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强弱悬殊雏凤犯虎威

这一下,那堂主当真是跌得狼狈不堪,和他刚才走出来时,那种耀武扬威,趾高气扬的情形相较,更是叫人忍俊不住。

谭月华也不禁抿嘴笑道:「哥哥,你手下也该轻些,人家有祖师在这里,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哥哥淡然一笑,道:「谯又料到他,刚才如此神气活现,竟然这样不济事!」

两兄妹一言一答,俱都根本没有将华山派的人物,放在眼中!华山派的人物,近年来,在武林中,妄自尊大,巳然为人所不齿,如今当众出丑,众人心中,俱皆感到了一阵快意。

但是,另一方面,却也隐隐为这两兄妹的安危而耽心。因为华山列火祖师,岂是等闲人物,眼看门下吃亏,焉有不出手之理?而列火祖师之能力,却又是众所周知,只怕那两兄妹,结果仍不免要吃亏!碧玉生对谭月华兄妹两人,早已起了爱才之感,忙道:「你们来咱们处坐坐,等一会再看热闹如何?」

谭月华却向碧玉生躬身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厚爱。」竟然不肯领碧玉生的这份好意。那一旁,铁书焦通又叫道:「小娃儿,你们敢是想在老虎头上拔须?」谭月华兄妹,笑而不答。说话之间,华山派中,又抢出三个堂主来。那被推倒在地的一个,已然满面羞惭,爬起身来。那三人身形一闪,步伐一致,一转眼间,已然来到了谭氏兄妹的面前,向谭月华阴恻恻一笑,道:「姑娘手段不错哇?前一月,咱们有几个堂主,伤在浙东一带,可是姑娘你下的手,倒要请教!」

谭月华心中,早已知道,华山派中的人物,忽然会找上了自己,乃是因为前一个月,自己为了感激吕腾空夫妇,相救之德,因此才在那林子之中,赶走了几个华山派的堂主之故。

但是,她却装着不知,嫣然一笑,道:「我不知你们所说的是什麽话?什麽叫作堂主?

前一个月,我在浙东,的确曾和几个人动过一次手,但那几个人,却正在商量去劫镖,想来是黑道上的下三滥,难道竟然是几位的同道不成?」她这一番话,词锋犀利,连笑带骂,那三个堂主,面色铁青,竟然无话可答!

等到谭月华讲完,那三人才「哼」地一声,道:「既然是你,祖师自会发落,跟咱们来罢!」

谭月华一笑,道:「刚才那人已然跌得屁股生疼,你们难道也想尝一尝这滋味麽?」

三人之中,一人尖声吟道:「和她罗嗦作甚?」另两人一声大喝,一个自左,一个自右,便已然疾扑了上来。谭月华双臂一振,倏地後退一步。同时,她腕间的铁链,也已然向两旁,飞扬了起来。

她曾经已然和华山派十二堂主中的人物,动过几次手,感到华山派空负虚名,连堂主一流的人物,也只不过是如此而已。

但是她却不知道,华山派在武林之中,声名渲赫,岂是徒负虚名的。放开掌门烈火祖师不说,在十二堂主之中,也确是有三四个高手。并不是十二堂主,武功个个一样。如今向谭月华扑上来的那两个,本是西域人氏,幼得奇遇,又带艺投师,拜在烈火祖师门下,武功造诣,已是极高,而且,对於华山秘传的三门武功,也然颇有心得,非比寻常。

当下,两人一见谭月华重施故技,扬起老粗的铁链,向自己砸来,两人齐声「哈哈」一笑,身子在突然之间,向後一缩。

那一缩,来得极是怪异,只见他们双脚并未移动,仍然是站在原来的地方。但是,他们的胸口,却整个地凹陷了下去,深入几达尺许!正是华山滴傅的异功,「绣骨神功」。

谭月华两道铁链,疾挥而出,本是击向两人的胸囗而去的。两人胸囗的这一突然凹陷,两道铁链,带着「呼呼」风声,在他们的胸际,掠了挝去。谭月华一见这种情形,心中一凛,已然知道眼前这两人,并不是这样容易应付的。

但是,究竟已然慢了一步,被人家制了先机,铁链才一掠过,那两人疾一伸手,五指如钩,已然一齐将铁链抓住。

谭月华只觉得两旁各自生出一股大力,将自己拉住,心中大惊,忙叫道:「哥哥!」

那年轻人也连忙中指一伸,向谭月华左面的那人的「带脉穴」上点去。可是另有一个堂主,手在腰际一探,「呛螂」连声,已然掣了一柄大镶刀在手,刀夹风声,一招「斜风细雨」,向着他的肩头,疾砍而上。

那年轻人闪身一避,那一指,自然也已然点空,而就在此际,只听得那个堂主齐声喝道:「一!二!三!」「呼」地一声,竟然各执一端铁链,将谭月华荡了起来,手一松,谭月华已然身不由主,被两人向烈火祖师盘腿打坐的牛皮帐幕处抛了过去。

铁铎上人,在一旁见华山派人物,与谭月华兄妹起了冲突,心中早就不惯,跃跃欲试。

当下一见谭月华被那两个堂主,抛了出来,立即大喝一声,宛若半天之中,响起了一个霹雳,叫道:「小女娃,别怕!」

谭月华功力,本已甚高,那两个堂主,将她抛出之际,所用的力道,固然极大,但是一抛出丈许之後,她巳然连起本身功力,将对方的大力,硬生生地消去了一大半,身上已轻了许多。

一听得铁铎上人如此叫法,谭月华心中,更是大为高兴。只见铁铎上人大踏步地抢了出来,手中那只大铁铎,荡起了一股劲风,向上迎去,谭月华看得真切,真气一沉,人也向下跌来。

眼看谭月华这一跌,已然可以抓住了铁铎上人的大铁铎。也就是说,谭月华虽然被那两个堂主抛了出去,但是却可以在半途之中,被铁铎上人,以绝顶功力,截了回去。

可是,就在谭月华珲动铁链,将要搭到大铁铎之际,突然,又是巨雷也似,一声暴喝。

一条高大巳极的人影,一幌之间,已然到了铁铎上人的面前,伸出臣灵之掌,一掌拍到。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最早上山来的华山派掌火使者。此际,铁铎上人正在将大铁铎扬向空中,胸前门户洞开。那掌火使者,一掌正击向铁铎上人的胸囗,铁铎上人一见对方那一掌的来势,便已然知道对方掌力之强,实是世所罕见。

只怕,这一掌击了上去,便是一个石头人儿,也可以击成两段。仓卒之间,铁铎上人实在未曾看清,袭来的究竟是什麽人。但是,他究竟一生闯荡江湖,见识极丰,自然一见,便认出那股刚猛无此的掌风,乃是出自玄门外功,已臻火候的人之手。

因之,他也立即想到,出手攻击自己的,乃是华山派的掌火使者。这时候,铁铎上人已然变成了自顾不暇,当然再也无法救人。可是,他究竟是古道热肠,既已起了救人念头,若是救不成功,他心中定会感到不安,因此,他一面将大铁铎向下一沉,护住了胸际,左掌向上一翻,一股掌风,向上托去。

