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听到这样的问题,司君墨有些奇怪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男生,“我记得上次你问过一模一样的问题,就在不久之前。”
坐在角落里的顾渊喝了一口咖啡,轻轻地抿着嘴唇。
“问题是一样的,但是我想得到不一样的回答。”
“不一样的回答?”司君墨解开围裙,端着一杯柳橙汁,穿着绿白色相间条纹工作衫的店长走到男生面前坐下,“你具体想知道些什么?”
“你们是怎么相处的?有经历过什么特别的或者是让你们印象深刻的事吗?或者是那种改变了你们人生的事,就像是睡了一觉起来,忽然发现世界都变了那样。”
顾渊又喝了一口咖啡,他想说的话大概都说完了吧。
司君墨沉思了一会儿。
如果想要唤醒一段历史,就代表那段历史值得花费心力去打捞起来吧。依他个人的信条来看,这孩子的行为实在是怪透了,不管那个时候的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故事,对顾渊来说都只是一段存在于他人记忆中的幻影而已。他完全无法理解挖掘这些对顾渊有多大意义。
但这少年却执意地想找回失落的过去。想想也对啦,这个年纪的孩子本来就会出于好奇而探索眼前的事,在青春期荷尔蒙的驱使下呈现出成人难以理解的执拗,也许是秋玲带有神秘感的过往吸引了他的兴趣吧,为了少女未竟的遗憾,或许更为了自己。可是,假设他真的很不幸地挖掘出了那个真相……
司君墨乱成一团的脑海里浮现出十年前父亲信中的那句话,知道的太多,反而会不快乐。
“我没办法告诉你全部。”
到时,该怎么向他解释呢?
虽然看着顾渊,但司君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事,不知不觉手里的橙汁已经见底,吸管发出了“呲呲”的声响。
首先是作为副社长也是他同桌的奇女子李诗雨,这家伙就像是一个永远不会燃尽的太阳一样,持续不断地辐射着名为“热情”的能量,她能够做到同时对很多不同的事情感兴趣,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课业和文学。但热情如火的女孩在每次考完试之后都会变得如丧考妣,原因是她无法控制在其脑海里不断膨胀的灾难化想象。
“……好。”
他放下装有橙汁的玻璃杯,手指轻敲着杯身,收拾起犹豫的心情。厚厚的玻璃杯发出闷响,本来望着落地窗外街景的顾渊转头注视着他,在经历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缓缓地开口了:
再来就是作为社员却毫无存在感的沈雪茹,她是一个勤勉型的好学生,有定期整理笔记收集错题的好习惯,成绩自然也不会差。只不过她没有那种超乎常人的天赋和思维能力,因此想要在学业上更进一步有些困难。
说到考试,文学社社员们的成绩还挺有意思的。
司君墨别过脸避开顾渊的视线,微微笑了,不仅没有拒绝还主动回忆起当年的事,这样的决定让他自己都大感意外。陈歌知道了会说什么呢?司君墨不打算告诉他,不过这不妨碍他在脑海里幻想陈歌的表情,那个家伙一定会瞪大眼睛,爆出和他身份不符的词汇,淋漓极致地表现出他的愕然吧,质问为什么要对他隐瞒之类的。
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还没出来,但她已经哀嚎了三天了,不过她上次期末的成绩相当不错,也进了全市排名的前五十。
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男生眼睛一亮,一句“谢谢”脱口而出。
说来会觉得很奇怪,文学社的社员最擅长的领域竟然是音乐,但她本身对“奇怪的人”这个称呼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奇怪的事在她身上也就没那么奇怪了。
当然,还有叶秋玲。从上次考试结果的排名上说,在全年级五百六十八人中排名二百八十四位,平均得像是个玩笑。她不像李诗雨那样凭借一腔热血和天赋就能名列前茅,也不像沈雪茹一样勤勉刻苦。她会准备考试,但不会为此熬夜。从某种角度上说她和陈歌很像。因此他们俩常常被年级里的其他人称为“奇怪的人”,不过他们本人对此并不在意。
社团活动禁令随着第一学期期中考到来,文学社也停止了活动,这个社团在一年的大多数时候都无所事事,即使如往常一样活动也不影响考试的准备,但作为活动室的小阅览室的钥匙被指导老师收走,就算想去自习也去不成。
“嗯?”
