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点完名之后,钱明华又是一声吼,“赶紧上车集合。到了我们生产队就要服从我们的安排,表现好的,我们会向上面反应,说不定你们还能回去,表现差的,我就把你们全调去挖河渠。”
说完这话,钱明华和王守泉扭头就走,上了拖拉机。
后头的知青却是炸了锅。这人态度怎么这么差?居然这么对待他们,他们可是响应国家号召到这边支援他们工作的。
一行拖啦啦啦往这边跑。其中一人忍不住发火了,“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冲?我们可是m主·席的护卫兵。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们?”
钱淑兰微微皱眉,义正严辞地看着他,“既然你是护卫兵为何还不去护卫他老人家的安全,反而跑来我们生产队?我们生产队太小,哪装得下你。你要不要发个电报给他老人家,让他把你调走。”
其他人全都愣住了。这人的嘴怎么这么厉害?
“我……”那个男青年涨红了脸。想说话反驳却根本没有时间。
钱淑兰已经招呼大家上车了,“给你们五分钟时间,不上来的,我就走了。”
大家一听这话,也顾不上看热闹了,刚才他们可是问过别人了,王家村生产队很远的。
十五个人,你推我一把,我拽你一下终于上了车。
一路上这些人都在嘀嘀咕咕背语录,王守泉和钱明华这下子是彻底相信了,这些人不是来干活的,而是来给他们拖后腿的。
“我们生产队多长时间搞一次思想教育活动?”一个男知青,大概十八九岁,梳着三七头,穿着蓝色的工作服趁着空隙突然问起钱明华。
钱明华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人他有印象,名字叫魏建设,从上海来的。
听到对方的问题,钱明华面无表情,也不答话。
王守泉替他说了,“这事要由公社领导安排。我们都是大老粗,哪里能懂这些?”
魏建设顿时化为正义的化身大声地道,“你们这个态度怎么行?太敷衍了,m主·席说了,我们要时刻记得阶级斗争,不要走资本主义道路。”
王守泉嘴角直抽抽,他闭了闭眼,忍住想把对方打死的冲动,扭头看着钱淑兰的后脑勺,大声地问,“三婶子,咱们还有多久才到?”
拖拉机的突突声把他的话盖住了,钱淑兰根本没听到。
王守泉也就所幸装听不到刚才那人的话,开始闭目养神。
魏建设恨恨地瞪了王守泉和钱明华一眼。其他人却都盯着两边看,越看越沉,这些地方好穷啊,怎么连间砖瓦房都没有,一溜全是泥草房。
等拖拉机到了王家村生产队,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王守泉直接把人安排到之前陈萱萱他们住过的屋子,不过为了迎接他们,王守泉还是加盖了两间。
这次来了十五个知青,八男七女。这数字让钱淑兰非常惊讶。据她观察过,初中和高中的学生里,男女比例接近五比一,可这回来的人数却差不多持平,也太奇怪了。
“这么烂的房子给我们住?”这些知青朝屋里扫了一眼就出来了,他们哪里住过这种地方,一个个全都捂着鼻子,皱着眉头一脸嫌恶样。
钱淑兰挑了挑眉,朝王守泉两人看去,挖苦两人,“瞧着没?新盖的你泥草房他们还嫌弃呢!”
被钱淑兰嘲笑,王守泉摸摸鼻子有些羞恼,他自家的房子都还没修呢,免费帮他们盖,这些人居然还挑三拣四的,简直不知所谓。
钱明华黑着脸,硬邦邦地道,“不想住这个房子,你们就站着。”
其他人刚才在村口就瞧见好几家是砖瓦房,“你们为什么不给我们盖砖瓦房?”
钱淑兰站到钱明华前面,冷哼一声撇嘴道,“你们能弄来砖瓦,我们当然可以帮你们盖,你们有本事吗?上面是让你们来支援我们建设的,如果我们连你们这些无亲无故的人都能给上盖砖瓦房,你们觉得我们还需要你们吗?别挑这挑那!蒋县长来咱们生产队都是自掏腰包。你们还是城里来的知识分子呢?一点文化人的风骨都没有!丢死人了!居然伸手向别人要东西。”
这话臊得大家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钱明华见已经震住了他们,转身就要走。
魏建设也顾不上羞愤,急急地问,“我们的口粮呢?”