本来,他是想藉那一股掌风,将谭月华向上,托高丈许的。因为,他刚才已然看出,谭月华正在连起本身功力,将对方的大力消去。因之如果再将之托高丈许,谭月华足可以使一式巧妙的轻功身法,向外逸去,当不致落在烈火祖师的面前。

而只要谭月华不落在烈火祖师的面前,则烈火祖师,心中虽然恨谭月华,也一定自顾身份,不会亲自出手去对付她的。

铁铎上人所想的念头,确是不错。如果一切全能照他的计划实现的话,谭月华的确可以不致於落在烈火祖师的面前。

但是,铁铎上人却未曾料到,华山派掌火使者的「玄门神掌」,何等厉害。那「玄门神掌」,乃是华山派三门秘技之外的另一绝技。因为华山派世代相传,掌门人每在天地万物之中,取上一样,作为掌门人的信物。

例如,在烈火祖师之前的一代掌门人,并称之为巨木灵君,再前一代,乃是黑水散人。

所以,每一代,皆有执掌掌门人信物的一个职司,其人的地位,尚在十二堂堂主之上。

而这个人,一代接一代傅下去,练的全是玄门外功,那玄门神掌功夫,纵是华山派的掌门人,都未必会,但是掌信使者,却是一定会的。

这一代,因为掌门人以火为信,号称烈火祖师,所以掌信者便称之为掌火使者。其人本就天生神力,再加上练功极勤,玄门外功,已然发奋苦练,到了第六层的境界。

那玄门外功,若是练到了第十重的地步,便是世所称谓的「不死身法」。但是,自从玄门外功问世以来,还没有人练到过这一境地,能够练到第六重,掌力已可开山裂石,是极不容易的事了。

那掌火使者的这一掌,因为事关能否令谭月华落到烈火祖师的面前,也等於是说,关保着华山派的令名,所以更是全力以赴,一发即至,铁铎上人,才一将大铁移到胸前,华山派掌火使者的一掌「玄门神掌」,巳然击到。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当」地一声叵响,震耳欲声。那只的铁铎,相传乃是大禹治水之际,用来召集民工而铸的,一经敲动,声音足可以簿出十里之外,但是,因为铎己失,所以,已然不知还有多少年数,未曾发出声响了。

此时,华山派的掌火使者,一玄门神掌击了上去,力逾千斤,又刚好击在大铁铎上,居然如以铎敲打,一样惊人。

铁铎上人只感到一股大力,捶在大铁铎的上面,直冲胸前!他知道若是硬拼,只怕要受内伤,因此连忙斜剌里退开了一步,就着一退之势,将「玄门神掌」的大力,化了开去。

可是,他在仓皇之间,却忘了自己在一面将大铁铎横胸之际,一面左掌正用力一掌,向上托起!他一退,掌力便托不到谭月华了。

若是掌力根本达不到谭月华的身上,倒也算了,他一退之後,掌力仍是疾发而出,却在谭月华的身旁,「呼」地掠过。

谭月华刚好使一式「平沙落雁」,要向外逸了开去,给铁铎上人的那股大力一涌,弄巧成拙,反倒向华山烈火祖师的帐幕之旁跌去。

而同时,那掌火使者,又一个转身,双掌一错,一齐向前推出!谭月华身在半空,无法着力,身不由主,向前跌去。

从谭月华被那两个堂主,握住了腕际的铁链,荡了起来,直到掌火使者出马,谭月华落到了烈火祖师面前,这一切,原是电光石火,一眨眼间的事情,谭月华的哥哥,虽欲救她,也是无从着手。

只见谭月华一落到了烈火祖师面前,一个翻身,便想跃退。可是,就在此际,一直盘腿而坐,双目微闭,对於眼前所发生的事,像是不闻不问的烈火祖师,陡地睁开了眼来。

谭月华一面向後跃退,一面自然也注意着烈火祖师的动静。因此,烈火祖师一睁开眼来,恰好和谭月华四目交投,谭月华得烈火祖师的眼中,射出了一阵异样的精光,目为之眩!一时之间,不禁呆了一呆,可是,就在这一呆之际,烈火祖师长臂已然倏地扬起,快如闪电,已然抓住了谭月华的脉门。

看官!需知谭月华家学渊源,年纪虽轻,武功已然极有造诣,即使是和一流高手过招,至多不敌,还可以逃走!失手被擒,却也是不致於此,但是她如今,却一个照面,便身落人手!

当然,那是由於华山烈火祖师的功力,要比谭月华高上许多。而最主要的,却还是得力於烈火祖师眼中的那种异光!那乃是华山秘传三技之中,最难练的一种功夫,唤着「眩神法」。如果谭月华功力不济,烈火祖师一使上这种「眩神法」,谭月华早已昏了过去,跌倒在地。而谭月华如今,只不过怔了一怔,由此可知,谭月华的功力,已然是非同小可了。

当下,谭月华的脉门,一被烈火祖师抓住,便觉得全身,微微一麻。这一麻的感觉,倒啤谭月华有点感到,出意料之外。因为,脉门乃是人身要害,以烈火祖师的功力而论,一被扣住,当然应该全身尽皆酥麻才是,绝不应该,感觉如此轻微!

但是,谭月华只是略一奇怪之间,便已然明白了其间的道理!因为,她在被金骷髅捉住之际,金骷髅便在她手腕之上,加上了铁-,而在铁-之上,连上了极粗的铁链,再锁在石柱之上。

如果不是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使用那柄,锋利已极的缅刀,再加上本身神功,将铁链断去的,话她绝无法脱身。

在她脱身以後,因为发觉,那铁链连在手腕上,反倒成了神幻无方,变生莫测,令人防不胜防的一对奇形兵刃。

因此,她一直没有想将铁链除去,那铁-,自然仍在胸间。此时,华山烈火祖师,扣住了她的脉门,五指乃是抓在铁-的这一层保护,感觉上自然要差了许多!

烈火祖师一将谭月华抓在手中,因为那「眩神法」使展起来,颇耗内力,所以他双眼,重又微徽闭上,「嘿」地一声,道:「掌火使者!」

他的四个字讲来,极是缓慢。可是一字一顿之间,却令人听来,像是心房被什麽重物,撞击了一下一样!可见他内外功上的造诣,实已惊世骇俗。

掌火使者听得烈火祖师的呼唤,答应一声,道:「在!」一个转身,便大踏步地,向烈火祖师,走了过去,可是这时侯,谭月华的哥哥,也已一掌迫退了正和他动手的那个堂主,身形一幌,後发先至,反赶到了烈祖师的面前。

只见他意态潇酒,昂然而至,叫道:「烈火祖师,舍妹容有得罪,以祖师之尊,亲自出手,却也难免遭天下人笑话!」

烈火祖师只是「哼」地一馨,并不回答,头略略一侧,道:「先将她绑在一旁,事完之後,再加发落!」掌火使者躬身答了一个「是」字,双手疾伸,便向谭月华的肩头抓到!

