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安绞尽脑汁给周阅海讲了一个阿加莎?克里斯蒂风格的现代恐怖悬疑故事,核心就是一具粉红色的尸体。
把她想到的那些可能性借着故事里经验丰富的外国老侦探的嘴说了出来。
作为一个一集不落地追完三十多季csi的考据党,周小安自认在这方面还是有一点发言权的。
周阅海听完周小安的故事,如上次她说起那群孩子一样,神色严肃没有任何犹豫地赶紧走了出去。
周小安说完就不管了,她能做的也只有是这些,剩下的她也没能力参与。
周阅海走了,张幼林却鬼鬼祟祟地又回来了,而且还带着小勇。
“你憋在医院多没意思,我让小勇过来陪你玩儿!”
小勇腼腆地拿出他的铁皮小人儿和一只小皮球,羞涩又兴奋地站在周小安床前,一副担当重任随时准备陪病人解闷的样子。
一看就知道张幼林不知道怎么忽悠这孩子了。
小勇比夏天的时候更瘦了,心脏病已经非常严重,出生的时候大夫就说他活不过三岁,可现在他已经四岁多,他能活着就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可他这半年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医院,谁都知道,这个奇迹马上就要消失了。
他没有小伙伴,不能吹风不能日晒,除了被关在家里就是病恹恹地躺在医院里,所以张幼林说让他来陪周小安,他就显得特别兴奋。
看着小勇苍白的小脸,期待又认真的大眼睛,周小安对张幼林有再大的意见也什么都说不出来,指着小勇的铁皮小人儿轻声问他,“这是你的朋友吗?我能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张幼林晃荡着二郎腿看着周小安跟小勇玩儿到一起,对她抽空偷偷瞪过来的目光笑嘻嘻地完全无视。
周小安跟小勇刚说了几句话,再一抬头,张幼林已经没了踪影。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打着让她帮忙看孩子的主意呢!
而且小勇抬头看他走了竟然一点不着急,认真地摆弄他的铁皮小人儿,“爸爸有事,我留在这里陪小安姐姐。”
看来人家“父子”俩来之前就商量好了!
周小安气得直磨牙,却拿这个不着调的张幼林完全没办法,还得和颜悦色地给他哄“儿子”。
不过还是让沈玫抽空去给张天来打了个电话,张幼林跑了,谁知道他会惹什么祸,还是让张天来操心去吧!
小勇却非常认真地执行着陪小安姐姐养病的任务,沈玫过来让周小安喝米粥,他竟然学着大人的语气哄周小安,“吃一口,再吃一口,多吃点儿病就好啦!”
一听就是张天蓝哄他的语气。
这么一个虚弱苍白随时都可能离去的孩子,却出乎意料地懂事乖巧,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惜,连一向对小孩子敬而远之的沈玫都忍不住去抱抱他,“你的铁皮小人儿很厉害吗?”
小勇腼腆地把小人儿放到沈玫手上,“他肚子里是空的,不会生病,就不会死。”
然后小声告诉这两个他特别喜欢的漂亮姐姐,“我死了他留下来陪妈妈,还有舅舅和爸爸。”
他知道自己肚子里生病了,也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他的好朋友没有心脏,也永远不会死。
沈玫和周小安的眼圈都红了。
小孩子其实明白很多事,也有着他们自己处理生离死别的方式。
听一个四岁的孩子平静地说起自己死后的安排,两个人的心都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沈玫不敢让小勇再说这些,心疼他,也怕这么悲痛的事刺激周小安,“姐姐带你去喝热牛奶好不好?还有软软的小蛋糕,我们给小安姐姐也带回来一份儿!”
