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新帝刚刚登基,帝京里面无比的热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叶家作为从龙之臣,在朝中大红大紫,权势滔天。
大红的花轿敲锣打鼓沿着城东一路向西,来来往往不少的行人都停下来驻足观看,瞧着花轿上摇曳的大红色喜帘,想要从缝隙里面窥视大红盖头下掩盖的身影。
如今经常最炙手可热的新贵叶家的长子娶亲,自然是城里一等一的大事,尤其是这门亲事还是当今的陛下亲赐的。只是那些窃窃私语之中,充斥着的不是艳羡的语气,反而是寡淡的同情以及不屑。
吴家也是帝京之中的名门了,三世高门,先辈更是配享太庙。只是这一次新帝登基,吴家站错了队。
吴家的家主甚至还曾经动用禁军想要帮助新帝的竞争对手,只是最后兵未发,新帝已经在叶家的扶持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上了九五之尊之位。
新帝登基要是清算的话,这绝对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但是却因为这一桩婚事就此不了了之,叶家的长子点名指姓地要娶吴家的大小姐。
整个帝京的人都知道,叶家的长子从小体弱,先天不足,属于那种一阵风就能够吹倒的存在,在帝京的高门显贵之中,几乎没有人见过这位叶家大公子,这位日后继承叶家侯位的明日之子。
大红的花轿随着颠簸行进,花轿里面的女人指节握的过分用力,白皙的手指上没有了血色,泛起了一层白。
红色绸面的喜服十分的精致,布料也是精挑细选过的,不久之前由帝京最好的匠人量身定做,如今穿在身上倒是宽松了不少。
吴选一身前抱着的是女家唯一的一份嫁妆,自祖母那代便传下来的一枚铜镜。若是换了一月之前的光景,吴家的长女成婚,那嫁妆必定是从街头摆到了街尾。
可今时不同往日,这枚铜镜已经是她吴家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物件了,皇帝虽然没有灭族,但是却将吴家抄了一个底朝天,这枚铜镜还是求了好久才留下来的。
“是吴家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啊!孩子,若是哪怕还有别的办法,为娘的短短不会毁了你一生的幸福。”
喜事还未办,吴家在短短一个月内,先是办了一件丧事,三尺白绫带走了吴家家主的性命,带来白绫还正是叶家的家主。
吴选一硬挺挺的跪在灵前足足两日,才长叹了一声,搂过身边还略显稚气的孩童,抬手抹去了他脸上的泪痕,看了看眼前的棺材,用着命令的语气丢下了一句话。
“你要晓得,从今以后你是吴家唯一的男丁,可以流血,不可流泪。”
吴选一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眼眶酸涩的不像话,近乎于无奈的苦笑,手腕探入了盖头,拿食指抹了抹眼角的湿润。
今天,自己就要带着屈辱嫁入叶家,嫁给一个自己从没有谋面的病秧子,他的父亲还带着三尺白绫赐死了自己的父亲。
想到这里,吴选一知道自己日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吴家和叶家本来就是朝廷上的政敌,延续了好几朝,父亲在的时候就说过叶家的野心极大,要是让叶家独掌了权,恐怕这天下就要换个姓了。
可惜,吴家在这场博弈之中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喜宴的热闹直到深夜,吴选一坐在大红被子铺了层层的喜床上。她早就猜到今夜等不来掀盖头的那个人叶家大少爷,但是却没有想到,她会在成亲当天,等来了满园的哭泣之声。
外面动静大到她想装作不理会都不行,额前的红盖头随着身子的前倾而晃动着,拨来此后的小丫头连忙按住了她的肩膀。
感受着丫头手上传来的力道,吴选一心中不由地感叹了一句,不愧是武功世家,连一个丫头手上都有着功夫。
这丫头说是拨来给自己使唤的,不如说是来监视自己的。
听着外面的声音,吴选一心里的那点预感愈演愈烈,她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外面的下人异常忙碌着,不时经过她屋子的门前来来回回,但是却从来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个端坐在婚房的叶家少夫人。
吴选一捏了捏手指,终究还是打发丫头去外间问问。
谁知那丫头根本不是她能够使唤动的,反而冷冷地道了一句:“少爷说今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让我好好在这里保护少夫人。”
吴选一不太明白丫环的意思,只觉得遭了莫大的屈辱,自己堂堂一个叶家少夫人,竟然连一个丫环都使唤不动。
这要是换在帝京其他随便一户人家,丫环敢对主子这么说话的,不用多说,杖毙。
厚重的木门吱吱呀呀地响了一阵,有人走进了房中,吴选一不动痕迹的偏头垂眼,红盖头的缝隙不宽,但是正好让她看清站在自己身前的是一个女人,因为那是一双上好款式的女人鞋履。
盖头被突然掀开,吴选一甚至还来不及收回紧皱的眉头。
“六姨娘……”
小玲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琥珀冷冷地瞥了一眼。
“怎么?我连看一看新娘子都不行了。”
小玲瞬间不语。
吴选一慢慢的抬起低垂的眸子,顺着那绣花的鞋子一路向上望着,姣好的身材掩在淡青色的绸缎料子下,腰身柔弱无骨,脖颈处露出的肌肤也是养尊处优的白皙。
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冷艳,眼神凌厉似风,自上而下对着吴选一的眸子,几乎没有一丝波澜。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吴选一的心中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
吴选一没有起身,眼神也并不闪躲,就那样微微仰头对视着女人投来的目光。
“可以告诉她了。”琥珀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句,随后脸上带着一丝戏谑离开。
“少奶奶节哀。”小玲欠了欠身道。
哀吗?从未谋面的丈夫在新婚之夜死了,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掀开自己的红盖头,自己在嫁人的当天便守了寡。
吴选一想了想,却一点儿都不觉得悲哀,甚至还有点想笑。
她想起刚刚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刚刚掀我盖头的人是谁?”
“那是家主的妾室,您该叫她一声六姨娘。”丫头小玲说道。
“六姨娘?”吴选一勾起了一边嘴角,语气中是满满的不屑。
妾室在这样的高门大户最是没有地位了,简直就跟随时可以拿来交换的货物一样,可有可无。
“少奶奶新进叶府,还有很多的规矩不懂,小玲在此多一句嘴,在整个叶府,您最不能够得罪的就是六姨娘了。”小玲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
“六姨娘。”吴选一轻声念了一遍,唇角满是不屑,右手随意拆下发髻上的玉簪子,将大红色的喜袍脱下,换了一身素衣,迈起步子跨越了屋子的门槛,向着嘈杂声音传来的源头走去。
“有意思。
这一过程中,小玲就一直站在一遍看着她,一点儿帮忙的样子都没有,好似根本不存在她这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