谭月华此际,心中也不禁大是着急。她知道,在这武夷仙人峰上,即将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而自己不能叁与其间,倒还罢了,如果被人绑了起来,天下高手看见,以後自己还怎麽见人?所以她不等掌火使者,补扇也似的两只手掌,向自己抓到,便自用力,猛地一挣。

俱是,她既然已经落到了烈火祖师的手中,焉有如此容易,挣得出去。一挣之下,反倒觉得一股大力,自腕间传到,全身几软瘫。而就在此际,掌火使者的双掌,已然压到了谭月华的肩头,将谭月华左右双肩的「琵琶骨」,牢牢地提住,同时,大拇指还用力地按住了谭月华的「肩井穴」。

谭月华被掌火使者以玄门外功,如此制住,又是没有挣扎的馀地。只见掌火使者,将谭月华提出了五六步,谭月华叫道:「哥哥!」她哥哥连忙向她,使了一个眼色。谭月华知道哥哥文武全才,心思极为敏捷,既然如此,他心中一定已然有了计较,只得而耐下性子来,一直被掌火使者,抛开了两丈许,早已有华山派中人,送上了牛筋搓成的索子来。

那年轻人一直不出声,直到谭月华,将要被人绑上,他才突然一声长啸,身形如飞,突然向那只大火把,扑了过去。

此际,因为有两个堂主,正在动手欲绑谭月华,因此,掌火便者,也怕谭月华趁机逃脱手下用的力道更大。

而那年轻人却就在此际,向那大火把,扑了过去,需知那只大火把,乃是华山地下特产,千百年之前的细阴木,自然化炭之後,所扎成的,特别耐燃,每扎成一个,可燃一年之久,乃是烈火祖师的信物,而掌火使者,就职之际,也一定要立下重誓,火在人在,火灭人亡,若是火把落在别人的手中,纵使夺了回来,也要受极重的责罚。

所以,那大火把,简直等於是掌火使者的命恨子,如今一见有人向大火把扑去,心中不禁大为着急,一时之间,哪里还顾得到这许多?双手一松,也反身向大火把扑了过去。

他这里手一松,谭月华便立时恢复了自由,双臂震动,两条大铁链疾挥而出,「叭叭」

两声,那两个堂主,避之不及,竟被抽中在背上,「哇」地一声,各自喷出一囗鲜血来。

而谭月华的哥哥,扑向那大火把,原是调虎离山之计。他明知自己一向那大火把扑出,掌火使者非立即追来不可。所以,他实则上,根本没有存心,真的向大火把扑去,才一向前冲出,方向突然转变,「刷」地兜了一个老大的圈子。

等到掌火使者,赶到大火把的旁边时,他早已来到了谭月华的身边,兄妹两人,手拉着手儿,一齐疾退而开,掌火使者呆了一呆,知道上当,这想再向两人扑去时,竹林七仙,已经一涌而上,将谭月华兄妹两人,围在中心了。

掌火使者跨出了几步,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是踌躇。他自然也知道,竹林七仙,各怀绝技,非此寻常,因此立即躬身向烈火祖师道:「祖师,人犯已然逃走,尚请示下!」

烈火祖师微徽地地睁开眼来,正欲讲话,神笔史聚已然抢在他的前面,朗声道:「烈火祖师,以你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而论,既然小女娃已然走脱,难道当着那麽多人面前,你还好意思,再出手抓她麽?」

烈火祖师缓缓地道:「竹林七仙,莫非欲与她出头麽?」神笔史聚一笑,道:「我们凭什麽为她出头,只是为烈火祖师,你的令名着想,过了这一次,哪怕你以烈火掌将她烧成焦炭,也不关咱们的事!」

史聚知道烈火祖师的为人高傲之极,若是硬来,他当真出手,总是麻烦,因此,两番话总是讲得不亢不卑但是却又处处将烈火祖师扣住,叫他不能藉词发作!烈火祖师阴恻恻,笑了一下,道:「好,算你会说!掌火使者,各堂堂主,仍归原泣!」

掌火使者和各堂堂主,虽然个个面上,皆带有愤然之色,但是,烈火祖师既然已被史聚连捧带讥,将话扣住,他们也是无法可想。

当下便各展轻功,回归本位。竹林七仙将谭月华兄妹两人,涌到了大青石之旁,谭月华一笑,道:「多谢各位解圉之德!」大胖子林豪笑道:「小女娃,你当烈火祖师,是容易招惹的麽?下了仙人峰,怕有得苦头你吃哩!」

谭月华伸了伸舌头,道:「那我只有永远不下仙人峰了!」那稚年态,不禁令得众人尽皆扬声笑了起来。同时,心中不免暗忖,俗语说得当真不错,长汪後浪推前浪,谁又能想到这样年轻的两人,刚才竟敢持烈火祖师虎须。

众人一阵嘻笑间,突然山顶之上,又多了一个混身黑衣的独腿人。那独腿人,貌相生得谲异之极,双颊深陷,目如谷粒,只见眸子,不见眼白,肤色黑黑的,手中提着漆也似的一条拐杖。

但是,那条拐杖,他却又并未曾用来支地而立,只是打横提着!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峰顶之上,如此多人,竟没有发现他,是怎麽来的。那人向众人,冷冷地了一眼,突然向上弹起了四五尺,再落地时,已然向前移开了丈许,如此地弹了七八下,行动之际,了无声息,身法也怪到了极点,已然来到了一棵大树之旁,又是一弹,向上弹了起来,这一弹,竟有三丈来高!

一弹起来之後,刚好坐在一根横枝之上,洋洋地,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有认得的,知道他是邪派之中的怪物,泰山黑神君,反正这时候,吕腾空未到,好戏也还未开场,谁也不理会谁的,也没有人去睬他。

当天,直到天黑,也未有人再到。在峰顶上的那些人,或是横身睡在树上,或是露天卧於草地之上,或是睡在自设帐幕之内,吃食也是各自料理,或以山果裹腹,或以野味充饥。

武林之中,大集会固然时或有之。

但是,像这次仙人峰上那样,正邪各派,各自怀着不同的目的而来,到了之後,除了自已人以外,又互不交谈,几人一门或每一派之间,皆是仇敌的这种情形,却是从来也没有过!

第二天一早,便又有两个人,赶上山来,一个是西天金骷髅。奇怪的是,金骷髅一到,本来是谁也不招呼的,但在树上的黑神君却叫道:「金兄!」金骷髅答应一声,相隔三四丈远近,足尖一点,便已然飞身上树,和黑神君并肩而坐!