钱淑兰凉凉地看着他们,“你们来支援建设不自带口粮?郭县长来的时候都带的,你们……”
“我们自己想办法!你们走吧!”刚才出口的魏建设没等她说完直接挥手催促他们赶紧走。
三人面面相觑,交汇眼神之后,转身离开了。
出了食堂,王守泉彻底垮了脸,他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他怎么就猪油蒙了心给他们盖房子呢?明明已经有了两间房子的,不是吗?
管他们住不住得下,左右他们怎样都不会满足的。
钱明华朝钱淑兰道,“我和小泉先回去安排了,可不能让这些人在咱们村胡搞!”
钱淑兰点了下头。她出得主意是先饿他们几顿,让他们知道,有钱也是买不到粮食的,不听话的下场就只能饿死!
钱淑兰开着拖拉机到了仓库,把拖拉机还回去之后,她就到老房这边去了,早上她让孙大琴去接小敏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去。
孙大琴幽怨地看着钱淑兰,“娘,小敏是我亲女儿,难道我还会饿死她不成。”
钱淑兰微微松了一口气,又道,“我还不是怕你忘了!你这一天天的比我还忙!”
孙大琴尴尬不已,呵呵笑。
钱淑兰知道这些人会闹,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吃完晚饭,钱淑兰直接都到养鸡场忙活。刚把一批鸡蛋卖出去,就见外面一群人冲了进来。
每个人手里都举着旗子,肩膀上带着红袖巾,嘴里喊着口号,“打倒封建主义坏分子!”
养鸡场的人全都愣住了,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腰呆呆地望着他们。而后察觉不对劲儿,齐齐抬眼去瞧钱淑兰。
此时的她阴沉着一张脸,眉头皱成一团,大步走上前,呵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为首的男知青还是魏建设,这些人可以说都是被他鼓动来的,他梗着脖子,指着这些鸡,义正严辞地道,“你们养这么多鸡,是想走资本主义道路享乐风吗?我跟你说你们是不对的,都该拉出去批·斗。”
钱淑兰额头有青筋跳起,她转了转眼珠子,诡异地勾起唇角,装作很不懂的样子,微微一笑,“我听说你们这些人都是大城市来的知识分子,我正好想请教你个问题吧?”
魏建设不自觉地挺了挺胸,“你说吧!”
钱淑兰一副乡巴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奇地问,“我听说你们城里每个月都可以领到一斤鸡蛋,是真的吗?”
男青年不明所以,但还是与有荣焉地点头,“那是,城里人的日子比你们乡下好多人了,要不然也不会让我们来支援你们了。”
“你看见没?我们是负责养鸡的,你们城里人是专门吃鸡的,你觉得谁是资本主义?谁在剥削我们贫下中农?”钱淑兰的双眼像碎了毒的冰刀子,直直往这些人的脸上割。她步步紧逼,“我严重怀疑你们是那些敌特·分子派过来的内奸,专门负责颠倒黑白,诬赖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社员!”
这十来个人全被她的话吓着了,内奸?敌特·分子?一个个全是面色苍白,急得不行,一个劲儿地摆手,说不是。
钱淑兰却根本不听这些人辩解,振臂一呼,大声吆喝起来,“同志们,俗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他们的父母是剥削我们的资本主义,他们是资本家的儿子,我们要打倒他们,捍卫我们自己的养鸡场。”
这声落下,养鸡的大娘婶子们纷纷拿东西往这些人身上扔,许多人正在喂鸡,抓着蚯蚓就往这些人身上扔!吓得这些人往后退。还有的直接把鸡屎往他们身上扔。实在是太气人了,他们生产队就指着这些鸡赚钱呢!他们居然想把他们的财路断掉,太可恶了,一个个全朝这些人扔东西,谁要不扔,都会被别人瞧不起,不配当他们养鸡场的人。
这些知青们都是城里来的,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又臭又脏,有的怕蚯蚓差点晕厥,这十来个人的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王家村所以的社员,不管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全过来围观,指着他们的鼻子大骂不止。
王守泉一直等到这些人逃回食堂才从暗处里出来。
他面色忧愁,“三婶子,这些人会不会到公社告状?”
钱淑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从你什么事都没做就能想到这点吧?”
王守泉叹息一声,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些知青们回到住的宿舍,收拾好自己,重新换上新衣服,再次开会。可还没等人集合整齐,大家都饿了。
因为这边没锅没灶,连粮食也没有,所以他们只能吃自己带回来的东西。
原本邓兴明是住在这里的,可队里专门批了一块宅基地给他。开春以后,他就用年底分到的钱盖了间泥草房。这房子就在钱淑兰旁边,非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