小勇却从沈玫身上挣扎下来,跑过去拉住周小安的手,“我得陪小安姐姐,待在医院很害怕,我留下来保护她。”
他说得应该是他住院时的感受。
这半年多来,周小安去医院看过他好多次,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起过他害怕待在医院。
可实际上他很害怕,所以才不能让小安姐姐也害怕。
周小安的手被小勇细瘦苍白的小手握住,那几根稚嫩孱弱的手指轻轻一动就能挣开,她却一动不敢动,也不想动,任他轻轻握住。
这是她醒过来以后,第一次跟人有手上的接触。
她以为她的手以后再也不敢去握任何人的手了,可这样一双小手,冰冷脆弱,却让她从心里升起深深的温柔,被他握住,她没有恐惧,只有柔软和温暖。
这个随时都会离去的孩子,却给了她面对生活的勇气和力量。
周小安轻轻抬手,慢慢把小勇的小手握在手心。
他们俩的手都苍白冰冷,却能互相取暖,“小勇在这儿陪小安姐姐好不好?咱们待会儿喝牛奶吃蛋糕!”
张幼林被周阅海压回来的时候,沈玫挡在门口没让他们进去,指着门玻璃让他们往里面看。
病房里,周小安把小勇抱在怀里,两个人头对着头香甜地睡着了,小勇的头枕在她的胳膊上,手被她轻轻地握着。
小虎四爪摊开睡在床尾,毛茸茸的大尾巴放在周小安的腿上,听到门口的动静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屁股一转硬生生把自己肥胖的身体缩成一颗肉球,挤在周小安和小勇中间接着酣睡。
张幼林看了一眼就摇头晃脑地跟沈玫和周阅海邀功,“我就说她肯定没事儿吧!再大的毛病就没有小动物和小孩儿治不好的!这是科学!你们不懂!行了,我先走了!晚上再来接我儿子,把他先借给你们用两天!”
周阅海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看着,没听到张幼林的话一样。
沈玫跟张幼林不熟,见周阅海没阻止也不好拦他,眼睁睁看着他火烧屁股一样几步就蹿没影儿了。
周阅海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直到沈玫欣喜地跟他说起周小安的情况,“跟小勇一起喝了半杯牛奶,吃了半块鸡蛋糕!吃完就睡了,一点儿没吐!”
终于能主动吃东西了,吃完也没有吐,这是非常大的进步了。
晚上张幼林被张天来压着来接小勇的时候,小勇坐在周小安怀里,把自己的小皮球塞到她手里,“小安姐姐,我明天一早就来陪你,你要好好吃药。”
周阅海第一次对一个小孩子这么和颜悦色,“小勇要是喜欢,明天就来玩儿吧,过来陪小安姐姐吃饭。”
张幼林很拽地瞪张天来,“你看看!瞎操心!他们巴不得小勇天天来!”
小勇走的时候张开小胳膊抱了周小安一下,又抱了小虎一下,恋恋不舍,“可以让小虎跟我回家吗?它还没去过我家。”原来这小子最舍不得的是小虎。
好容易把小勇哄走,又送走陈景明和沈玫,周阅海坐在床沿深深地看着周小安,“小安,你帮我们找到了破案的方向。”
随着那些粉红色尸体越来越多,解剖以后又证明不是氰化物中毒,所有侦查人员都没有一点头绪,案子陷入僵局,群众情绪越来越恐慌,大家都焦头烂额不知道从何下手。
直到周小安给他讲了那个故事,他又打电话请教了两位解放前老上海的警长,才几乎肯定这些人都是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沛州现在还没有煤气入户管道,也没有民用煤气,一氧化碳在沛州唯一的用处就是冶炼金属。
外行根本想不到这个上面,甚至很少有人知道一氧化碳这种东西,所以才没人往这个方向想。
周阅海严肃地看着周小安,“小安,这件事谁都不能说,特别是钢厂的人。这些人的死很可能跟钢厂的某些人有关。”(未完待续。)
第五八九张 勇敢
沛州只有钢厂能用到一氧化碳,要调查也只能从钢厂查起。
周小安知道事关重大,当然会守口如瓶。
周阅海也不想让她操心太多,说完就不再提这个话题,把药拿给她,没有像平时一样放到床头柜上让她自己拿,而是直接递给她。