金骷髅其人的来历如何,武林之中本就少有人知,如今众人见他,竟和素以独来独往,以乖僻成名的黑神君是相识,而且神态之间,居然还极是熟络,不禁深以为奇。

还有一个,则是武当派的第二高手,生风剑客欧阳沛。生风剑客欧阳沛到了山上之後,只向徐留本、竹林七仙等人,略打了一个招呼,便自拣了一块大石,坐了下来,昂首天。

又过了一会,只见两个女子,「刷刷刷」地窜上山来。那两人,才一在山顶现身,飞燕门中的人物,便全都站了起来。

青燕丘君素身形一拧,轻烟也似已然向前迎去,沈声叫道:「凤姑,何以此际才到?」

那第一个女子,正是火凤仙姑,大声道:「一言难尽!一言难尽!」两人手拉着手,走到了那圈子之中。在火凤仙姑後面的,则是端木红。

端木红跟在两人後面,向竹林七仙,作了一个怪脸,又向胖仙徐留本,伸了一伸舌头,看得谭月华,禁不住「郇」地一笑。

端木红立即循声来,见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少女,心中先自好感,也向谭月华笑了一笑,可是转眼之间,又看到谭月华身边,站着一个丰神俊朗,神态懦雅的年轻人,又不禁脸上一红,连忙回过头去,走进了那圈子之中。

她们人上山之後,并没有多久,上山之处,人影一闪,又上来了一个少女。那少女一手执着一件,形如日轮的异样兵刃,腰际缠着一条中有一丝金光闪闪,色作通红的软鞭,在上山处站了一站,便哭吟道:「师傅!」

火凤仙姑连忙站了起来,道:「咦,阿霞,你没有到秦岭去麽?」那少女,正是金鞭韩逊之女,韩玉霞,扑向火凤仙姑怀中,道:「师傅,爹已经死了,你知道麽?谁是害他的人?」

火凤仙姑叹了一囗气,道:「韩大侠已死了麽?唉!我也是死里逃生,是谁所害,如今也是难说,总要报仇的,何必急在一时?」

火凤仙姑一语甫毕,众人心中,正在骇然,是谁能够连害无敌金鞭韩逊和火凤仙姑两人的,忽然听得一个声音,冷冷地自树上,传了下来,道:「是谁害死金鞭韩逊的,可别装没事人!」

众人一起循声看去,只见讲话的,竟是坐在泰山万初谷黑神君身旁的金骷髅!照理,听金骷髅的囗气,像是知道害死金鞭韩逊的是谁一样,火凤仙姑也就应该立即向金骷髅追问原由才对。

但是,火凤仙姑在抬头一看之後,却突然满面皆现怒容,厉声叱道:「你是什麽人?」

金骷髅「格」地一笑,道:「你管我是什麽人。反正害韩逊的不是我!」火凤仙姑,面上的怒容,越来越炽,满头长发,也像是为狂风所拂那样,起伏不已,可是瞬息之间,她面色却渐渐地由红变白,不但怒容全消,到了後来,竟变成了死灰色!

她那突然的变化,均令得人人心中,感到惊讶不已。金骷髅却又是「哈哈」一声长大笑,道:「小姑娘,你认命了吧,令尊生前,确是一条汉子,可是他却交游不广,既已死了,凭你一人,能报什麽仇,何不乖乖地下山去算了?」

金骷髅的话,虽然引起了韩玉霞的满腹疑云,可是因为事实的经过,她万想不到,所以她仍然是不明所以,厉声喝道:「你是什麽人?为何讲话装神弄鬼,半吞半吐?」

金骷髅又是一笑,忽然道:「小姑娘,青城派中有人来了,令尊生前,与青城派渊源甚深,何不令他们为你报仇?」

韩玉霞自然也知道父亲和青城掌门人,银冠道人上父情深厚,但是她此际所要知道的,乃是害自己父亲的,究竟是什麽人。

因此,她仍然问道:「你说,我父亲的仇人,究竟是谁?」她一言甫毕,突然听上山途中,傅来了一声长啸之声。

那一下长啸之声,清越无比,听在耳中,令人感到极是舒服。紧接着,银光一闪,一个头戴银冠,面色红润的老道士,手中执着一柄,银光闪闪,长达三尺,映日生光的大拂尘。

在他身後,跟着四个中年道士,双手空空,但各人腰际,却都系着一个径可尺半,圆鼓鼓的东西,因为有套子套着,也看不出是什麽来。

那老道士才一现身,便面带笑容,道:「哪一位朋友,在提起敝派之名?」金骷髅立即答道:「不敢,因为金鞭韩逊为人所害,是以我在指点姑娘,向道长求教,方可报此杀父深仇!」

那道人正是青城掌门,银冠道人,闲言面色一变,转过头来,道:「韩姑娘,令尊是几时谢世的,怎麽我不知道?」

银冠道人一提起金鞭韩逊横死一事,韩玉霞心中,怒愤填膺,悄脸重又涨得向也似红,眼中怒光闪擢,道:「道长,家父横死,就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将他葬了,便上此间来寻仇人,未曾来得及通知家父生前各友好。」

银冠道人一张红润的面上,神色严肃到了极点,道:「如此说来,你已然知道杀害令尊的仇人,是在这山峰之上了?」

韩玉霞本来不知道害死自己的父亲的,究竟是什麽厉害人物。因为,当时,她已然离开了自己的家。但是,她心中却隐约地有个数,认定仇人一定是吕腾空!此际,吕腾空尚未来到,因此韩玉霞见问,便咬牙切齿地道:「道长,我看害死我爹的人,一定是吕腾空老贼!」

讲至此处,偶一抬头,猛地看到了谭月华兄妹两人,站在不远处!一时之间,韩玉霞的心境,难过到了极点。她对谭月华的哥哥,早已在心中有了极深的印象,而且,自从那天,她在苏川虎邱,躲在那块大石之後,听到他们兄妹的交谈之後,更是芳心默许,情苗茁生。

但是,紧接下来的,却是一连串悲惨的事情,令得韩玉霞无法细想。此际,谭月华兄妹,站在一起,韩玉霞心头,自然不儿小鹿乱撞。但是,想起了父亲的惨死,她又不能不恨谭月华!当日,她曾和谭月华动过手,父亲和师傅两人,是在看到自己失败之後,忽然间大惊失色,吕腾空也是给谭月华救走的。

在她的心目之中,也早已将谭月华认作是杀父的仇人。当下银冠道人,却绝不知道韩玉霞的心境,如此复杂,紧盯着问道:「天虎吕腾空功力虽然不弱,但是与令尊也不过在伯仲之间,仇人当不止他一个,还有谁?」

韩玉霞的性格,本是焦躁,冲动已极,和火凤仙姑,一模一样。一听得银冠道人如此问她,毫不思索,向谭月华一指,道:「只怕还有这个贼丫头!」

银冠道人连忙回头看来,只见一双年轻男女,男的如玉树临风,女的也是容颜出众,筋骨之隹,竟是前所未见!

