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恩礼和杨超英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先去厂委报了道办理了系列入职手续,顺便打听了下招工的事。
杨超英念过小学又在钢铁厂上过几年班,工厂里的一般流程都懂,所以并没有太无措。
肉联厂大,厂委办里光是正副科长就有近二十人,主管生产、质检、设备、供应、保卫等等,管事的是厂委办丘主任,他本人也是生产科科长。
除了各科的正副科长,厂委里还有三个干事,处理一些手续证件上的工作,又比如逢年过节的物资分配或者宿舍分配登记啥的……
宋恩礼进去后就是跟这三个干事一办公室,四张办公桌拼一块儿,大家面对面的坐。
她跟四十多岁的苗大姐坐一排,对面是约莫五十的老周,老周隔壁是小青年小章,看着也就二十来岁。
苗大姐热心带她去看了宿舍。
几排三层楼房,用的是食品公司自己的砖窑厂里的出的青砖砌的,最后一排是个“工”字形的楼。
“咱们厂委和工会的全住这栋,各自有楼梯,平时不串门,前面那些全是职工宿舍。”苗大姐领着两人上楼,掏出大串钥匙打开其中一扇门,“本来厂里规定单身职工和干部都住集体宿舍,结婚后打报告申请,不过咱们厂委还没有你这年纪的姑娘,所以就单独给你排了一间,三楼的一个月一毛,一楼二楼是六分八分不过已经住满了。”
宋恩礼才知道原来这个年代的宿舍是要收费的。
不仅宿舍要收费,还有一个月每户三毛钱的水费,自来水一天分三次定时供应,开水是每人每月三十瓶免费,超出的一瓶一分,另外每盏灯每个月也是三毛,至于家具,也是另外按月从仓库里租的。
宿舍不大,比萧和平那儿还要小一点,不过很干净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可以不住集体宿舍她真的很满足。
到仓库租好家具回来后,宋恩礼便办了请假条,然后把暂时没地方去杨超英安排在肉联厂附近的招待所,自己回了军官宿舍。
她上楼,郑艳丽下楼,正好撞了个迎面。
宋恩礼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这才多少功夫没见郑艳丽咋就脱象成这样了……
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一圈,大骨架上裹了层又黑又干的皮,头发乱七八糟的编成辫,上回跟另一军嫂打架闹的伤疤还在脸上,横七竖八好几道,一只眼圈还是乌青的。
更稀罕的是,郑艳丽竟像完全没看到她似的直接从她身旁经过下楼了!
要知道以前,郑艳丽一见着就会往死里挑刺儿的!
“陈大姐,那姓郑的咋回事啊这是。”宋恩礼问正坐在过道上纳凉的陈大梅。
陈大梅见她回来,忙把手里的针线活放下,“还在想你啥时候来呢,你们家男人刚才出去,说是你去办事儿了。”
“嗯呢,我去了趟肉联厂。”
“工作的事儿知道了?”
“对,这不就去办理了入职,等萧和平腿好了我就能去上班。”宋恩礼掏出钥匙打开自家门。
小孙已经把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没啥需要她打扫的,她从行李箱里拿出织一半的线衫坐门口同陈大梅闲聊。
陈大梅就把高家先前那点破事全给她抖了一遍,“先是儿子后是小姨子,我看老高他们家是跟公安局杠上了,结果老高一回家就把郑艳丽抽了一顿,刚我就在门口坐在,都揍没声儿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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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恩礼莫名想起火车上遇到的那对奇葩母子,太阳穴直跳,“难怪我刚才看她那狼狈相。”
“可不是,以前还好,最近也不知道老高中的啥邪,隔三差五的就把郑艳丽往死里揍,要我说那郑艳丽是讨人嫌了点,可也没这么不把人当人的。”
隔壁屋里开门出来,左右张望一下,端着小板凳神秘兮兮的在宋恩礼边上坐下,“你们还不知道啊,我听楼下小范说老高最近跟咱卫生队里几个姑娘走得挺近,前天晚上还请人到国营饭店吃了一顿,咱楼里好几个男人都去了,小范她男人就是,这不回来就让小范收拾了一通。”
“不会吧,之前不是还说跟女文艺兵不清不楚嘛,这咋又换成卫生员了。”
“谁知道,反正挺那啥的,一个两个都是有家庭的人了,就算身正不怕影子斜也该注意点影响。”
“说不定人家只是同事聚聚热闹热闹,没影儿的事咱还是不要乱猜的好。”陈大梅看了眼高家紧闭的大门,提醒道。
隔壁屋的军嫂却是不屑的哼了一声,端着板凳回屋了。
宋恩礼纳闷,低声问陈大梅,“她又是咋了?”
陈大梅一脸无奈,“这个月补贴发下来多了八块钱,她们领补贴的时候看到了。”
宋恩礼哭笑不得,这些女人也真是,就为了八块钱朋友也不做了,至于嘛。
其实别说八块,八毛八分都足够恩怨情仇的了。
就比如高国庆请客吃饭这事。
他的本意是叫上几个走得近的学萧和平那样联络同事感情,顺便跟几个卫生员套套近乎,卫生队里那个小周挺崇拜他,而他本人对于这种来自于未婚小姑娘的崇拜也很是不可自拔,尤其小周跟萧和平那媳妇一样也会给人治病。
反正他想着国营饭店限量点菜,就他一人点个一荤一素也费不了啥钱,没想到的是后来就成了一桌人每人一荤一素!
高国庆好面子,又不好意思不掏钱,结果一顿饭被吃掉好几块!
更让他郁闷的是,萧和平请客那次他可是听说大伙儿都拿粮票补偿他了,可到他这儿,人吃完拍拍屁股就走了。
而且到了他就只跟小周牵了个手!
最可气的是那天过后卫生队那个小钱四处说他抠门,说他堂堂一副团长请客上去就点猪蹄和青菜……
猪蹄咋了,猪蹄就不是肉吗!
高国庆现在想起来心里都觉得不舒服,他从办公室抽屉里摸出一小罐雪花膏,开门出去。
他知道小周今天值班,而且这几天卫生队比较清闲,不值班的全跟李德全上山采草药去了,现在应该就她一人在。
果不其然,小周正一个人坐在刷白漆的条桌后面对着本草药图谱发呆。
高国庆本身文化程度不高,之前倒还没啥,但被萧和平两口子刺激过后对文化简直有种变态的渴望,看到小周这副文化人的样子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她拿下。
到时候就把屋里那邋遢婆娘弄回老家……
这么一想,刚才心里那点郁闷也一扫而空,高国庆巧笑着把雪花膏摆到小周面前,“周啊,这给你,也不知道你喜欢雪花膏还是红梅百雀羚就给你买了个小的,回头等你把这几种都试过了你告诉我我给你买大罐。”
小周抬头见是高国庆,红着脸把图谱反盖到桌上拿起雪花膏,“谢谢高大哥,你对我真好。”
“应该的,我受伤的时候是你一直在帐篷里不辞辛劳的照顾我,我很感激。”
“高大哥是英雄,能照顾英雄是我的荣幸。”
“啥英雄不英雄的,我只是为革命事业尽自己的一份力而已。”高国庆面上稀松平常,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小周对英雄的崇拜就如同高国庆对文化人的渴望,最吃就是这套,她把雪花膏收起来,给高国庆端来椅子招呼他坐下,又给倒了杯热水,“没有多余的杯子,高大哥你就将就用我这个吧。”
“不将就,这是我的荣幸。”高国庆接过土瓷杯,反握住小周的手,“下次我给你买个搪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