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生心中一沉。
荧惑能有源源不断的阴气滋养,变得如此强大,就是因为它在不断吸纳山下坟茔中的阴气。
所以,荧惑的老巢和坟茔彼此相通,在镇压他的大阵破碎后从地下潜逃并不奇怪。
就在此刻,阴恻恻的声音忽然山呼海啸般的响起:“你该死!”
村民们瑟瑟发抖,惊惧异常。琉生面色一沉,大感不妙。
村周围的坟茔忽然涌动起来,泥沙土石不断聚拢,形成一座座高大的土丘,将村子包围起来。
这些土丘高达几十米,散发着腐败糜烂的气息。
村民们慌乱成一团,村长双目呆滞,半晌后向琉生道:“小神仙你快走吧,俺们这些人终究要和村子埋在一起。”
这些村民就是荧惑的人质,如果琉生离开,荧惑就把所有村民掩埋。
荧惑在等,等太阳下山,当夜晚降临,荧惑就是这里的王,执掌生死。
但琉生如果不管村民死活,转身离开,青天白日下荧惑只能眼睁睁看着琉生离去。所有人此时都望向琉生,眼中有着一丝期待和惶恐。
琉生略作沉思,对村长道:“我先去找老道,入夜前回来。”说完快步向凌霞山走去,转瞬便越过土丘。
村长嘴唇蠕动几下,最终还是微微叹息,脸上露出无尽的失望和绝望。其他人见到这一幕,也一个个神情颓然。
“小神仙走了,这一次真的完蛋了,没救了!”不知谁先哭了起来,接着不人都开始哭泣,有些人甚至开始埋怨琉生。
“原本过得好好的,要不是他来了,咱们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俺丈夫也不会死,都怪他。”
有哭的有骂的,有垂头丧气的,有绝望无声的,只有村长的傻儿子咧着嘴笑着朝琉生的背影挥手。
其实村民也不想琉生陪他们一起送死,否则最初就不会变着法赶他走,但他们今天经历的起伏实在太多了,希望和失望不断交错,许多人已经崩溃了。
琉生走得很快,他的时间有限,当下是正午时分,太阳会在酉时沉入西山,琉生有不到三个时辰寻找老道。一刻都不能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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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拎着昴日鸡快步跟在他身后。
很快他们就到了凌霞山下,凌霞山被一分为二,早就没了之前的模样,琉生也找不到当初登山的道路了。
老道至今音讯全无,说不定就埋在乱石积雪下,这叫琉生的心一直都紧绷着。
琉生脚下生出无数藤蔓,钻进岩石缝隙中四处游走,寻找老道踪迹,十八则去更远的地方打探。
两人忙忙碌碌眼瞅着橙红的太阳缓缓坠入西边的群山。
琉生心情沉重。因为他已经没时间继续寻找。
一边是村民,一边是老道,如何抉择?
突地,远处传来十八惊喜的叫声。
琉生不由一喜,连忙循声奔去,就见衣衫破烂的老道正如壁虎般趴在陡峭的岩壁上,动弹不得,十八攀在旁边却帮不上忙。
见到琉生,老道扯着哭腔叫道:“快救我!”
见老道虽狼狈却无恙,琉生长出一口气,身形一纵而起,来到老道身侧,掌心钻出藤蔓将老道绑成粽子,一纵落地。
老道瘫在地上,拍着胸口后怕不已:“好悬,好悬,你再晚来片刻,就见不到我了!”
“荧惑被你杀了?”老道喘息未定接着问。
琉生摇头,凝望山下坟包般的土丘道:“荧惑狡猾的很,已经从地下潜入了十万坟冢中。”
老道噌的跳起,惊慌道:“天马上就黑了,咱们立刻翻山逃离此地。”
十八在一旁连连点头,很难得的与老道意见一致。
琉生微微摇头:“老规矩,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若不能救人,我不会把自己陷在里面。”
忽然看到十八手中的鸡,又问:“这只鸡有什么名堂?”
老道知道劝不了琉生,眼见太阳就要下山,见问连忙道:“这是昴日鸡,生于阴阳交汇之地,平日里可从阳光中汲取阳气存于体内,羽毛血肉都蕴含有至刚至阳的力量,除魔去秽非常了得,它的羽毛可以爆炸出刚猛气息,扫荡阴鬼,关键时刻将它的血涂满周身,应该能保你安全离开。”
昴日鸡闻言立时惊慌挣扎起来,羽毛还好说,它身上可没有几斤血,涂满全身?那不是要了它的小命。
琉生点头,从十八手中接过昴日鸡,正要下山,老道又掏出一张天眼符递给琉生:“荧惑虽强,终是阴魂之属,脆弱的本质不会改变,打开天眼,找到它的魂核就能将它击杀。”
琉生有些意外的看了老道一眼道:“你怎么知道荧惑的弱点?”
老道愣了下,随后打个哈哈道:“我也是刚刚想起此事。”
时间紧迫,琉生也不再多问,接过灵符,身形一跃就下了山。
老道又大喊:“关键时刻不得脱身的话一定要用封神筒,你死了我也拿不回封神筒了!”
见琉生身形已经消失,老道眉头微蹙却低声道:“真有魂核这种东西么?”
十八诧异的瞪着老道,老道没理会它,沉默片刻,朝左右看了看,又道:“你还在吗?”
周围无声。
老道似乎有些恍然,望向远处的土丘,喃喃自语道:“你也去了?”