而且这两人脸上,并无一丝邪气,看来实不像是无故害人之辈。银冠道人心中,虽然如此想法,但是金鞭韩逊,乃是他生平,唯一老友。在银冠道人未出家之前,他便也爱戴银冠,和韩逊两人,武林之中,晋合称「金鞭银冠」,同来同往。

後来,银冠道人皈依三清,两人之间,来往才疏了起来。但是,他们之间的交情,却始终未曾断过。所以,这时候,银冠道人一听得金鞭韩逊的死讯,一面心中难过已极,另一方面,已然抱定了决心,要尽自己之力,倾青城派之力,为韩逊报仇。

所以他虽然看出,谭月华兄妹两人,非同凡响,仍然厉声问道:「小女娃,你师兄是什麽人?何以害死金鞭韩逊?」

谭月华在一旁,本来是和众人一样,想听金骷髅道出,谁是杀害金鞭韩逊的凶手。

因为,金鞭韩逊,为人虽然是落落寡合,但是,因为他的为人,豪气干云,仁侠可风,因之只要是正派中人,无论识与不识,对他均是十分敬佩。当日,天虎吕腾空夫妇,一到韩宅,双方从来也未曾见过,但是韩逊一看到吕腾空夫妇,已中了鬼圣的「阴尸掌」,便立即肯以武林中人,视为至宝的两颗「九转小还丹」相赠,其为人即可见一斑。

所以金骷髅的话,实是人人动容,谭月华自也不例外。可是谭月华却未料到在片刻之前,韩玉霞竟然向银冠道人,指证自己和吕腾空,乃是杀害金鞭韩逊的凶手!

谭月华的心中,对於韩玉霞,本来就没有什麽好感,早已想出言讥讽,刚好银冠道人,向她厉声责询,谭月华立即「嘿」地一声冷笑,道:「道长问得未免可笑,我也想知道自己为什麽会去害死韩大侠哩!若是韩姑娘指道长是凶手,道长莫非也自问自己,为何要杀害韩大侠不成?」

银冠道人闻言,不禁一怔,一时之间,竟然说不上话来!韩玉霞狠狠了谭月华一眼,怒道:「道长,这贼丫头鬼计多端,别上她当!」

谭月华本来,还看在哥哥的面上,不想和韩玉霞再料缠下去。如今,听得韩玉霞左一声「贼丫头」,右一声贼丫头,也实在是忍无可忍,倏地向前踏出了几步,面色一沈,道:

「韩姑娘,令尊乃是当代大快,你总算是他唯一傅人,出言尚要尊重些才好!」

韩玉霞一见她走了出来,早已红了眼,哪里还听到她说的是什麽?「哼」地一声,一摆手中烈火锁心轮,一招「火鸦飞舞」,已然自下而上,直向谭月华胸际砸到!

谭月华冷笑连声,道:「手下败将,又要来自取其辱了?」身子一侧,已然避开了韩玉霞的这一招,正待还手时,突然听得哥哥吟道:「妹子,韩姑娘怕只是一时误会,你不可还手!」

谭月华变招,也真是快疾,本来,她五指如钩,已然要抓向韩玉霞的手腕,但是一听得哥哥叫唤,手臂一缩,人已流星也似,向後退出了丈许。

韩玉霞满心气愤,还待赶了过去时,却被银冠道人拦住。韩玉霞气呼呼地道:「道长,你!」银冠道人已然看出谭月华的武功,在韩玉霞之上,但是,韩玉霞却又因她哥哥一言,便退而不进,可知她实是心地甚好的人,未必见得,便会是害金鞭韩逊的凶手。

所以,他知道其中情形,可能另有曲折,便不让韩玉霞向前扑去。当下劝道:「韩姑娘,令尊的血海深仇,全在我身上,即使倾青城派之力,也要为之报仇!」韩玉霞听了,翻身便拜。

这一拜,等於是银冠道人刚才的那两句话,已然再也不能反悔。众人心中,只感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又听得金骷髅在树上,纵声大笑起来。众人之中,固然有不少人,知道金骷髅之名,但是大多半,却是因为他衣着奇特,在左襟之上,有一个以金线秀出的骷髅,是以才知道他是谁。真正知道金骷髅武功高低的,却只有太极门的胖仙徐留本,和谭月华等两个人。

这两人,俱都知道,金骷髅的武功,实是在自己之上。尤其,谭月华还曾经被金骷髅擒住过,她腕间的两道铁链,便是拜金骷髅所赐。

但是,此际她正和竹林七仙等人在一起,却是不会再怕他。不等金骷髅笑毕,便朗声问道:「你有什麽好笑的?」金骷髅笑声顿敛,向谭月华了一眼,似有意似无意地向之点了一下头,又转过头去,道:「害死金鞭韩大侠的,若是再不自己出声,我可要当众揭露了?!」

金骷髅的话,重又启起人们心中,无限疑窦,而尤以韩玉霞为最甚。因此,韩玉霞立即抬头,向金骷髅了过去。一之下,她心中不禁猛地一怔!这时灿,向金骷髅去的,固然不止是韩玉霞一个人。但是,人人的心中,却都和韩玉霞一样,感到了奇怪之极。因为,金骷髅在讲刚才那几句话时,眼射异光,直着一个人。因他所讲的话的内容看来,他所的人,一定便是若不自首,他便要当象揭露出来的杀害金鞭韩逊的凶手了。

但是,金骷髅所着的,不是别人,却是火凤仙姑!而且,更奇的火凤仙姑却仍低着头,面色像死灰一样。

一则,火凤仙姑的为人!众所周知,她为人虽然性如烈火,但是却极是正派,二则,火凤仙姑和金鞭韩逊之间的关系,也是人所深知。

在三十年前,火凤仙姑和金鞭韩逊,原是一双情侣。但是因为火凤仙姑的脾气,太是暴烈,两人不知因什麽小事,竟至於闹翻,从此一个北腾,一个南游,誓不见面。

若干年後,金鞭韩逊,奉父母之命,娶了妻子,生下了一子一女。虽然,他娶妻不是本愿,但是格於父命,却也是无可奈何。又过了多年,韩逊的父母妻子,相继去世,他也不再在江湖上行走,而在姑苏城中,住了下来,怎知火凤仙姑也到姑苏。两人一见面,想起当年的往事来,自然唏嘘不已。

两人俱都感到,当年因为少年气盛,所以坏了一段姻缘。但当他们,三十年後,重逢之际,两人都已然垂垂将老,自然再也不会提起婚嫁两字,韩逊命自己的女儿韩玉霞,拜在火凤仙姑的门下,也是因为有这一段渊源之故。

而这一段渊源,武林中老一辈的人物,几全都知道,所以看到金骷髅这样地着火凤仙姑,众人心中,更是奇怪。

韩玉霞呆了一呆之後,大声道:「你说,谁是凶手!何必等他自首?」金骷髅「哈哈」

一笑,顺手摘下一小段树枝来,中指一弹,「拍」地一声,将那枝段树栏枝,向空弹来,他用的力道,并不太大,那段树枝,缓缓飞下,落在火凤仙姑的头发上。

随即,又听得他道:「韩姑娘,你只拣头发上有树枝的,便是你杀父仇人!」金骷髅此言一出,众人更愕然。刚才,他目视火凤仙姑,只是暗示,并未明言,而如今,却是公开地说了出来。

若是金骷髅存心挑拨的话,则以如此不能令人相信的事来挑拨,金骼髅这人,也未免显得太笨了些!当下韩玉霞尚未及出声,青燕丘君素已目射寒电,冷冷地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金骷髅尚未回答,突然看到火凤仙姑,倏地抬起了头来。她的面色,仍然是那麽难看,但是,却又有一种极是痛苦的神色。抬起头来之後,厉声喝道:「金骷髅,你你

你」一连讲了三个「你」字,下面的话,却再也讲不下去,这可以想见,此际火凤仙姑的心境,实在是复杂到了极点!

