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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齐达没想去庾隐家。
如果只是庾隐,自然是好的。可是庾家,不是齐达自命清高,实在是差距太大,他好歹活了六十多年,难道还要他一个老头子低头去讨好他们?
所以,齐达去了李度家里。用李希的话来说,有人不用白不用。
“毛颖?你说的那个,是女的吧?”李度一开口就打了齐达一闷棍。
“……”齐达张口结舌,“你,你怎么知道?”惊讶过后,就是一阵狂喜。李度既然知道阿颖是女的,那就肯定有毛颖的下落了。
李度看着齐达面上明显的变化,心头暗笑,不由带着几分看好戏的兴味道:“知道什么?”
齐达有几分恼怒的竖起眉毛,“到底在哪里?别卖关子!”
李度扬起头,带着几分惫懒笑道:“就这样说出来?难道不是应该先给些奖励么?”点点自己的脸,“这里,一下,就告诉你。”
齐达“扑——”的喷笑出声,“好。”大大方方的应了一声,然后趁着李度因为吃惊而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顺手抄起旁边的一叠文书,轻轻的敲在李度的脸上。
“够了么?”
“齐达啊齐达,你什么时候才能稍解风情?”李度幽幽的一叹,配上摇头晃脑的动作极是滑稽,“等等——”李度伸出一根手指顶着齐达又要拍下来的文书,“你那个朋友,幸亏是个女的。要不早就没命了。她被人陷害与宫妃私通!如果不是因为她是个女子,只怕前天你们就已经给她收尸了。”
“那她——现在?”齐达迟疑了。他虽然不是明法科的士子,但是律法一道他也多有涉猎。女扮男装,参加国家设定的科考,最是为人忌讳。轻了说是藐视国家法令,往重了,那就是欺君,牝鸡司晨,心怀不轨了——总之,怎么重怎么来,毛颖绝对没有翻身的余地。
“没事,她现在是贵人了!”李度挤眉弄眼,“错了,是才人!”
“才人?”齐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是指……”
李度闲闲的挑了一下眉,欣赏齐达愁眉苦脸思索的样子。
“她成了皇帝的妃子?”齐达吃惊的得出这个结论。
“孺子可教也!”李度摇头晃脑做赞扬状。
“可是——”齐达有些不可理解,“皇帝不是断袖吗?”而且还是你的情人——在齐达心中,李度是皇帝的情人也就等于皇帝是李度的情人。
李度长长的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齐达,“齐达,你好歹是读书人,断袖的出处应该知道吧?”见齐达还是一副茫然无解的样子,李度摇头,“咱们的皇帝陛下是断袖没错,但是他只断了一只袖子。”
“那他——”齐达先是激动的跳起来,但是随即便领会了李度的意思,“你是说,他,他,他,男女都……?”
李度深深点头。不容易啊,终于明白了。
原来李度也不容易啊,齐达深深的叹了口气,用低沉的声音问道:“那,田雨该怎么办?”
齐达并没有指望李度的回答,他这句话与其说是问话,不如说是感叹。毕竟,毛颖现在看来已经是皇帝的人了,与皇帝抢女人?还是算了吧。
“跑吧。”李度给出了一个很现实的答案,“你们那个毛颖女扮男装,你们一个地方出来的不可能不知道。如果不是毛颖一口咬定你们不知情,别说那个什么田雨,你也逃不离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齐达垂头丧气的走了,一起的还有李度交给他的一摞经书,交给他练字的,摹本是李度自己抄写的那份。
齐达站在自家小院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田雨对毛颖有多上心他是知道的。从来京的路上,若有若无的示好,到了京城后的试探,后来明目张胆的求婚,田雨的心事他一直都看在眼里。好不容易两人之间的关系终于有了定论,现在却突然来这么一出……
想到这里,齐达心头不禁对皇帝生出几分不满来。明明已经有了李度了,就算李度花心了些,您也不能这样乱来啊!
