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远这些日子可谓春风得意,虽然外头寒风瑟瑟,挡不住他心情好,成日里红光满面,撺掇着向姨妈要出去找房子。
“我的儿,娘何尝愿意寄人篱下?只是咱家的境况你也知道,若是真有钱,也不必来瞧人脸色了。”向姨妈面有难色,向远却是无所谓地笑笑,“娘,没钱怕什么?你媳妇儿有钱啊!”
“你们如今还没成亲,这就算计她的嫁妆,有点不太好吧?”
“嘁,”向远嗤笑了一声,“我只须问问她,日后想不想咱们一家三口儿独门独院过清净日子,娘以为,她会不肯吗?”
向姨妈点了点头,“还是我儿想得周到,我看这地方也住不得了,万一哪天皇上又恼了起来,咱们和他们家毫无挂碍,何必要跟着受罪?”她这就下了决心,去里间开了箱子,找出几张银票来,“咱们家就这些家底儿,若是真要买房子,怕是不够。”
向远瞟了瞟她手里银票,面额最大不过是张一百两的,也就不放在心上,还道,“娘还是好好收着,素衣说了,前几日九王妃叫人带过来一套东海玉的头面给她,碧莹莹的整块儿雕就,我去问她要。”
“哎!”向姨妈急忙拦住他,“刚说你精明,你怎么犯起傻来了?她虽然呆,沈家二丫头眼里可揉不得砂子,那样价值连城的大件儿首饰,说没就没了,怎么好呢?”
“那怎么办?”向远拍了拍头,“肉在嘴边却吃不着,真是急死人啊。”
“傻孩子,”向姨妈老奸巨猾地一笑,“她好东西还会少吗?又都是素衣掌管的,你二人只须顺手牵羊个几件,就够咱们使了。”
向远听了他娘的话,顿时笑逐颜开,喜滋滋去设法骗沈珊瑚不提。向小园死不足百日,她的痕迹,似乎已经在自己亲娘兄长的心里,完全地淡化了,淡得就像从来没有她这个人一样。若是人死后真的在天有灵,她现在,一定是在哭吧……
不知道向远使了什么计策,反正第二天一早,他就从素衣手里接过了一个个头不小的桃色锦囊。
向远掂了掂分量,望了望四周,二人正站在背人的夹道里。他拉着素衣的手笑道,“你可是功臣,有什么想吃的想顽的,告诉我,我替你带回来。”
“呸,”素衣假唾了他一口,“要你拿着姑娘的东西来做人情?”
向远将手伸到她脖颈后头去摩挲个不住,“不知好歹的蹄子,爷这是心疼你。”
素衣被他摸的腿软,开始撒娇撒痴起来,“姑娘有钱,你自然是更喜欢她了,什么心疼我,都是哄我的。”
“她虽有钱,却不如你这样识情知趣儿……”向远凑在素衣耳畔,低笑着不知说了什么,把个素衣羞得脸红身软,“满嘴里的不正经,人家再也不理你了!”
向远又搂着她亲了几口,“快回去吧,出来的久了,提防她疑心。”
素衣被他磨得意动,可也知道沈珊瑚近来已经对自己起了疑,便也不敢耽搁,拢好衣襟抹平头发,瞧瞧无人,一溜烟儿地跑回“琳琅阁”了。
向远见她走了,才把锦囊打开一看,只见里头装着三四支赤金的簪子,还有一对镶宝的;玉镯翠戒也各有三四对,还有一把白亮圆滚的珍珠,在锦囊里也幽幽闪光。
向远的眼睛都发出绿光,好在他还不是得意太过,压抑着兴奋之情,将锦囊收在怀里,带了贴身的小厮,出得安国公府来。
他第一件事不是找房子,而是和小厮骑着马,往城外“静心庵”来了。
“静心庵”自上次出了人命官司,倒是封了几日,也抓了一干名为尼姑实为粉头的女子。只是“静心庵”向来走得高端路子,客人都是琼江的达官贵人,说封说抓也不过是掩人耳目,卫玠被卫邗胖揍的伤还没痊愈,“静心庵”这暗窑又重整了旗鼓,生意倒比之前更好。
向远食髓知味,跟着卫玠来过一次就舍不下这人间仙境。卫玠被打怕了,倒是再不敢来,向远又偷着来了几次。
只是自从安国公府被摘了匾额,向远再来的时候,尼姑们对他的态度就大不如前了。
向远憋着一口气,今儿有了钱,自然第一时间就来显摆报仇,路上想想那些蹄子见了他这样财大气粗,又会上赶着巴结的嘴脸,不觉笑出声来。
他二人快马加鞭,不过一个时辰不到,就来到了“静心庵”门外。
向远清了清嗓子,整了整今早特意换上的狐皮镶领的赭色长棉袍,等着小尼姑来开门。
“咯吱”一声,一个头顶光光、面皮雪白,瞧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尼姑在门里探头探脑的,一见来人是向远,下意识就撇了撇嘴,嘴里还道,“原来是向大爷啊,我还以为是谁,这样早就到人家庵里来了!”
向远心情很好,也不去在乎她的不敬,反而伸手摸了摸那光光的脑袋,“明月你这个小蹄子,胆子越发大了。”说着,便抬脚迈步往庵里进,那明月一缩脖子,“清照师兄还没起呢,我若是去说你来了吵着了她,她必然要骂我。”
“不如,向大爷就先在外头坐一会儿,可好啊?”明月对着向远一笑,虽是未满豆蔻的少女,却已经流露出一丝妩媚风情,向远一看之下,心都要酥了。
“来,这个赏你。”向远从锦囊里掏出一颗珍珠,递在明月手里,“这下,可能去通传了?”