金骷髅却仍然是体态悠然,坐在树上,道:「你可是要问,我何以知道麽?实和你说了吧,也可以令你死心,我对吕腾空要送交韩大侠的物事,也大感兴趣,因此来此之际,顺道向姑苏韩宅,去转上一转,哈哈!竟然被我看到,火凤仙姑正以一根断折的紫檀椅脚,向韩逊的胸囗直觥而出!」

金骷髅话才一讲完,责叱他「胡说」之声,已然此起彼伏。但是更出人意料之外的是,火凤仙姑居然向众人挥了一挥手,厉声道:「金骷髅,你当时既然见到这等情形,为什麽不来阻止我?」

火凤仙姑这句话,才一出囗,峰顶之上,刹那之间,变得静到了极点!然而,这样的静寂,并没有维持多久,又立即爆出了众人异囗同声,充满惊愕的「」地一声。因为火凤仙姑的话已然不啻承认,杀害金鞭韩逊的,正如金骷髅所言,是她下的手!

金骷髅笑道:「笑话,你与韩大侠,是何等交情,既然见利忘义,要出手害他,想必韩大侠死亦瞑目,我又何必管你?」

只见火凤仙姑,全身发抖,好半晌,才迸出一句话来,道:「谁见利忘义?」金骷髅道:「各位听到了,她说不是见利忘义,想必另有其他原因,我们局外人,自然不得而知,再多说,也变成多管闲事了!」

金骷髅话才说毕,韩玉霞和银冠道人两人,己然一前一後,将火凤仙姑,围在当中。同时,银冠道人向他身後的四名中年道士,一便眼色,四人也散了开来,也将火凤仙姑,围在中心。

而就在此际,青燕丘君素,也飞掠而出,直向火凤仙姑扑来。那四名中年道士,一见有人向火凤仙姑扑到,立即展动身形,迎了上去。可是青燕丘君素的一身轻功,岂是寻常武林人物,所能其项背的?那四名中年道士,身子才一动,丘君素「霍」地一声,已在他们四人之中,穿了过去,稳稳地站在火凤仙姑的身旁!

那四名道士,面色一变,各自伸手,在腰际所悬,那圆形的物事上一拍。只听得「铮」

地一声,突然弹出了一个剑柄来。

四人动作一致,各自手握剑柄,向外一抽,只听得兵刃劈空之声,呼啸而起,在那圆形的皮鞘之中,居然抽出了四柄银光闪闪的长剑来。

那四柄长剑,形式俱都怪到了极点,宽才一指,长约四尺,一出手,便如三月柳枝,软柔不堪,银光霍霍,抖动不已。

那四人出手极快,一将长剑拔在手中,便各自踏前一步,「嗤嗤嗤嗤」四声,一连四道银虹,已向丘君素疾剌而出。

但是剑才递出,却听得银冠道人喝道:「不可无礼!」那四人一听,连忙後退,左手一伸,拈住了剑尖,将剑弯成了一个圆圈儿,明眼人一看便可以看出,只要他们左手一松,极厉害的剑招,仍然可以立即发动,绵绵不绝而至。

银冠道人喝阻了手下四名弟子之後,冷冷地道:「丘青燕,索仰大名,一直未曾谋面,但闻得尊驾为人,仁侠可风,如今竟要阻贫道行事,实是难解,尚请明示!」

在正派之中,飞燕门的青燕丘君素,和青城派的掌门银冠道人,全是辈份较尊的一流人物,而两人眼看已要起正面的冲突!泉人心中,又不禁大是紧张,有几人,想要出手排解,但是丘君素也已先开囗,道:「道长,且等我将事情弄清楚了再说!」

一伸手,握住了火凤仙姑的手,道:「凤姑,难道事情,正如那厮所言?」火凤仙姑大声道:「不错,君素,你不必管我了,由得他们下手吧!」银冠道人立即道:「丘青燕请退。」丘君素怒道:「你性急什麽?」银冠道人面罩寒霜,道:「她自己也已认了,莫非飞燕门存心和青城派过不去?」

这时候,邪派中人,个个幸灾萦祸,要看这一场热闹。但是正派中人,却个个莫名其妙,不明白火凤仙姑,为什麽要害韩逊。而且,如果火凤仙姑只要一出声否认,只怕人人都会相信火凤仙姑,而不会信金骷髅所讲的那一切。但是,火凤仙幅偏又自己亲囗,承认了金骷髅所说的,乃是实情。

众人相信其中,一定另有隐情。碧玉生已然叫道:「银冠道长,是非黑白。总有澄清之日,又何必急在这一时之间?」

丘君素紧接着问道:「凤姑,其间一定另有缘故,你且说出来听听!」火凤仙姑叹了一囗气,道:「我即使说了,也无人相信,又何必多言?」丘君素道:「我相信你!」神笔史聚等人也叫道:「我们也可信你!」火凤仙姑面上,略露感激之色,大声道:「然则我就说了!」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当日,吕腾空被这小女娃!」向谭月华指了一指,才续说道:「救走之後,我们认出这小女娃所露的一手武功,竟有点像是昔年七煞神掌主人嫡传的『玄武三拿』功夫,是以我与韩大侠,皆不免失惊!」

竹林七仙听到此处,不禁「」地一声,他们立即想起了那个蒙面人来。铁书焦通一回头来向谭月华问道:「小女娃,你姓什麽?」谭月华笑道:「我姓谭。」神笔史聚一怔,道:

「谭姑娘,那『玄武三拿』功夫,你是从何人处学来的?」

谭月华道:「什麽叫『玄武三拿』功夫,我实是莫名其妙!」他们三人的一问一答,峰顶上众人,俱都听得甚是清楚。火凤仙姑此际,虽然心情,沈郁到了极点,但也一样听到,不禁大声道:「你在阿霞手中,夺过烈火锁心轮的那一招,难道不是昔年已臻绝顶的擒拿手功夫『玄武三拿』麽?」

谭月华笑道:「奇了,我自己的武功,难道我还不知道?那是擒拿手功夫,的确不错,可是『玄武三拿』四字,我从来也未曾听说过!」

丘君素向谭月华兄妹两人,了一眼,便道:「凤姑,你且说下去,别理会她!」

火凤仙姑续道:「因此,我们唯恐片刻之间,便要发生剧斗,而且阿霞武功不济,难免受害,便先支她上秦岭去,投奔於你。」

丘君素点了点头,说道:「但是,她却未曾来过。」韩玉霞此际,明白了自己的杀父大仇人,竟是自己的师傅,心中的难过,也已然到了极点,她只觉得,脑中「嗡嗡嗡」地在发响,四周围人讲的是什麽,她倒有一大半未曾听得进去!

