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晴天不过是个假象,到了中午的时候又变成了阴天,教室里三三两两的坐着人,大多都在聊开学摸底考试的事情。顾渊托着下巴死死地盯着窗外不怎么好看的灰色天幕出神。
后来他听到凳脚摩擦地砖的声音,听到齐羽抱怨这个鬼天气怎么又开始下小雨的时候,听到装面包的塑料袋落在桌上的哗啦声,便转过头来对着黑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她说:
“你说,会不会也有呢?”
“啊?什么也有?”齐羽推了推他,“怎么呆呆的,我承认我今天动作有点慢,不会是饿傻了吧?”
顾渊白了她一眼,摆了摆手:
“不是,我是说遗书,遗书啦。”
齐羽的脑子还沉浸在午休的悠闲气氛中没有缓过来,顾渊的话对她来说简直就像是外星人的语言,虽然每个字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就意义不明。
她伸手推了推男生的脑袋,像是要把他脑子里的水给晃出来。
总感觉再这样积累下去,过不了多久就要彻底坏掉了。
“你是不是长时间低糖低脂饮食,把脑袋吃坏了啊。”齐羽低头看了看桌肚里的那两块巧克力夹心派,有些纠结地抠了抠手指,最终还是决定拿出来,“来,把这个吃了吧。”
顾渊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对不对,是你之前和我说过的,陈琳留下了一封遗书,结果传得全校满天飞。”
“哦!你说那件事啊……”虽然点头,但齐羽还是坚持让他吃掉了那两块巧克力派,“嗯,是有那么回事,而且,”她压低了声音,“叶秋玲肯定也看到了那封遗书。”
“所以,我是这样想的。”顾渊清了清嗓子,“有没有可能叶秋玲也留下了一封遗书。”
齐羽严肃认真地摆出一副思考的架势,呆滞了五六秒,然后摇了摇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想啊,陈琳写了一封遗书,第二天全校都知道了,叶秋玲的遗物被学校老师还有警察他们反反复复检查了好几遍,如果有遗书的话,那应该过不了多久别人就会知道的吧?”
“那如果在他们检查之前,遗书就已经不见了呢?”
“不见了?你该不会是想说,有人把遗书藏起来了吧?”
“是的,这正是我想说的,在警察和学校搜查遗物之前,有人把遗书藏起来了。”
“嗯……这真的可能吗?不是说发现她的时候一下子来了很多人吗?那时候可正是早上呢。应该没人能在不被其他人发现的情况下找到遗书并藏起来吧?”
“这倒是不难,你想,叶秋玲自杀的时间是在那天的午夜到凌晨之间,是在学生和老师统一起床的时间之前的,如果有人提前发现了她,就完全有机会收起遗书然后再回过来,装作第一次看见的样子和其他人一起发现她啊。”
“怎么……有种福尔摩斯探案集的感觉,哦,阿加莎克里斯蒂,”齐羽撇了一眼顾渊桌角的《无人生还》,“喂,你该不会是推理小说看多了魔怔了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藏起遗书的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当然是遗书上有什么不方便给别人看的东西,不过具体是什么样的内容,还得看了才能知道。”顾渊说着咬了一口齐羽带回来的面包,刚嚼了两下就吐了出来,“哇,怎么是豆沙馅的啊??这是人能吃的东西??这是谋杀,谋杀!”
“我不是说我不小心去晚了吗……再说了,都给你吃巧克力派了。”齐羽无赖地嘻嘻一笑,“两个巧克力派抵一个面包,不过分吧?我又不是故意的,最后店里就剩这个了嘛。”
“店里最后只剩这个了是有原因的啊……”顾渊指着面包中心那一坨紫黑色的物体说,“这就是原因啊!唉……连饭都吃不饱,这日子没法过了……”
“哎呀好了好啦,再给你一个草莓派,行了吧,最后一个啦,再多也没有了。”齐羽伸手在桌肚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一个草莓派丢给他,然后拿过他放在桌上的豆沙面包,“真是的,你不吃我吃,浪费粮食。”
只见她把男生咬过的附近那一圈面包撕下来包在餐巾纸里丢掉,然后自顾自地吃起了剩下的部分。
“你啊……”顾渊把手伸进女生鼓鼓囊囊的衣兜里,掏出一盒牛奶放在桌上,“其实就是买给自己吃的吧,一开始就打算把这几个派给我对不对?”
