去。”
中京诸事皆定,明日的祭祖登基,让荀文若易容顶替他出面,或是直接让荀文若登基为帝,也不是不可。
元守真并不知卫广在想什么,只他其实是想去蓬莱岛找一些灵药回来,一来配合他的功法可以将卫广体内的阳火根治好,二来便是想聚齐给明阳真人敛魂聚魄的灵药,他曾游历过一段时间,知道什么地方有,也想一并取回来,好让明阳真人复活真身,也省得卫广每次见过那些搜寻药材的暗卫过后,都失望挂心。
再加上再过三月,便是卫广的生辰了,卫广的那群属下这几日便暗中商定该怎么给他过生辰,元守真虽无过生辰的习惯,这次却十分想送一件称心如意的礼物给卫广,好让卫广开心。
终究是这些心思占了大头,否则他二人初初相表心意,恨不得每日都粘在一起,他哪里舍得离开。
元守真不是那等忸怩之人,想了便是想了,只暖暖看着卫广道,“我自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与你一起,只我这次是要去办正事……”
“不若这样,等你今年生辰之时,我便送你件礼物可好?”
卫广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元守真这哄人的手段也不怎么样,卫广也并不想要什么礼物。
心里的暴躁和烦闷一阵高过一阵,几乎要让卫广当场失控,将元守真劈晕或是点穴,或者下药,或者什么的。
可以将元守真捆在身边。
哪怕只是昏睡着,但好歹是在他身边,在他看得见的地方。
卫广掌心紧了紧,几乎用上了所有的理智和力气,才压抑住那股占领了他整个脑子的念头,他十分清楚,倘若他当真这般做了,会出现什么后果,元守真只是有点自己的事要做而已,离开三个月而已。
他会回来的,不是要离开他,不是一走了之,只是出去三个月罢了,三个月而已。
在此之前的二十余年里,别说与元守真分开后的这三五年,就算还在邙山时,元守真也会时常外出,他那时会牵挂,会想念,但不会如同现在这般,只是听一听,便觉得难以忍受。
元守真这一年的光景,学会了相思这二字,便是在邙山,也时常下山来见卫广,自是十分能体会卫广不愿分开的心境,再加上他二人正蜜里调油中,他只觉卫广什么都是好的,大多时候卫广怎么舒心他就怎么来,这下要独自出门,卫广便是发怒不让他走,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是以也未发现卫广的不对劲。
元守真见卫广沉默不语,也只目光温软地看着卫广,越看心里越发不舍,双手便搭上卫广的脖颈,凑上去吻了卫广。
卫广感受着唇上温热柔软、辗转缱绻,那里面的眷恋不舍想念和爱浓得卫广无法忽视,卫广起先并未动,好一会儿心里才叹了口气,伸手重新揽过元守真,慢慢与他缠吻在一起。
卫广心里的难受一阵一阵的,随后猛然拉来了元守真,伸手给元守真理了理凌乱的衣襟,低声道,“回去罢。”
卫广眼里那一丝情绪只一闪而过,面上神色难辨,元守真看不出什么,心里却莫名有些不安,气氛凝滞下来。
元守真被卫广揽在怀里,两人一同回了住处,这一路上卫广都未再说话,卫广先是将元守真按在了床上,给元守真脱了衣服,元守真还以为他要做什么,结果卫广只是将被子拉来他脖子底下,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给他盖得个严严实实,又低声说了句好好休息,便起身打算出去了。
便是傻子,这会儿也看出卫广心不在焉了,元守真挣扎着起来,伸手拉住卫广问,“小广,你这是同意了么?”
卫广一滞,随后点头应道,“嗯,今天天色晚了,你先休息,我给你收拾东西,明天再起程罢。”
元守真心里一阵轻松一阵失落的,他想要坐起来,卫广却非常强势地又将他按回了床上躺好,又仔仔细细给盖了一次被子。
卫广动作认真标准,双眼却明显不聚焦,元守真又好气又好笑,又有些心疼,只得拉住卫广得手,无奈道,“小广,若实在不想我去,我便不去了,你回魂了。”
卫广摇摇头,他不想让元守真觉得连呼吸也不能,因此心里虽然闪过一阵渴望,却也没表现出来,只神思不属,无意识又去给元守真掖被角,元守真挣扎着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又无奈又好笑,“小广,你干什么,天色还早,我还没洗脸,不想睡。”
卫广愣了愣,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放下手里的被子,顿了顿,像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似得,说了句让他早点休息,便出去了。
元守真坐在床上,看着卫广的背影,怔怔的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