明月只是个最下等的小尼姑,虽然平时客人来了也和她调笑、顺手甩给她几角碎银,可是从未接过这样大方的打赏。她揉了揉眼睛,细细端详那颗珍珠,只见光芒夺目,如月华一般,又是清雅又是华贵。
“这个、真的是给我的?”明月咽了口吐沫,惴惴不安地问。
向远豪气地挥挥手,“拿去拿去,服侍得好了,还有别的赏你!”
明月欢呼了一声,小跑着去里头叫她师兄清照出来迎客。
“静心庵”的做派和一般的勾栏瓦舍没有什么区别,见向远鸟枪换炮居然豪富了起来,哪儿还有不上来巴结的?一时间,穿着青布僧袍的小尼姑们如水燕儿一般穿梭往来,向远面前的桌上已经摆得满满的水果、点心、蜜饯、香茗。向远微微抬着头,嘴角噙着一丝矜持的微笑,等着清照出来。
果然不多时,就见“静心庵”最红的粉……尼姑清照,轻移了莲步,缓缓而来。
“阿弥陀佛,贫尼见过向施主。”这清照瞧着二十一二岁,虽然不是青春少艾的美人,可别有一番妩媚风情。她身量娇小,身材丰腴,穿着一件雪白的纱织僧袍,外头披着也是雪白的狐毛披风,一对水杏眼往向远脸上一绕,向远就快晕了。
他一时兴起,又掏出几颗白珠,“住持,过来!给爷备一间上好的房来!”
清照捂嘴偷笑,向远哪里还能按捺,搂着她随了明月去,随身小厮就留在外头和别的小尼姑调笑吃酒。
二人一阵胡天胡地,等到两厢平复已是傍晚。向远又好奇万丈地要了最上等的酒席,命明月带着人搬到房里,他和清照、明月三人吃酒调情,好不热闹。
“等爷和九王爷成了连襟那日,就将你们都娶回家,咱们几个天天在一块儿!”向远吃得有了七八分酒意,说话声音就大了许多。孰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门外恰好走过一行贵人,听了他这话,就站住了脚。
“这是什么人?在这儿胡言乱语?”为首的那人穿着紫貂连风帽的大氅,半张脸被掩在茸茸貂毛之下。
“回八王爷的话,”住持亲自送客,听问连忙上来回道,“是安国公夫人的外甥,说是和九王妃妹子定了亲的。”……
那日向远回到安国公府已是夜半,他也没去扰向姨妈,自己回到屋里睡了。一夜的辗转反侧,到了第二日清晨起身时,一对眼睛眍着,还径自往卫玠院里去了。
卫玠昨晚又拉了个丫鬟上~床,见是向远来了自没好气,“这么早,你不在床上睡觉,来我这儿做什么?”
向远看着他,心里不是没有恨意,这个时候他又想起向小园了。可是他转念一想,卫玠可算得上是安国公府的最弱一环,他的计谋,非要靠他不可。
他瞬间转换了神色,卫玠见他古里古怪,怕他说出什么来,忙把那暖床的丫鬟踢了出去。他回身锁上了门,“你、你要做什么?”
向远看了他一眼,“我找到了杀害小园的凶手!”
卫玠几乎吓死,冷汗倏地从毛孔里奔涌而出。向远看着他枯黄颓败的脸色,更坐实了心中所想,顿时恨不得好好敲诈勒索这草包一番。
还好他还没有失去理智,连忙按捺住心中恨意,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来。
“是、是谁?”卫玠的声音颤巍巍的,强自撑着问道。
向远心里冷笑,面上还是装出咬牙切齿的模样,他死死地盯着卫玠,直到卫玠恨不得钻进地缝或者在他眼前隐形,才慢慢悠悠地道,“那个人,就是你……”
卫玠吓得跳了起来,“兄弟,这话可不敢乱说!”
向远恨得都要大笑,“你忙什么?我话还没说完,这个人,就是你那个好兄弟,卫玢!”
卫玠现在的感觉,真是跟从九重云霄到十八层地狱畅游过后一般,他长长地出了口气,眼珠子转了转,谎话倒是张口就来,“怎么会这样?不过你一说,我也似乎想起来,向表妹没的那日,我在花园子里见了那小子,慌慌张张的,不知在做什么背人的事儿!”
他捂着嘴,“啊?!不会他、他那时就已经杀了向表妹吧?”
向远看他这样唱念做打,心里更恨他,又暗暗欣喜,有这样一个货色,何愁大事不成?他付出全部努力压抑笑意,红着眼睛凑在卫玠耳边低低道,“我知道你也早瞧不惯那小子,我有一个法子……”
这日一早天还未明,安国公府的大门就被擂得砰砰作响,下人慌慌张张穿着衣服去应门,“什么人?”
“奉命来拿杀死人命的嫌犯卫玢,还不速速开门?”
这话传进府中,卫府登时大乱。卫邗还没顾得上去找人传信,就眼睁睁看着卫玢被八个人高马大的官差推翻在地,拿粗绳索捆了,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的态势,被硬生生拖出安国公府的大门。
“爹!爹!我是冤枉的啊!”卫玢回过头来喊卫邗,却被一个官差一拳打在脸上,“号什么丧?有了冤屈上堂再说,你这样的禽兽,强~奸未遂就杀死人家女儿的,有何冤可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