“你想得美……”齐羽一边大口大口地嚼着面包一边含混不清地说着,“少白日做梦了……”
“呵——”顾渊轻轻笑了一下,“你今天中午没去吃饭吗?竟然沦落到要吃豆沙面包,虽然你不像我一样一口都吃不了,但我记得你也没那么喜欢吃这玩意儿吧?”
“有……点事……”
“什么事能在我们民以食为天小姐心里比吃饭还重要?”
“没……什么大事啦。”齐羽咽下了最后一口面包,似乎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展开,立马转移了话题,“诶,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你说有人藏起了遗书,是为了不想让别人看到遗书上的内容。那你觉得,如果这个真的存在,会是谁呢?”
“这个嘛……学生、老师……都有可能,毕竟学校又没有宵禁,只要那天起床起得早,就都有机会。”顾渊的脑海里浮现出陈歌、司君墨、李诗雨还有管仲廷四个人的身影,会是他们四个之中的一个吗?如果是,那么就证明他们之中至少有一个人对自己说了谎,而且说谎的理由很可能是为了隐瞒叶秋玲自杀的真正原因,这样说来……
顾渊不禁感觉有些浑身发凉。
“怎么不说话了?累了?”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让顾渊吓了一跳,抬头,看到陈歌微笑着站在他们俩身边。
“累了就赶紧休息吧,现在学习压力这么大,更要好好把握不多的午休时间。”
齐羽向左撇了撇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呀眨。
“嗯嗯……”顾渊点了点头,和齐羽同步默默趴下,然后幽幽地臂弯的缝隙里朝陈歌的方向望了一眼,他已经走到了教室后排,站在黑板报的前边俯瞰着整个教室,眼睛微微地眯着,目光左右飘忽不定。
那个说谎的人会是陈歌吗?他是最先向自己坦白当年那件事的人,甚至他们去调查这件事多多少少也是因为陈歌在背后的推波助澜,如果他是为了隐瞒什么,那他大可手一挥,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禁止他们调查,那样就不会有后来这一连串的事件了。而且,作为和叶秋玲“羁绊”最深的那个人,他似乎对女生的死多有疑问。顾渊觉得陈歌应该是四个人里最不可能欺骗自己的人。
排除掉他的嫌疑,那就只剩下三个人了。
君墨店长、诗雨老师,和管仲廷老师。
无法判断……果然还得之后再去挨个找一下他们啊……需要更多的接触才能看出端倪。
白炽灯冷色的灯光让他的眼睛有点儿酸,他看着臂弯缝隙里的陈歌,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虽然陈歌和诗雨老师他们是老同学兼老朋友,但他们两个在学校里所表现出来的关系却似乎仅仅是普通同事而已,不仅如此,他们和管仲廷老师之间也是一样。
也许他们现在的关系并不向以前那么好?
是有什么隐情吗?
他又想起叶秋玲,梦境里的女生拿着日记本和书待在祈愿树下,像只收拢了翅膀的鸟儿,虽然周围的环境美好得让人窒息,但却无意欣赏,只是独自默默地坐在秋千上,任凭夕阳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和头发。她一定过得很孤独吧,顾渊这么想。
可是不管是谁,口中所叙述的那个叶秋玲,都是一个热爱生活、积极向上的人。
纵使被很多人另眼相待,纵使不被家长理解,也都没有放弃过自己的理想。
这到底是是怎么一回事呢……顾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要是能问问本人就好了,从她那里应该能很轻松地得到答案吧。
旁边趴着的齐羽又开始嗡嗡地用蚊子叫一样的声音背诵起TED英文演讲。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没头没脑的傻子,整天想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还是脚踏实地的调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