“……”
随着太阳沉沉坠下,土丘上溢出丝丝黑烟,宛若灰烬不停舞动。
村民们不安的聚集在一起,周围坟起的土丘如巨石压在他们胸口,让他们透不出气,身前的篝火不管怎么添柴,都冷幽幽的,既没有温度也没办法照亮周围的景物。
没有哭声咒怨,只有沉重的呼吸和认命的麻木。
他们如钢刀压颈的囚犯,只等最后结局。
“琉生,速速出来,否则本王杀光这些村民。”山呼海啸的声音不断回荡。
一些村民目光中亮起一丝光芒,四处寻找,然而任由荧惑的声音激荡不休,依旧没有他们期待的身影。
谁都明白,琉生回来也是送死,一个人就算再无私也不可能做这样的傻事。他们没救了。
头顶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泯灭,黑暗降临,母亲搂紧了孩子,一家人都抱成一团,所有人都在等待最后时刻降临。
“荧惑!我来了!”忽然,土丘上响起一道冷冽的声音。
所有人一齐望向声音响处。就见一个孤独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黑漆漆的土丘上,颀长瘦弱,却又似乎铜筋铁骨一般强韧,夜风吹动他朴素的衣衫,他腰上挂着一个鼓动不休的破口袋。
众人眼神复杂,他们几乎都以为琉生不会回来了,有些人还咒骂过他,此刻有些人露出羞愧的神情,也有些人为琉生担忧,全都紧张的注视着他。
桀桀的笑声从四方响起:“多么愚蠢的家伙。”
土丘中钻出一头头阴兵,刹那间十万阴兵笼盖了一切。
足有十米高的黑白二鬼出现在琉生两侧。
“荧惑,这是你我之间的战斗,解开村民禁制,让他们离去。”
荧惑的声音从十万阴兵口中喷吐出来:“好!本王满足你!”
轰隆一声,数十米高的土丘轰然崩塌,沙石泥土如潮水灌向村落。
琉生并不意外,村民周围忽的涌出无数藤蔓,构成一个巨大的圆屋,将村民们笼罩其中,转瞬间圆屋就被沙土覆盖。
继而一条条藤蔓从泥土中钻出,轻轻搅动,形成无数透气孔,保护村民不被憋死。
荧惑桀桀笑道:“也好,待本王抽出你的神魂,将他们一一杀给你看!本王很期待你凄惨无助的嚎叫!”
琉生望向周围密密麻麻的阴兵,想渡过难关,就必须找到荧惑魂核,将其击杀,否则杀多少阴兵都毫无用处。
荧惑的魂核究竟在哪里?
琉生已经吞了天眼符,天地间只剩阴阳,阴兵们面目全非,皆是灰色阴气所化。即便黑白二鬼也没什么不同。
“荧惑,出来见我。”
阴兵中忽有烟气腾起,凝聚成荧惑的头颅,狞声道:“本王要你死。”
黑白二鬼立时敲响铜锣,十万阴兵轰然而动,朝琉生奔涌过来。
琉生瞳孔猛的一亮,阴气所化的荧惑头颅中有一颗银白色宛若明月的光球,那就是荧惑的魂核!
琉生默念一声对不住,探手在腰间口袋中一抓,从昴日鸡身上薅下五根鸡毛,当空一洒,这些鸡毛如箭射出,在空中砰砰炸裂。
阳气爆射,堪比阳光,极为克制阴兵。数十头阴兵被阳罡一冲,瞬间滚汤泼雪般融化。
琉生不想和阴兵纠缠,身形一纵,直奔荧惑头颅。
荧惑惊讶道:“昴日鸡?你从何处得来?百里内只有龙岩窟下驿站有这只鸡。”
阴兵山呼海啸的撞击在一起化为一头小山般的阴将,挡在琉生和荧惑之间,挥舞巨大的鬼头刀朝琉生当头砍来。
口袋中昴日鸡又发出一声惨叫,琉生又扯了一些鸡毛丢了过去。
琉生也有些奇怪,当初在驿站确实听到了鸡叫,但这只昴日鸡难道一路尾随他们来到这里?
轰隆一声,数十米高的阴将瞬间被阳气撕成无数碎片。然而荧惑的头颅还悬于空中,内中的魂核却没了踪影。
不得不说荧惑相当狡猾,发现昴日鸡能破除邪祟,立即藏匿起来。
不过,荧惑宛若满月般的魂核还是留下一道淡淡的余烬轨迹。琉生循着轨迹望去,就见荧惑藏在一头不起眼的阴兵身躯中。琉生假作不知,依旧冲向头颅。
“想靠它对付本王?天真,本王有阴兵十万,你杀得了几个?”荧惑冷笑道。无数阴兵彼此撞击,汇成一头头数十米高的阴将,再次挥刀直奔琉生。
这如海阴兵,琉生活活累死也杀不光。他身形忽的一转,避开长刀的同时直奔荧惑魂核藏匿处,同时将一把羽毛抛飞出去。
荧惑没料到琉生竟知他所在,连忙从阴兵身上跃出,急急远遁。
汹涌的阴兵不断拦阻,琉生借助昴日鸡的羽毛势如破竹,追得荧惑仓皇逃窜。形势一下逆转。
不过阴兵的数量实在太多,琉生不断丢出羽毛,前进的速度渐渐越来越慢。
此刻荧惑的声音从阴兵口中吐出:“哈哈哈,蝼蚁一般的东西,鸡毛被你薅光了吧,没了昴日鸡,你算得了什么。”
琉生闻言忽然掉头便走,荧惑狂笑一声,纵身向琉生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