周小安慢慢伸出手,把药稳稳地接了过去。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都知道,这一递一接,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往前跨了很大一步了。
周阅海尽量不让周小安太关注这件事,赶紧跟她说话,“小安,你遇到了一个好老师。”
周小安两次出言提醒他,都帮了他们很大的忙,说完全是巧合就有些牵强了。
这是见识和眼界,是要经过名师指导和训练才能具备的素质。而周小安唯一遇到过的一个老师就是樊老师。
周阅海在这个时候提起樊老师,当然是有用意的。
樊老师是周小安心里非常温暖美好的回忆,却也是一件伤心事,他现在提起他,是想确定周小安是不是真的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好起来了。
他见过一些从战场上下来的人,精神被彻底摧毁,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之后看着有好转了,可忽然之间就恶化了,好几个人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时候对着自己的头开了一枪……
这样想很晦气,可他控制不住自己总把周小安的情况往最严重去想,也控制不住自己脑子里那些糟糕的念头。
可能任何人对待真正放在心上的人都是患得患失的,他也不能例外。
况且周小安与他来说不止是放在心上那样简单。
不是不信任周小安,而是他真的受不了再让她有一分一毫的差池。
提起樊老师,周小安就马上想起太婆,还有潘明远,神色马上温柔起来,“樊老师可凶了,教我的时候一开始让我每天写一千个字,手都写麻了!而且从来不笑,我们夜校的同学说他教了好几年的课,就没人看他笑过!”
周阅海温柔地看着她,眼里慢慢涌上笑意,“可是他对你笑了。”一看她又骄傲又调皮的样子就知道了,她肯定是个例外。
周阅海感觉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周小安了,这些天的煎熬对他来说比度日如年还要漫长。
总算是要过去了!
周小安笑得更得意了,“你猜我怎么让他笑的?只用了两个酱猪尾巴!哈哈!谁都不知道樊老师爱吃猪尾巴!”
周阅海也跟着她笑出了声儿,“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小安摊手,“我也不知道。那天饭店就剩两条酱猪尾巴了,我运气好呗!”
周阅海的心又酸又软,涨得满满的,喉头不着痕迹地急速上下动了几下,激动得几乎要失态。
终于,他的小姑娘又回来了!
周阅海自认经历过很多残酷危急的时刻,见过很多坚强勇敢的人。战场上肠子都流出来了,缠一下还能接着拼杀的战士;敌人惨无人道的严刑拷打之下还能紧咬牙关一字不说的地下党员;亲人被迫害致死还能冷静自持继续指挥战斗的将领……
以前他一直觉得这样的铁血战士才是真的坚强勇敢。
可真正了解了这个女孩儿,他的看法也随之改变了。
她无论经历了什么,都能让自己看到美好的东西。无论受到多少打击摧残,她都能让自己在阳光下灿烂地笑出来。
她的世界好像从来都不会被阴霾笼罩,她永远都能给自己给身边的人带去希望和温暖。
这个柔弱的女孩儿,看似需要小心翼翼地呵护,可实际上她才是她身边所有人的精神支柱。
小土豆那样小狼崽子一样的孩子在她面前乖得小绵羊一样;脾气冲动暴躁的沈玫被她影响、引导得终于学会了用脑子;连从来不笑的樊老师都会被她的可爱赤诚逗笑。
更别说终于在她身上找到生活目标的他了。
周阅海终于明白,力量不是看你有多大的能力去摧毁破坏,而是看你有多大的能力去温暖和拯救。
周阅海伸出手,并没有去碰周小安,而是摸摸瘫在她怀里睡得直打小呼噜的小虎。
周小安看着他伸手,放松地坐着,并没有躲闪。
