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计划,钱淑兰单独把谢白英调到了养鸡场。
虽然这些人都可怜,可她根本没办法明目张胆地照顾他们。
谢白英到了之后,钱淑兰偶尔会借着让谢白英干活的空挡给他送点煮鸡蛋吃。
偶尔还会跟他说一两句徐丽珍的事情。每当这时候,钱淑兰都能注意到谢白英脸上露出老怀欣慰的笑容。
钱淑兰只能默默叹息一声。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又到了一九六六年的年关。
钱淑兰在二十二号才领到今年发下来的布票,就想着到县城百货大楼买些布。
镇上的供销社布数量太少,又因为发布票的都是同一时间段,供销社的布也就那么多,所以这几天一直都是挤得人山人海的,钱淑兰不想去凑热闹。
她临出发前把小敏交给孙大琴照顾。
孙大琴有些不理解婆婆的想法,“娘,你可以让正康帮你买啊,他现在就在供销社上班,多方便呐。”
钱淑兰摇了摇头,“他一个卖糖果的,怎么帮我买布,而且他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布。还是算了吧。”
自己能做的事情,钱淑兰不喜欢假手于人,更何况她要是开了这个口,其他人也会张嘴,那正康也会为难吧。毕竟家里的布票还是很多的。
孙大琴一想也是,于是把自己的布票也拿出来给婆婆,笑着道,“娘,你也帮我买吧,买结实耐穿的就行。颜色您看着买吧。”
钱淑兰一口答应了。
周雪梅在边上有些犹豫,也不知道该不该张这个口。
钱淑兰见她这样,有些奇怪,“你要是也想让我帮你买,就把布票给我吧。干什么吞吞吐吐的样子。”
周雪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么远的路,您怎么拿回来啊?”
原来是这样。钱淑兰笑着道,“我向队里借自行车,到时候用麻袋装在后面,不碍事的。”
周雪梅见婆婆有办法拿回来,立刻回屋拿布票。
李春花见两个妯娌都拿了,自己也去拿。
钱淑兰一视同仁,接了过来,又叮嘱孙大琴好好照顾小敏就出了院门。
等婆婆风风火火走出院门,周雪梅回过神来对其他人道,“咱娘身体真好,骑着自行车都没问题。”
六十岁的人了居然还能骑自行车,说出去都没人信!可偏偏婆婆就能。
孙大琴笑着道,“可不是嘛!”
想到都是那高级营养品的功劳,孙大琴有些羡慕地看着周雪梅。她也是吃过补品的人呐!
钱淑兰骑着自行车到了县城百货大楼买好布料。
她把自己带来的一篮子鸡蛋送给方永林,自从王丹娜生了一对龙凤胎,方永林走路都带风。
看到钱淑兰的时候,方永林的眼睛都亮了。
因为要在家照顾孩子,他已经好久没去乡下了。
方永林笑着道,“娘,你等我下班吧,跟我一起去看丹娜,她都想你了。”顿了顿又道,“我爷爷似乎也有事情想找您帮忙呢。”
钱淑兰奇了,“你爷爷能有啥事找我呀?”
她就是一个乡下老太太能帮方中军一个首长什么忙。即使方中军现在已经退休了,可他毕竟是个首长。关系和人脉也都在的。
方永林摇摇头,“我问爷爷,他不肯说,非要亲自跟你说。”
钱淑兰想想也就答应了。方中军之前还帮过她的忙呢,她也确实该还这个人情的。
只是现在才两点钟,离下班还有三个多小时,钱淑兰便跟方永林说自己去红旗饭店找杜老板唠嗑。
方永林下意识地点了下头,等人走远了,才突然想到,那个地方不是已经被砸了吗?
他追出去,发现他娘已经走没影了,只能转身回了柜台。反正他娘找不到人就会回来了。
钱淑兰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看到一个跟往常截然不同的饭店。
这可是百年老店呐!居然被人弄成这样!
只见红旗饭店的墙面上被人泼了乱七八糟的墨汁,上面划满了大红叉。
原先的招牌已经倒了下来,正歪歪扭扭地斜靠在门边。
原先立在门边的两个土灶也不翼而飞。地上只留下被常年累月被火烤过的黑色痕迹。
饭店的门已经被人卸下来,歪倒在旁边,上面明显有被人用斧头砍过的痕迹。
钱淑兰站在门口,朝里面探去,发现里面比外面还不如,用满目狼藉来形容也不为过。
原先摆放整齐的桌椅板凳全都成了缺胳膊断腿的。歪倒的桌面上落了一层的灰。上面的房梁上也结起了蜘蛛网。风一吹,上面的蜘蛛网飘了几下,却丝毫没有变化。四周的墙面上贴了一条条横幅标语,仔细一看全是红宝书上面的语录。
钱淑兰眉心一跳,握着拳头,额上青筋凸起。
这时从旁边探出一个人影,朝她鬼鬼祟祟地喊了一声,“喂!”
钱淑兰听到声音,侧头去看,发现居然是张石头。
他现在穿的衣服不是做黄牛时那身邋里邋遢的打扮,整体要干净一些,但是补丁依旧不少。
钱淑兰走过去问,“你知道杜老板去哪了吗?”
