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行合卺礼的何长彦只能称准驸马,不过身着喜服,照着规矩一身配饰行头,也是昭然了身份,此时听人来报,皇太子传奉国将军何甚并其子何长彦。
父子两人往日里少见天颜,也没怎么伺候过皇太子,听了这话,忙忙的整了整衣冠,随小太监过去。
越走越是不解,这去的地方,不就是公主殿下宴息,等待行礼的地方吗?难道不是皇太子传,竟然是公主殿下传?
在行礼之前,公主殿下传驸马父子是怎么个意思?
何甚父子忍不住对看一眼,何长彦是驸马身份,便开口问带路的小太监:“这位小公公,这是去公主殿下宴息处么?太子爷在那里?”
小太监笑道:“回驸马爷的话,太子爷正是在与公主说话儿,才打发人传您二位。”
何长彦与何甚听说公主也在,越发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个事儿,这在行礼前传驸马来见,是个什么章程。
那小太监横竖是一句话也不漏,态度却恭敬,越发叫人见不透。
走到门口,何甚与何长彦报了名请见,片刻后听到皇太子淡淡的说:“传。”
周宝璐在屏风后头,见何甚与何长彦一前一后走进来,屈身跪下行大礼,报爵位官职觐见,萧弘澄上首坐着,萧大福偏一点,也坐在跟前。
萧弘澄很会装那一套周宝璐很清楚,没想到大公主装起来也颇能唬人,皇太子一脸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却也不叫起,大公主端端正正的坐着,一身喜服衬着妆的浓浓的脸,更看不出什么来,身份在那里摆着,眼皮子只一撩,鼻子眼里出个声:“好,很好。”
何甚和何长彦心里头本来就影着事,不是不心虚的,这样的日子见了这样的阵仗,越发胆战心惊,虽说如今这个时辰了,为着公主的体面都不至于把驸马问罪,可天威难测,太子爷有个动作,他们家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一两句话的功夫,两人额头背后就沁出一层汗来,有点战战兢兢的。
大公主这才淡淡的说:“驸马,秦家表妹可好,今儿这样好日子,怎么不请进来给我见见?”
东窗事发,父子两顿时汗出如浆,何长彦磕头道:“微臣不敢。”
萧弘澄就皱眉道:“来人,传秦氏。”
何甚差点晕过去,声音都在发抖:“太子爷恕罪,臣等有罪,臣一时糊涂,如今已经改过了,还求太子爷看在公主殿下的体面上,今日饶了臣等,今后臣一家尽心侍奉公主殿下,以赎此罪。”
大公主冷笑道:“我还没说一定要嫁给你儿子呢,你倒放起长线来了,依我的脾气,横竖还没行礼,倒不如收拾东西回宫去罢了,天底下有的是男人,我竟还得和人抢一个不成?”
萧弘澄便斥道:“胡闹!都这个时候了,再选驸马像什么样子!朝廷的体面还要不要了?”又回头对何甚说:“你说有罪,倒是给我说个清楚,你们到底什么罪,怎么我竟不知道呢?”
何甚听了太子爷那话,知道这门亲事保住了,那自己家自然也就保住了,便战战兢兢回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微臣原是万万没有想到犬子竟有尚主这样的大造化,一时糊涂,就私下给犬子议亲,皇上旨意颁下,臣不敢上奏,只悄悄的退了亲,原是想着公主殿下并朝廷的体面要紧,臣等纵粉身碎骨也不敢有误,臣有罪,臣罪当诛,求太子爷明鉴。”
大公主不服气:“原来你们欺君倒是为着我的体面了?我不问这还不说呢,这也罢了,倒是驸马心里头究竟怎么想的?如今横竖没行礼,你若是心里还念着你表妹,我也不见得非要嫁给你,大不了破着没脸,请父皇重新赐婚也就罢了。”
何长彦沉声道:“臣与表妹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无私情,臣蒙圣上赐婚,公主下降,自当一心侍奉公主,与表妹自然只是兄妹之情,请公主明鉴!”
门口秦家小姐一脸苍白,摇摇欲坠。
大公主瞧了一眼,对门口的侍卫点点头,道:“进来。”
秦小姐走进来,跪下磕头,她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一脸的不可置信和绝望交织,周宝璐一看就知道,这绝对是有儿女私情的。
但是,奇怪的是,何长彦脸色出奇的坦然,周宝璐觉得,要不就是何长彦说了实话,秦小姐大概只是单方面的喜欢,要不然,何长彦就是心机深沉,极会演戏。
大公主说:“这会子我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嫁他,所以我倒不好称呼你的,我说,你跟你表哥到底怎么回事?”
秦小姐又是紧张又是绝望又是悲痛,复杂情绪交织,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何长彦便道:“表妹,我与你从来兄妹相称,也守兄妹之礼,从无逾矩,也从没有说过情爱之言,无非便是父母之命。”
“不、不是!”秦小姐泪流满面,终于爆发出来了:“你、你不是跟我说,你看到窗前那支梅花,就想到我?……你说,我像梅花一般高洁清丽,别的女人都是庸脂俗粉……”
秦小姐颇有点豁出去的样子,什么肉麻话都说的出,连大公主这样的人都听的有点听不下去了,屏风后头的周宝璐更是想翻白眼:“……你说只爱我一个,说就是给你公主你也不要……说要是能娶到我,就是三生有幸!还说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雀?”
“比翼鸟!”大公主一脸惨不忍睹,连忙纠正,颇有点怎么比我还没文化的表情。
“对对对!”秦小姐转头看向大公主:“他也这样跟您说过?”