齐达觉得有些失望,当官也不过这么回事,还不如自己在平西生活时候来得自在。
“达子?”正在齐达纠结的扯着自己头发的时候,一个久违的,对他而言就像是天外甘霖一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阿隐!”齐达惊喜的慢慢弯起唇角,简直就是想瞌睡就送枕头,“你来了!”
“怎么了?想要效仿夏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美事么?”庾隐嘴角噙笑,伸手把齐达被拉扯下来的几缕发丝别到他的耳后。
齐达微微不自在的往后面闪了一下,随即又被面前的苦恼拉回了心思,“别笑了,我,问你件事。”
庾隐不会是那种老老实实站人门外说话的人。所以,两人转移到了西市的一家面店里,齐达原原本本的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重点强调了一下田雨对毛颖的心意,然后问:“怎么办?”
庾隐拨了拨面前的面汤,“你是想要怎么办?”他只想要知道齐达真正的心思。毕竟,他在意的也只是齐达不会因此而受到什么伤害。
想要怎么办?
齐达仔细的在心头问自己到底想要怎么样的结果。从李度那知道是皇帝在这里插了一手后,他就再没有救出毛颖的念头。毕竟,那是皇帝!而且,活了两辈子的齐达深知金钱地位的重要性,尤其是它们对人的吸引力。毛颖现在,乐意不乐意他们去救,还是个未知。
想了半天,齐达发现,这不是自己想要怎么办的问题,而且自己能怎么办的问题。在这起事件中,他除了探听一下消息,能插手的余地根本就不多。
“怎么说,也得让田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会冲动才好。”齐达最后只能憋出了这么一句。
“这还不简单,先拿绳子绑住他,然后再说就是了。”庾隐轻笑,看到齐达不赞同的皱眉,连忙又道:“他早晚要知道的,与其从别人那里听说不确切的流言,还不如你告诉他。这样还真实一点,也好让他安心一些。”
“你说的自然是,只是,我不想他因为一时冲动而做下后悔终身的事。”这么长久的时间相处下来,他也是有感情的,不想这么个朋友因为一时冲动而导致自己受伤——尤其是对方还是皇帝,一不小心可能就是要丢掉性命。
“所以要你照我说的做。”庾隐懒懒的一笑,带了几分漫不经心,“据我所知,陛下似乎对这个新才人很有几分上心。抢人什么的,你告诉他,如果他不要命的话,倒是可以一试。但是你——”庾隐语气突然变得有几分凶狠,“不准掺合进去,知道不?”
齐达无奈的对着庾隐凶狠的面容,“知道了,我不会掺合进去的。”顿了一下,“但是,如果田雨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还是会帮忙的。”
“但是要量力而为。”庾隐加上一句,原本有几分淡漠不定的眼睛狠狠的瞪着齐达。
齐达扑哧一笑,“你放心,我知道的。”
不,你不知道。
在齐达没有看到的地方,庾隐无声的吐出这么一句。
尽管齐达许久没有见面的田雨为由极力邀请好些天没有过来的庾隐进屋坐坐,可是庾隐还是拒绝了。
把齐达送到小院胡同口,庾隐看了眼不远处飞快闪入小院的人影,微微笑道:“对了,忘了跟你说,恭喜你升职了。”
“嗯,俸金和禄米都加了,下次你来就可以请你吃好的了。”齐达难得的有了几分打趣的精神。
“其实在我心里,你做的才是最好吃的。”庾隐微微提高了音量,心头有几分快意:让你昨天把人拐走害我扑空!
“那你下次来,我做给你吃。”齐达倒是诚心正意。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庾隐心满意足的走了。
作别了庾隐,齐达在往回走的同时开始在心头构思待会儿面对田雨时的说辞。
嗯,先要说明毛颖还活着,免得田雨忧心,不过也不要说得太好了。免得希冀过大,然后更受打击……
真是个技术活!他一个农民大老粗居然还要来操心这种分明是高级技工才能胜任的工作!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在门口基本完成了整个对话的结构构思,齐达这才抹了一把汗,伸手推门。
手刚刚碰到门,门自己开了。
里面,是张华黑的不能在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