两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
他不急,只要她能这样灿烂地笑出来,他不介意等多久。
美好的事都是需要时间酝酿的,也是最值得等待的。
她也不怕他伸过来的手,因为信任他。
他绝不会伤害她,任何时候都不会。
因为有这份笃定,她才能无论遭遇什么都在心底保留一份安全感。那是她能好好留在这个时空生活下去的保障。
第二天张幼林真的早早就把小勇带来了,还大咧咧地在周小安这儿混了一顿早饭,吃完一抹嘴就跑了。
小勇捏着他的小皮球认真地告诉周小安,“爸爸有正事儿,我们要给他加油。”
周小安笑眯眯地点头,一转身就让周阅海去跟张天来告状。
张幼林早就该回去了,是张天来拗不过他才让他留下来的,当然得让他去给张幼林收拾烂摊子。
张幼林一跑就是一天,晚上一身黑灰地来接小勇,身后跟着气急败坏地追过来的张天来。
两个人吵吵闹闹地回家,小勇好像早就习惯了他们这样,咯咯笑着坐在张幼林肩膀上,揪着他的头发跟周小安告别,“小安姐姐,我明天再来陪你。”
第二天小家伙没能来,陪着张幼林在家蹲禁闭,父子俩一起被张天来关起来了。
周小安的身体好多了,精神也不错,可晚上的失眠却一直持续着,只靠白天睡得那一会儿根本不行,黑眼圈儿越来越重,急得周阅海又要去把顾老找来了。
周小安一直努力让自己睡着,可收效甚微,她只能跟周阅海说了实话,“太安静了。”高干病房戒备森严,护士训练有素,一层楼只有几个病人,一到晚上静得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那天,一开始也是特别安静。”然后就突生变故……
她知道自己是心理作用,可就是在这样的安静中不能安心睡觉。白天走廊里有说话声和走路声,她反而能入睡。
周阅海当天就在医院住院部要了一间普通病房,把周小安搬了进去。
周小安躺在床上,听着走廊里模模糊糊的脚步声,一整个晚上都有睡在走廊的病人家属低低的说话声,终于能安心睡去。
终于能好好休息了,周小安才意识到小勇和张幼林有几天没来了。
周阅海跟她解释,“小勇身体不好,天气冷了,不能总出门。张幼林被张天来押回老家了。”
周小安想起张天来对着张幼林看着气急败坏实则完全没办法的样子,一下笑出来,“张天来竟然雄起了一把,真是不容易!”
闲着也是闲着,周小安睡好了觉就开始织毛衣,她跟唐婶儿和唐慧兰已经学会怎么织毛衣了,第一件准备给小勇织。
让沈玫去省里的时候专程买了外贸商店的进口羊毛线,“小勇怕冷,给他织一件又厚实又漂亮的!”
周阅海第一次不支持她,直接没收了毛线和织针,“你答应第一个件给我织,怎么忽然就来了个插队的?”
周小安惊奇地瞪大眼睛,“周阅海,你是在嫉妒小勇吗?”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腾地红了。
周阅海却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错,我这不是嫉妒,我是在维护我的正当权益。”
竟然真的把那些毛线收了起来,拿了两斤军绿色的冒险给周小安,明摆着是要把嫉妒进行到底了。
周小安叹气,“我织得太慢,这什么时候能织完啊!”
她手慢,织完周阅海的就得明年了,再轮到小勇,她怕小勇穿不上了……
可周阅海第一次没有看出她的想法,执意让她先给自己织。
周小安对他难得的执拗无可奈克,琢磨着想办法把毛线要出来,让唐慧兰或者唐婶儿帮忙给小勇赶紧织出来。
可没等她行动,就在窗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即使穿着白大褂,捂着严严实实的医用帽子和口罩,周小安还是从露出的半个光头和身材、举止认出来,那个跟着推车急忙忙跑进急救通道的人,竟然是早就应该回到青山县的张幼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