大约是绝望了,死了心,又豁出来的缘故,这位秦小姐似乎展露了本性,原来居然是颇有点泼辣的样子。
大公主连连摇手,很有点怕的样子:“没没没,我可消受不起,就你这么一说,我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吓人!”
秦小姐点头道:“那我觉得,他还是喜欢我超过您的。”
大公主煞有介事的赞同:“嗯,我也这么觉得,而且,我觉得还是你比较般配。”
周宝璐觉得,萧弘澄看起来很想给大公主一巴掌的样子,大公主开始还装的比较像,这会子就渐渐的露出真相来,开始状况外了,真是惨不忍睹。
但驸马何长彦居然还是一脸坦然,不疾不徐的说:“表妹,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这些话。”
“你!你给我写的信!”秦小姐差点跳起来。
这个时候,连萧弘澄在内,萧大福、周宝璐竟然都看不透这位驸马爷到底说的真的还是假的,实在太真了,这个时候弄假,当着萧弘澄这样的人弄假,那神情还能如此自然坦然,那简直是人才啊。
何长彦说:“这话我原不想说,只是这个时候,不敢不说,表妹性情刚烈,我向来就觉得并不适合我,只是父母之命,不敢违背而已。”
秦小姐气的半死,眼圈通红,如果不是在太子爷和公主跟前,看起来她能扑过去咬死何长彦,果然性情刚烈。
何长彦又说:“表妹只要取出收到的信来,就能知真假。”
大公主看戏看出趣儿来了,命人:“即刻去秦小姐处取信来。”
秦小姐气的发晕,也不服气,吩咐了自己的丫鬟两句,还真领着侍卫去取信了。
正在这个时候,有礼部官员满头大汗的禀道:“吉时就要到了,太子爷您看这……”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大公主若无其事的站起来:“那就去拜堂,完事了再说。”
“您……您不能说这个字啊……”礼部的官员都快要哭了,伺候大公主的婚事,真是折寿几年!
太子爷淡淡的说:“就照公主的意思办,你们只管伺候好公主就是了。”
周宝璐觉得,这简直是她经历过的最荒唐的一次婚礼了,新郎官还没审完,就拜堂,拜完堂接着审……
这世上大约就只有萧大福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大约何长彦拜堂的时候,还有点出冷汗吧?
其实照着黑骑卫的本事,不用比对信件,也能查出这件事来,周宝璐大出意外,那些信还真不是何长彦写的!
其实周宝璐真的一心以为何长彦是奸臣的,至少也是个负心汉。
哄骗了表妹的芳心,又在公主跟前不认账!当然,不是傻子也都不会在太子爷和公主跟前表白说,他的真爱是表妹,求公主成全。
他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压根不提公主跟你有没有情爱这码子事,单是为着脸面,就够赐死你们这一对小鸳鸯了。
秦小姐也不信,整个人傻住了。
寄托了一片芳心的情郎,那些甜蜜的鸿雁来书,禁忌与甜蜜的双重刺激,越发叫她情根深种,是以非他不嫁。
这故事其实并不复杂,秦家前程看好,秦小姐是秦家嫡次女,虽说与何家来往密切,也曾提过几次联姻,但其实并不急切,所以林婉娘急了。
何长彦是外甥,虽说也是林婉娘从十岁带大,但这对林婉娘来说,还并不牢靠,她的身份只是侍妾,是以底气总不够硬。
她希望何长彦娶秦家嫡女,外甥与外甥女,总能多一重保障,这也是处在她的这个地位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能做的唯一的事了。
因为秦家不热络,而林婉娘看到了少女对少年懵懂的倾慕之心,所以她灵机一动,编造了些缠绵甜蜜的情书,把秦小姐那种淡淡的倾慕化为了深切的爱恋,秦夫人林氏疼爱女儿,兼之何长彦的身份也并不差,一等奉国将军的嫡长子,高大英俊,平日里看起来也是个知礼懂事的,竟就终于促成了这段姻缘。
只是没想到,大公主竟然也看上了何长彦,闹出如今这样的事来!
当然,这些并没有人告诉秦小姐,何长彦看到信,只是不认,秦小姐却认为定然是何长彦写的,只是他不敢认。
萧弘澄不耐烦起来:“这些官司你们私下打去,如今横竖你已经是驸马了,不管你有情没情,你若是伺奉公主有一丝儿差错,再来与你计较!”
何长彦沉声道:“臣不敢。”
大公主便说:“虽说何家欺君,可秦表妹也是怪可怜的,到底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依我说,哥哥赏个脸,给表妹一个赐婚的体面,也算是了结了这件事,驸马也不用心怀歉疚了。”
周宝璐松口气,虽说过程很荒诞,可大公主好歹还能把事情圆回来,倒也不容易。
萧弘澄皱眉道:“欺君之罪我都不追究了,这就是给驸马最大的体面,你竟然还施恩?”
大公主知道这是他哥给她做人情,便笑着道:“怎么说如今我也是何家的人了,秦小姐是我表妹,这事儿总是何家对不住她,我便施个恩,算是替驸马赔个罪,也是做件好事,哥你平日里最疼我的,这事儿可得答应我。”
何长彦很上路的磕头道:“臣谢公主宽宏,臣定当尽心侍奉公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萧弘澄这才很勉强的点点头。
大公主就对秦小姐笑道:“你选个差不离儿的告诉我,宫里自然下旨赐婚!也别选门第太高的,我张不开嘴。”
秦小姐砰砰砰,实实在在的磕了三个头,抬头道:“臣女已经选好了,臣女想要嫁给一等奉国将军何甚!”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十点才下班开始写稿,又拉肚子,真是苦逼的没法说……今天真没法加更了,明天尽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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