张石头缩回脖子,拉着钱淑兰到里面的巷子里,冲她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指了指广场的方向,“不过你可以去广场那边看看,那边每天都有人被批斗。”
钱淑兰刚想转身就走,她想了想又问,“杜老板的店是被谁砸得?”
张石头嗤笑一声,歪了歪嘴,“还能有谁!”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意思就是红袖章的人。
钱淑兰眼神冰冷,握了握拳头,又问,“大概多久了?”
张石头歪着脑袋仔细回想了下,“大概有一个多月了吧。杜老板当时就被他们给带走了。”
钱淑兰冲他道完谢之后,就赶紧跑到广场。
到了之后,发现广场比以前更拥挤,人山人海的,许多穿着绿军装戴着红袖标的年轻人站在广场的台子上。
上面跪着好几个人,他们的手都被后面的红卫兵反剪着,脖子上挂着大大的牌子,上面都有他们的名字。
钱淑兰站在最外面,眯着眼睛看到其中一人身上好像挂的是“杜大海”三个字。
纵使不想看这些场面,可她又实在担心杜大海。
自从穿过来这八年多,杜大海帮过她无数次,他们早已是朋友,现在他遭了难,钱淑兰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
她硬是咬牙从人山人海中挤了进去。
直到她能看到那台子上的人脸时,却发现跪着的人里根本就没有杜大海的身影。
那个人也不叫杜大海,而是杜大梅。这个女人不像其他人低着头,反而是平视着众人的。
她大概二十五六的年纪,原先可能是大卷发,被人用剪刀胡乱剪过,所以头发像杂草似的。值得注意的是她的五官非常好看,跟徐丽珍那种纯洁天仙样貌不一样的是,这个女人长得很妖媚,弯弯的柳叶眉,皮肤白如玉,嘴唇如花瓣一样娇艳,这是一个不施粉黛也能美出天际的女人。
钱淑兰不想看批斗场面,刚想退出人群。突然听到台上的红卫兵吹起了口哨。众人都安静下来。
钱淑兰想走也走不了了。
一个长得黑皮肤小眼睛单眼皮的女学生穿着绿色的军装,活像一个煤球刷上一层绿漆,丑出天际了!她板着脸,一手拿着红宝书,另一只手指着台上跪着的杜大梅大声道,“这个人是刘关县第一中学的老师,天天穿得花枝招展,年纪一大把也不结婚。天天跟人家嬉皮笑脸,一看就不是正经人,我们要批斗她,我们要打倒走资派,重新建设社会主义家园。”
其他人纷纷举起拳头大喊,“打倒走资派!”
杜大梅双手被人反剪着,看着那个女学生,恨得咬牙切齿,“你个无耻的跳梁小丑,你会遭报应的。你的嫉妒,你的懦弱,你无耻的嘴脸都写在你的脸上。为什么你会长得这么丑,因为你心丑,你嫉妒,你卑鄙无耻,即使你手里拿着m主席的红宝书,也掩盖不了你天生的丑恶嘴脸!”她仰望着被风呼啸的天空,眼里划过泪花,“我会在天上看着你遭报应的。”说完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力气,冲破后面制住她的人,一头撞向那个女学生。
那个女学生紧急一闪,杜大梅从她身上擦过从台子上跌了下去,下面就是青砖,她从那么高的台子上跌下来,顿时血溅当场。
钱淑兰在人群里看到这一幕,脑袋直接当机。
她的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红,奔腾着朝她涌过来。
等她一眨眼,却发现眼前是杜大梅那双因为死不瞑目而睁得大大的眼睛。
台上的女学生看到这些杜大梅的死状,并没有被吓住,反而跑下台,一脚踢了过去,恨恨道,“你个死不悔改的走资派,我呸!”说着一口痰吐到杜大梅的脸上。
钱淑兰看着这些人丑恶的嘴脸,心中的愤怒再难压制。
她从喧闹的人群中挤开,到了巷子里直接闪进空间,然后放出被她养在空间里的黄蜂。
她在空间里指引着这些黄蜂朝着那女学生脸上咬去。人群中看到那么多黄蜂都冲着女学生咬,担心咬到自己,都四下逃窜。
钱淑兰一直指引着黄蜂追着那女学生跑,无论她跑到哪里,都追着她,仿佛就认准她一个人似的。
一直等到一只黄蜂戳瞎了那个女学生的眼睛,她捂着眼睛栽倒在地之后,钱淑兰才指引那些黄蜂飞走了。
钱淑兰从空间里闪出来,气恼地瞪了一眼广场的方向。
她从未如此恨过自己,她就是个懦夫,明明那么愤怒,可她就是做不出杀人的事情。
她远远地看着那些红卫兵把那女学生抬走,似乎是去医院的方向。
钱淑兰看了一眼那杜大梅,她应该没死吧?只是广场上到处都是人,她只能用灵力牵引着戒指,然后到达杜大梅身边,狂风肆虐,把她卷入漩涡,睁眼一看,人居然消失不见了!
空间里的时间是静止的,即使杜大梅现在流血,她在空间里也会保持原样。等她到家再把她放出来吧!
她看了眼广场的方向,想不出来杜大海被关在哪里了,就想到找姜玉瑛,也许她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