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高落,倚双影,空了怅寮。
流风萧瑟,还道是,琼花嫁了冷霜,迟也不开。
夜,薄凉如肌,名满乾坤四方城的惊仙居也曾有那么一块荒芜之地,杂草丛生,漫过了头顶。
零散的几件小屋,看不出里面的残败,只是从那青黄的木板门,看到时光韶流的痕迹。萧条之下,很显然,这是惊仙居的一座弃苑。
屋檐之上,风带起的声响,越过门窗,嘎吱嘎吱作响。
藏青色的影子抚动着额前的流苏,一张精致而白皙的脸庞,宛若天人。
一炷香的时间,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他的眉毛总共挑动了两下,然而嘴角间的戏谑之味却不曾削减。
“喂,难道你准备一直不说话么?”
风迎着面,此时我语气不过清淡,有如此夜。藏青色的玉袍微微地上扬了下,翻卷着一个斜斜的角度,衬着我如月般清亮白皙的胸膛。我静静地欣赏着对方眼中霎时凝聚的杀气。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这个着了一身青黄的男子,在对峙了半天之后,终于开了口。他的面容不清晰,朦胧的月光之下,却只留了一个清丽的背影。
仅仅是一个背影。
素纺的长衫缕了一地,宽阔的一对肩立在风中。借着微凉的夜,我几乎能够感觉到那张背对着他的细致脸庞,在微微地抽动着。一种儒雅之态,在这个青黄色的男子周围闪耀着,沉吟的空气中,闻不到他半点的呼吸。也许,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就未曾想过,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只不过,是他身上不由自主散发出的气息,似乎便已经言明了一切。
“我忘了……”
我的嘴角滑过一抹动人的浅笑,仿佛对面的是个倾国倾城的美貌女子。高翘的鼻梁在如玉般的脸上显得相得益彰。虽已是深夜,略显消瘦的颧骨间竟然泛起淡淡的红粉之色。也许,是因为饮了太多酒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在美人香堆里熏得太久了,不自觉的竟平添了几分醉意。
脚下,是杂草稀疏的声响,摆而不定。
我的嘴角第一次微微地上扬,黯夜般的瞳孔中折射出对方剑鞘的一段影像。
七湮剑。
斩天斩地斩三生万物,
灭神灭魔灭天上幽冥。
如此主杀的剑,即便它的主人不曾露面,也可以知道,能用头它的人这世间仅是一人罢了。
原来,真的是他啊!七湮剑……我早该想到是他。
我挑动了一下浓密的剑眉。事实上,我的确实是忘了到底是什么发现的他。也许,是在他第一次在惊仙居出手解决了冥月手中唯一的活口的时候,也许,是在他躲在暗处偷窥着花想衣的时候,也许,是在飞仙大楼的某个角落里看着我招婢的时候。
“这一次,你真的玩的太过火了。杀了沧际对于我一点影响都没有,所以你根本没有必要寻找血无痕的人来杀沧际。”我的确不明白,难道他费了这么大的劲道,就是为了把杀沧际的罪名家伙给我么?这太不像是他的作风了。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温黄的衣衫有如一盏淡淡的灯,不明不暗。“我从来都没有说过,那跟你有任何的关系,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不防说,我不过只是想杀他而已。何况,我对你不感兴趣。”
我环着手,眼角难掩笑意浓浓:“从六易居追到惊仙居,一直追着我不放,原来你就是这样对我没有兴趣的。好神奇啊。”我翘着半截手指,在手臂上发出轻微的敲击声。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他的神情严肃,仿佛一切都跟真的一般。
我有些不耐烦,我只是想我的飘碧平安而已。“玩够了,可以把飘碧还给我了吧,月秦川?”
月秦川?藏花阁阁主月秦川?!
我暗笑着,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难不成得了失忆症,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了吧?
