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12-11-24
“老夫人客气了,”李老太爷先和宁老夫人笑着客气了一句,这才站起来,轻轻咳了一声,板起脸,严肃说道:“所谓开枝散叶,枝要开,叶总要散,这才是家族兴旺之道,如今李氏甲蒿房人丁兴旺,枝叶繁盛,也是该分枝开岔,各自生活,虽说分了家,可要记仔细了,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无论何时、何地,李氏一族同枝连气,血浓于水!”李老太爷顿了顿,回头扫了眼宁老夫人,见她微微颌首,才转头吩咐道:“把帐册子都拿上来!”
七八个帐房搬了两张高几并排放正中,又搬了几十本厚厚帐册子放到几上,总管帐房罗管事跟后走到高几前,罗管事一身黑绸长衫,显干净利落非常,上来先冲宁老夫人和李老太爷长揖见了礼,又按长幼之序、一丝不苟依次见了礼,这才直起身子,伸手拿了上面一本帐册子,清了清喉咙,清楚而速半说半念道:“这里一共二十七本帐册,是各处田庄、铺子、宅院、库房、及家下人等花名册,田庄、铺子已按历年收益排了等次,宅院按大小、位置、旧也排了等次,库房分银库、古玩库、首饰衣料库及杂库,每库一本明细册子,遵老夫人令,各房各院家俱、陈设就归入各房,不再归入库房重分,家下人等共计六零七人,老夫人、各位太太、奶奶陪房除外,遵老夫人令,已归入各房人等除外,各房自买、自收人等除外,余二百四十一人,遵老夫人令,作如下分配,一,田庄总计九处……”
罗管事话语如行云流水,没有半丝停顿,一路说下去,严氏听到各房自买、自收人等列分家之数以外,脸上松驰着露出笑容,人除外,银钱又已经除外,所分都是祖产,这么分家,极是公道。\[\]
罗管事说完九处田庄位置、等次及哪一处归哪一房,正要接着说铺子,李金蕊突然厉声道:“慢着!这庄子不对!别就不说了,陈州门外那处庄子呢?怎么没了?那一处临着繁台春色,年年赏春不都是歇那里?连这么扎眼庄子都能从帐上抹了?怎么着,欺负我们二房和三房不当家,就由着你们长房和四房糊弄了?”
“二姑奶奶可别把我们扯进去!”严氏应口接道:“你们二房是你们二房事,我们老爷这么些年没能老祖宗身边孝,这已经是愧疚不已事了,可从来没有这么些不三不四想头!”
李金蕊也顾不上驳严二太太话,只盯着帐册子,抬手指着正要说话,却被李老太爷一声暴喊吓了一跳:“放肆!你一个出嫁女,已是陈家人,到我们李家指手划脚!是欺负我们李家没人呢!?”
“老太爷消消气,”宁老夫人气度安闲冲看起来怒火冲天李老太爷抬了抬手,李老太爷又重重‘哼’了一声,才拍着桌子坐下,宁老夫人根本不理会李金蕊,只看着李玉明和苗氏,带着丝笑容道:“老太爷说对,这是我们李家分家,李家再怎么落魄没脸,也用不着陈门李氏踩着我们李家满门指手划脚,照理说,就该让人一通乱棍打出去,不过,看二老爷和二太太这么一声不吭着,这意思是要指着这陈门李氏替二房撑门长脸出口气了,那我就好好儿跟你们交待一声,临着繁台春色那处庄子,有,还呢,不过,那是你嫡母我陪嫁,不光那一处,那几家挣钱铺子,你女婿三天两头过去挂帐明远楼,也是你嫡母我陪嫁,那不是你生身父亲留下东西,你就别指望了。”
“你说是陪嫁就是陪……”
“住口!”李金蕊话刚说了一半,就被陈清迈暴怒呵止住,李金蕊愕然转头看着额头青筋暴起、气脸色青白陈清迈,没等她反应过来,陈清迈已经上前半步,扑通一声跪倒地不停磕头道:“小婿给太婆陪罪,原本李氏言今天分家,怕太婆伤感,回来乃为劝慰开解,小婿想着这是孝事,又问过大哥,确是此事,这才陪李氏返家,万没想到李氏丧心病狂,竟这样忤上不孝,都是小婿不是,太婆消消气,小婿这就带李氏回去关门教妻,改天再上门给太婆长跪陪罪。”
“你起来!你个不争气东西!不许跪着她!你怕她什么?你……”李金蕊眼睛都红了,扑上去撕打着跪地上陈清迈,尖叫声音都变了调,陈清迈被李金蕊死命揪打着,仍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来,一声不响拖着尖叫不停李金蕊胳膊,大步往门外出去。
满屋人寂然无声看着这一场闹剧,李金蕊叫骂声一路不停,渐行渐远,宁老夫人面容安祥吩咐道:“接着分吧。”
“是!”罗管事忙笑应道,伸手拿起另一本册子,继续行云流水般说起各处铺子及分配。