一涉及考试相关的方面,她就会变得比较神经质,但这种神经质与通常的定义不同,大概应该称之为完美主义者,她那种近乎极端的洁癖也是这性格的另一种表现。她动不动就会陷入自我怀疑,直到满意的结果出现才会恢复正常,总之,过得很辛苦。
在这样的高中里生活的学生通常是自由而浪漫的性格,除了如期举办的期中和期末考试以外,其他时间段的生活完全可以用玫瑰色这种让人一联想就有些飘飘然的颜色来形容。不过在2006年的那个冬天,这一色彩却遭到了污染。
在高一的时候她还经常参加文学社组织的活动,不过到了高二开始,她的兴趣就渐渐转移到摄影上去了。虽然名义上还是文学社的成员,但她主要的活动是和摄影俱乐部的那些人在一起。
考试持续了整整三天才终于结束,司君墨躺在自己宿舍的床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纯白的天花板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如果说这次考试和上一次有什么不同,大概是每次都会在考试结束后回到他手里的活动室钥匙没有如期归来。
“当时秋玲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也很难给你提供有效的帮助,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等你找到无法解读的线索时,我可以帮你看看。”
“如果这样你能接受,我就给你讲一个故事。”
不过,就如很多在学习方面平平无奇的人一样,秋玲拥有着属于她自己的天赋领域,那就是小提琴。
“那么,该从哪里说起呢。”司君墨慢慢坐正,眼里闪动着回忆的光芒,“就从那件事发生前的最后一个月开始说起吧。”
南华高中号称全自动升学通道,但校方在为提高升学率上所付出的努力却不符其名。一年只举行一两次教育局组织的统一模拟考,也不推行“被自愿”补习,甚至连强制晚自习都没有。这样的做法即使在当时竞争尚不如今天这般激烈的十年前,也实在显得过于悠哉。
还有陈歌,这家伙的脑子其实很好,但他完全没有孜孜不倦精进学业的念头。管仲廷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如果他能够像雪茹一样努力勤勉,成为全市成绩顶尖的学生绝对是有可能的。然而这家伙却是一直保持着流水一般随遇而安的性格。不温不火地保持在一个相对过得去的水平线上。
秋玲的小提琴拉得非常好,是足以在全省比赛上得奖,可以参加全国大赛的程度。但她却没有加入音乐社,同样在吉他和钢琴上天赋卓绝的李诗雨就同时加入了文学社和音乐社。出现这种奇怪现象的原因是,叶秋玲根本就不喜欢小提琴,甚至可以说是讨厌小提琴。
很少有人会厌恶自己的天赋,于是很多人都不理解她的行为,这些人里包括她的父母和老师,以及一些非常努力练习但却比不上她的音乐特长生。
他们也认为秋玲是“奇怪的人”,不过这么认为的人已经够多了,就算再增加一些也无所谓。但区别在于,父母和老师有办法让秋玲在不喜欢的前提下继续练习小提琴。因此她尝尝以“社团活动时间到了”为借口来逃避练习,有时候能成功,有时候不能。但不管怎么样,这证明她认为在文学社的时光比一个人孤独地练习小提琴要愉快得多。
不过,如果社团活动禁令不解除,那她就没法继续使用这个借口来逃避练习了吧。
司君墨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想着这些,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叫喊声,听起来像是有人在争执,他下楼走出去一看,不禁愣住,正在争吵的人竟然是陈歌和他父亲,也就是南华高中此时的校长,司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