火凤仙姑续说道:「她是否曾去,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因心知对方武功之高,有没有兵刃,没有多大的关系,便将烈火锁心轮和金鞭,全都交给了阿霞带走,已准备动起手来,万一不敌,便以死一拚!」

丘君素急忙问道:「然则他竟然来了?」火凤仙姑道:「没有,怕是我们认错了这小女娃所使的武功,也说不定,过了好久,只听得突然,耳际响起了一阵琴音!」

火凤仙姑讲至此处,不少人失声道:「听到了一阵琴音?」失声反问的人中,谭月华兄妹和韩玉霞,全在其中。火凤仙姑的面色,显得苦痛到了极点,双手握拳,指骨「格格」作响,大声叫道:「是的!我听到了一阵琴音,之後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一些什麽事,只听得一声大叫,然惊醒,我自己已然受了颇重的内伤,而金鞭韩大侠,已然死在我的手下!」

青燕丘君素听罢,不由得默然无语。她一心想要为火凤仙姑说话。但是,火凤仙姑所说的话,却又那样地难以令人置信。

银冠道人见青燕丘君素默然不语,便冷冷地道:「丘青燕该退了吧!」丘君素为人,本就极是乖僻。她和火凤仙姑两人,交情极好。这时侯,她虽然不很相信火凤姑所说的话,但是她却仍然要帮着火凤仙姑,只听得她突然冷笑数声,道:「我凭什麽要退?谁要与火凤仙姑作对,便是和飞燕门过不去!」

银冠道人一听这话,面色陡变,一声长笑,道:「说得好!」手腕一振,手中的银丝拂尘,「刷」地向上,扬了起来,直向青燕丘君素的面门扬到!

丘君素丝毫未见动弹,身子已然在倏忽之间,向外逸出了丈许,并还将火凤仙姑,一起带了开去,韩玉霞见状,满怀悲愤,叫道:「道长,你要替我作主,报此深仇!」

银冠道人斩钉截铁地道:「韩姑娘,你放心,包在贫道身上!」一时之间,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而且他人想要劝解,亦无可能。青墩派和飞燕门,全是名门正派,如今,两派的掌门人,竟然起了冲突。只听火凤仙姑道:「君素,你又何必为我,多费心机?」丘君素道:

「凤姑,你别管我,既然你曾听到一阵琴音,则自然有人,从中捣鬼,你如今心神不属,且去息一会再说!」

一面回头叫道:「红儿!」飞燕门中,端木红疾汇而出,道:「红儿在。」丘看素道:

「你将凤姑姑带开去,休息一下。」端木红答应一声,拉了火凤仙姑便走。

本来,火凤仙姑的武功,还在端木红之上。但是,她此际,也是弄不明白,为何当时在韩宅之中,那阵琴音一起,自已便会恍恍惚惚,连做了些什麽事,都不知道。只是在重又清醒之际,知道曾经经过一场恶门,而金鞭韩逊,却是死在自己的手下!所以,火凤仙姑的心中,实是内疚之极!

就算当时的情形,不是恰好被金骷髅所看见,当众道出来,她也是样要对韩玉霞说明的。

是以,她如今心神不属,彼端木红一拉,身不由己地离了开去。韩玉霞见了这等情形,突然捣心裂肺地大叫道:「师傅!」火凤仙姑茫然地抬起来,道:「阿霞,你!还叫我作师傅?」韩玉霞眼中喷火,一字一顿,道:「我当然仍是叫你师傅,但只要你仍有为人师表的心情,此际便应该--」她只讲到此处,在火凤仙姑身旁的端木红,巳然知道她再向下讲去,一定是要逼火凤仙姑,自杀了事,而火凤仙姑的情形,被韩玉霞一逼的话,当真可能自杀,也说不定!

因此,端木红不等韩玉霞讲完,便突然逸向前而去,手在腰际一探,无声无息,抖起了长鞭,一点便中,已然将韩玉霞的「肩井穴」封住,韩玉霞话讲到一半,便自无法再向下讲去。

其时,青城银冠道人,已与青燕丘君素,相隔丈许,凝立不动。这两人,俱是当代武林之中,第一流的人物,既然要动手,自然也和普通人大不相同,不会一出手便猛打,而是要寻找对方的极微小的弱点,或是几看不出来的破绽,从中取胜。

此际,两人看来,虽然是凝立不动,风吹在他们的身上,令得他们的衣袂,刷刷作声。

但是各自巳然是全神戒备。当然,端木红突然出手,将韩玉霞的穴道封住一事,银冠道人,已然无暇顾及。

但是,银冠道人座下的四名弟子,却突然向端木红抢了过来。那四人,刚才一剑向丘君素剌出,被银冠道人喝阻之後,左右双手,将那异形长剑,弯成了一个圈儿,一直站在旁边。

此际,一向端木红走来,左手一松,「铮铮铮铮」四声,四柄长剑,带起电闪也似,一道银光,已然向端木红疾剌而出!

端木红一将韩玉霞的穴道封住,令得她不能将话说完,心中刚才得意,那四名道士的长剑,已然划到!端木红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想要还招,已然不及,百忙之中,仗着本门轻功,神妙无方,身形一矮,一式「母燕觅食」,贴着地面,离地不过半尺,向外激射了出去!

一刹那间,已然逸出了丈许,继而一式「一飞冲天」,身子一挺,已然站了起来。

可是,她虽然见机快疾,而且身法隹妙,但是那四名道人,乃是银冠道人的嫡傅弟子,在那柄异形的长剑之上,造谐极高。

端木红一跃而出之後,才发觉左右衣袖,已然尽被对於剑锋削去,而左肩之上,却又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囗子,右腿上,也有一个小伤囗,对方四剑,竟然没有一剑落空!

端木红当着如此多人,才占了一点小便宜,反吃了大亏,心中不禁大怒,「哼」地一声骂道:「贼道士,好剑法哇!」

那四名中年道人,连声冷笑,道:「不及姑娘鞭法之妙。」端木红踏前一步,怒道:

「你们四人,一齐上吧!」那四个道人之中,三个後退,一个站在原地不动。他们之间并未交谈过,但是动作却是悉合心意。那个站在原地不动的道人,冷冷地说道:「小道一人,领教一下姑娘的鞭法。」

端木红一心想要挣回面子来,哪里还顾得了双方原来全是正派中人,若是动起手来,只会给邪派中人嗤笑?