这个温黄色的男子呢喃着呻吟几声,顿了会,便作势想要离开。即便是要走,也应该放了飘碧再走吧。
月光萧瑟流转,脚下轻轻一瞪,凌身偏转,我便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这样的距离,我可以看清他背面袍子上清晰透明的纹路。
我下意识地愣了愣,总觉得有些地方是那样的陌生。
一把利剑瞬间抵在我的心口,剑已出鞘,而从中折射出的冷光凝若娇脂,同样给了人一种清冷的晕眩之感。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地看清他手中的这把罕见的稀世宝剑。
七湮剑,不,这个根本不是什么七湮剑,只不过是因为剑鞘的相似而让我产生的幻觉。
赤血般的色彩,凝聚着剑身,透明而希亮。剑在眼里,眼在剑中,好剑的最好境界便是与主人相同,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有这样,使用者即便是凭着自己的意念也可以催动手中的剑。
我一直相信,剑都是有灵性的,他会分辨自己的主人,就像此刻他手上的剑。
不,我真的不可以称之为七湮剑,应该是江湖上另一把鼎鼎大名的绝世好剑——墨红。
宝剑墨红,斩该斩之人,杀该杀之人,所到之处,妖魔丧胆。
江湖上,曾经给予了这样一柄剑多少华贵而神圣的称呼,只因为这把剑的主人,是江湖上比这把剑的名号更大的倾慕大侠,倾慕弘,沧明界的二界主。
“倾慕公子……”我的眉毛再一次地上挑着,不知道他此刻的惊讶之意是不是会亚于我。
那张温质的青色脸庞终于从背面转了过来,眉目间挂着凛然正气。
一团温黄之气荡在他的额尖,不见浅笑,不见温润,严肃地俨如一柱高耸的山峰。
我努力掩藏着内心的震撼之味,如果是我认错了人,可是刚刚跟着我的明明是他啊。如果是我认错了人,那么,他刚刚说的话又该作何解释呢。
也许,只能说,花重金请血无痕杀沧际的便是他,急着灭口的也是他。
他放下了抵在我胸口的剑,然后慢慢悠悠地收回剑鞘之中。“现在,我可以走了么?”
我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很好奇,为什么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却不杀我呢,你难道不怕天下人知道他们一向敬仰的倾慕大侠,居然也会和血无痕的人勾结,作出暗杀人的事情吗?”
倾慕弘轻轻地点了下鼻尖,露出很难得的半抹笑意,“我所知道的苏云流天,向来不喜欢管别人的事情。”
原来,这个男人,小妞喜欢的男人,如我一般了解我自己。
我伸出一只手,拦着他的去路,只是淡淡地问了一个让我不太明白的问题,作为沧明界的二界主,这天下,有三分之一都是属于自己家的,还有什么理由,想要去嫉恨一个妓院的老板呢?再者,惊仙居每一年都会邀请沧明界水明界以及暗流界的人来参加飞仙大会,他们不到是一回事,可是,这也足见惊仙居对其的尊重与诚服之意。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似乎有着一个很强烈的线,在牵扯着我,一些东西便这样脱口而出。
“为什么要找血无痕的人杀沧际?”
当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惊讶。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也爱管别人的闲事了,何况,对方还是那个一直让人捉摸不透的惊仙居的大老板沧际。
“还是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吧!”
另一股温润之香,冷凝而至,似是几分熟识。
沧际有如一阵幽风,降临在我和倾慕弘的中间。他的嘴角保持着微微地笑意,和善地看着我们,即便是在一个想要杀自己的人面前,他依旧是不动声色。似乎,这一切,根本与他无关。
我突然有一种感觉,不管是这惊仙居中的谁,不管是做过什么绝密的事情,似乎一切,都是在沧际的掌控之中的。因为,毕竟,惊仙居是他的地盘,而这个地盘之中还隐藏着某一些秘密,属于沧际的秘密。惊仙居,应该不只是一个妓院那么简单吧。
倾慕弘愣在原地,没有说话。此刻,我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样的感觉呢,还是想,就这样一剑解决了沧际一了百了呢。
“因为我的出生,我的存在,对于所有正道的人来说,是莫大的耻辱,我说的对吧,倾慕公子?”沧际浅笑着,淡然地有如什么是事情都没有一般。
倾慕弘看着远处,没有说话,显然对于沧际说的话表示默认。
“到底是怎么回事?”讨厌这样的感觉,爷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沧际抚着我肩膀,一双纤细的手滑过我的手臂。
一道探花琉璃手,准,稳,快。
顿时,我怀里的一份花笺便已经被沧际轻易地拿了出来,夹在两指之间。他靠在自己的鼻尖淡淡的嗅了嗅,一股挑衅地味道。然而我却在这一刻知道,沧际的武功,绝对不在我之下。难道,他已经知道,我手中的花笺,才是我真正的武器,而不是还在我背上的流苏剑?
“苏云……”沧际没有看向倾慕弘,低沉的声音带着让人难受的压抑。
我看着他的眼睛,空洞而深黑。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花笺放回我的衣襟之间。
“知道么,我姓北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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