陈清迈随李金蕊怎么骂怎么撕打,只顾拖着她大步溜星往外走,李金蕊被拖头发散乱,一路往陈清迈身上踢着蹬着,鞋子也掉了一只,寒碧、寒香忙拣起鞋子紧跟后,陈清迈将李金蕊拖到二门车前,李金蕊双手撑着车门,凄厉哭叫咒骂着陈清迈,挣脱开他猛转过身,挥手就往陈清迈脸上打去,陈清迈闪避过,正要再上前拖她,寒碧冲上前,颤抖着声音哀告道:“爷别急,我劝劝奶奶,我扶奶奶上车,奶奶,奶奶,别闹了,求您别闹了。”
李金蕊声音低下来,背靠着车门喘着粗气,寒香忙上前两步,和寒碧一起将李金蕊连推带撮弄上车,陈清迈铁青着脸,也不上车,骑了小厮马,催着车子一路急赶回家。李金蕊自家二门里下了车,一眼看到站车门口、脸色阴沉之极陈清迈,抬手指着陈清迈,泪流满面正要说话,陈清迈扬起手,重重一巴掌打李金蕊脸上,直打李金蕊扑出去两三步倒地上,陈清迈紧上几步,抬起脚,也不分头脸轻重,只是一味没命狠踢,直踢李金蕊满地乱滚,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李府这个家分很,罗管事连杂库诸物也念完分完了,李老太爷一一问了四房当家人,见各房都点了头,罗管事取了早就写好析产文书上来,李玉靖、李玉明、李玉绍和李云直各自按了手印,李老太爷和罗管事画了押,仔细收起,准备送到官府备案,这个家,就这么分完了。
宁老夫人伤感叹了口气道:“好了,你们这就对着各家册子点收东西去吧,往后,就各自当家好好做日子去吧,二房先去点收吧。”李玉明站起来,冲宁老夫人长揖到底,直起身,呆了片刻,又撩起长衫跪倒,重重磕了三个头,往后退了几步,一言不发垂头出了正堂,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趟分家,帐上东西,他和三个嫡子分都一样,这是他一点也没想到,也许……谁知道呢……
刘夫人看着李玉明一家走远了,才转头看着宁老夫人笑道:“母亲没生气就好,那些混帐东西,分出去倒干净了。”
“就是,也是蠢没边,竟想挑拨我们一家,失心疯了!”严氏还气恼不已,刘夫人笑道:“别理他们,我还有件正事,说出来大家看看合适不。”
“你说。”严氏忙笑道,刘夫人看着宁老夫人道:“这事我先头跟母亲提过,母亲说只看咱们意思,我是想,再怎么分了家,咱们还是一家人,五月里若姐儿要出嫁,我意思是咱们不如一处住到五月末,一来也好热热闹闹送若姐儿出嫁,二来,你们两家也好慢慢打扫整理宅院,把各处都理清爽、万事都齐备了再搬多好,还有一件我先说下,这两个月里头,你们两家府里日常用度,都由我们长房出,谁也别跟我争!”
“怎么不好?!处处都好,就是麻烦嫂子了,说实话,一说搬出去,我这心里就酸酸难受,一回来就听母亲说要分家事,老爷难过一夜没睡着,唉,我只好拿这开枝散叶话劝着他。”严氏忙点头赞成道,杨氏站起来,冲刘夫人深曲膝谢道:“嫂子这都是为我和若姐儿着想,就烦劳嫂子了,日常用度不敢和嫂子争,只是各处月银得从下个月停了,我们这几处,就让直哥儿媳妇统总管着发去。”
严氏脸上僵了下,忙笑应道:“我们这几处也是这样。”刘夫人笑着没争这事,几个人说定了正事,刘夫人等人陪着宁老夫人回到正院,又坐着东扯西说聊了好大一会儿,才告退出去,各自忙着点收帐册、清查盘点各处去了。
宁老夫人单单留下了李丹若,李丹若慢慢给她捶着腿,宁老夫人歪榻上,似睡非睡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竟闹出了这样笑话儿,三姐儿是个傻子。”
“嗯,”李丹若轻轻应了一声,半晌才接着说道:“三姐姐所嫁非人,陈家大郎狡诈虚伪,唯利是图。”
“也不是个真精明,要是真精明,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来,不会陪她来,三姐儿心底那些个怨气不会不跟他说,就这样,还敢说回来安慰宽解我,不是笑话么?!把人都当傻子呢!这来,就是怀着心机来,他也怕二房分家吃了亏,看样子,他看着二房,就跟看自己东西一样!真是一窝子蠢货!眼看着不能,又要得罪了咱们,又做出那样嘴脸来!”宁老夫人满脸讥讽道,李丹若应了一声低声道:“三姐姐早晚得吃大亏。”
“自作孽,不可活!”宁老夫人半丝怜悯也没有,干脆说道,李丹若暗暗叹了口气,心里一时说不出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