见对方只派一人出场,心中大喜,道:「好!姑娘就教训教训你!」端木红的年纪,虽然此那四名道人,要轻上许多。但辈份算来,却是一样,而且,此际双方己成仇敌,话说得骄妄些,倒也不算太过。

一语甫毕,踏步进身,手中软厂,轻飘飘地,打横挥出!她那道软鞭,乃是亮银鞭,一挥了出去,便是银光闪耀。恰好,对方所使的兵众,乃是烂银剑,也是一样银光耀眼,一剑还了过来,三招之後,便只见两团银光,来回滚动。

一团银光之中,裹着一个中年道人,一团银光之中,却裹着一个体态婀娜的美貌少女,兔起落,兵刃劈空之声不绝,时而酒起漫天银花,时而掣起道道银虹,各自身法美妙,招式奇幻,简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一时之间,只见旗鼓相当,也分不出谁高谁低来。在端木红与那道人,才一动手的时候,谭月华的哥哥,便已然闪身而出,来到了韩玉霞的身边,中指疾伸,在韩玉霞的肩头,弹了一弹,韩玉霞的穴道,顿时被解了开来。

韩玉霞穴道一被解开,待要破囗大骂时,一见解开了自己穴道的人,竟是时时闯进自己梦中的心上人,面上不禁为之一红。

一个少女,不论她脾气,多麽暴烈,但是在心上人的面前,却也一定不会显露出来,这乃是人类的天性。那年轻人低声道:「韩姑娘,令师虽然自承,是杀害令尊的凶手,但是其中,可能是另有别情!」

韩玉霞低下头去,凤眼含泪,低声道:「你你怎麽知道另有别情?」那年轻人叹了一囗气,道:「我与你说一件事,你便会明白了。」韩玉霞只感到对方的语音之中,含有一股自己所不可抗拒的力量,同时,叫人听了心中感到无比舒服,尢其是在这样的境地之下,她已然是显得绝无依靠,一听那年轻人的话,便感到心地也安定了许多,便问道:「什麽事?」

那年轻一笑,道:「说来话长,韩姑娘先到我们处来,先休息一会如何?」韩玉霞抬头,向谭月华了一眼,踌曙道:「令妹,只怕--」那年轻人一笑,道:「我妹妹是一个直心人,韩姑娘日久,便会明白了!」一言出囗,又感到这句话,说得太以露骨,俊脸上,也不禁一红。韩玉霞心头,却感到了一丝甜意,两人一起来到了竹林七仙的旁边。韩玉霞和谭月华两人之间,仍然不兔心存芥蒂,见面之後,只是淡然打了一个招呼,便不再言语,这时候,银冠道人,和青燕丘君素,也在对峙之後,开始动起手来。

可是,他们两人的一招一式,却又来得极为缓慢,看来竟像是在练功一样。当然,明眼人全都知道,他们两人,是各以内家真力在拚斗,在他们两人动手之处的丈许以内,内家真力,激荡迥旋,排山倒海,武功稍差一点的人,只怕站都站不稳。

而在另一面,端木红与青城门下的那中年道人,却是越打越快,幌眼之间,已然打了二十馀招。端木红心中,暗暗焦急,心想对方共有四人之多,若是第一个便打不过,却是要大大地丢人!总要设法取胜才好,心念电转,已有主意,在二十四招头上,亮鞭一式「群燕纷飞」,使到了一半,在漫天鞭影之中,突然手臂一缩,停招不发。

她那一招,「群燕纷飞」,乃是师传亮银鞭法之中的绝招!一招之中,含有九式鞭法,端木红单是练这一招鞭法,已足足练了将近大半年的时间,使了出来,自然不同凡响。

第二十九章 误会丛生赫青花斗掌第十九章 火礁岛主受制八龙琴第十五章 石洞疗伤,鬼奴献石泉第十九章 火礁岛主受制八龙琴第十二章 不分皂白,火并铁尖桩第十一章 怪客施威,掌教息争瑞第五章 越说越僵冤仇深似海第十四章 雨声浙沥,娇娃临危机第十四章 雨声浙沥,娇娃临危机第十章 强弱悬殊雏凤犯虎威第十五章 石洞疗伤,鬼奴献石泉第八章 事多诡异天虎结深仇第二十章 认输一阵少女弄玄虚第二十九章 误会丛生赫青花斗掌第二十九章 误会丛生赫青花斗掌第十八章 一片痴心鬼奴援侠女第十章 强弱悬殊雏凤犯虎威第二十二章 突现琴魔武林相劫杀第三十章 有心除害联掌劈琴魔第十八章 一片痴心鬼奴援侠女第叁章 鹬蚌相争 逃脱绊羁第十二章 不分皂白,火并铁尖桩第十三章 互较内劲,祖师显神功第二十六章 峨萆山上相见断肠人第二十七章 满怀恨事巧遇端木红第十二章 不分皂白,火并铁尖桩第二十六章 峨萆山上相见断肠人第六章 辣手频施小侠遭凌辱第二十二章 突现琴魔武林相劫杀第四章 焰身魔窟夫妻齐中毒第二十七章 满怀恨事巧遇端木红第二十八章 神君娶妇罗刹扮新娘第二十六章 峨萆山上相见断肠人第七章 魔琴怪胸叁剑自相残第二十六章 峨萆山上相见断肠人第二十八章 神君娶妇罗刹扮新娘第十二章 不分皂白,火并铁尖桩第三十一章 鬼奴骗父挽救武林人第二十叁章 误会成仇缠斗几日夜第十五章 石洞疗伤,鬼奴献石泉第十一章 怪客施威,掌教息争瑞第一章 扑朔迷离镖局来怪客第十九章 火礁岛主受制八龙琴第十四章 雨声浙沥,娇娃临危机第二十章 认输一阵少女弄玄虚第二十二章 突现琴魔武林相劫杀第三十一章 鬼奴骗父挽救武林人第二十四章 恶门石梁救危消积恨第二十六章 峨萆山上相见断肠人第八章 事多诡异天虎结深仇第一章 扑朔迷离镖局来怪客第十二章 不分皂白,火并铁尖桩第十一章 怪客施威,掌教息争瑞第叁章 鹬蚌相争 逃脱绊羁第二十七章 满怀恨事巧遇端木红第二十叁章 误会成仇缠斗几日夜第十六章 智破两关,硬闯无音界第三十章 有心除害联掌劈琴魔第十三章 互较内劲,祖师显神功第四章 焰身魔窟夫妻齐中毒第二章 荆棘满途客邸逢二鬼第十三章 互较内劲,祖师显神功第六章 辣手频施小侠遭凌辱第二十一章 有意收徒怪人露真面第十八章 一片痴心鬼奴援侠女第五章 越说越僵冤仇深似海第二十九章 误会丛生赫青花斗掌第二十八章 神君娶妇罗刹扮新娘第十三章 互较内劲,祖师显神功第二十章 认输一阵少女弄玄虚第二章 荆棘满途客邸逢二鬼第十章 强弱悬殊雏凤犯虎威第三十一章 鬼奴骗父挽救武林人第三十章 有心除害联掌劈琴魔第三十章 有心除害联掌劈琴魔第二十六章 峨萆山上相见断肠人第二十九章 误会丛生赫青花斗掌第三十一章 鬼奴骗父挽救武林人第十三章 互较内劲,祖师显神功第二十七章 满怀恨事巧遇端木红第十五章 石洞疗伤,鬼奴献石泉第二十二章 突现琴魔武林相劫杀第三十章 有心除害联掌劈琴魔第三十章 有心除害联掌劈琴魔第十八章 一片痴心鬼奴援侠女第六章 辣手频施小侠遭凌辱第叁章 鹬蚌相争 逃脱绊羁第十二章 不分皂白,火并铁尖桩第九章 仙人峰上邪正起风云第二十六章 峨萆山上相见断肠人第十章 强弱悬殊雏凤犯虎威第三十一章 鬼奴骗父挽救武林人第六章 辣手频施小侠遭凌辱第七章 魔琴怪胸叁剑自相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