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了?“
听到年轻人称呼自己为父亲后,荆卫也颇为意外,喃喃道:”我还以为得再让你死几次才行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记起来了。“
说着,他慢慢蹲下身去,用手掌简单扒拉了几下被人血浸润许久的暗红色泥巴地面,清理出一小块地方,然后直接在年轻人对面盘腿坐下了,微笑着看向他,也不怕他逃跑或者有什么其他举动。
”说说吧,都记起了些什么,我给你补充缺失的地方。“
”好的,父亲。“
想起一些事情后的年轻人倒确实也没跑,就那么老老实实的与荆卫对面而坐,眼中闪动奇异光彩,慢慢开口讲述着当年的故事。
”我最初是你当年捡到的一个弃婴,是那个实验室当作垃圾丢弃的化蝶病毒失败实验体之一,服务于以人的血肉为食而成长的蛹,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她化蝶。“
荆卫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以你这从当年一直活到现在而累积的知识与能力而言,世上当然没什么能难倒你的事。你找到了某位几十年前年救下来的年轻人,一位年届古稀的医学教授,跟他说你是当年那人的后代,我是你的儿子,得了某种不治之症,想要借助他的力量为我再做些什么。那人虽明知克隆人体实验是被禁止的,但最终也不知你们达成了什么交易,居然让他真的背弃了心中的道德,克隆了一个我出来。“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操作的,但很奇妙,你改造了或是重新植入了我体内的那种病毒,让我由一个单纯的食物变成了食物和食客。我不再是一个只会不停再生的人型肉猪了,我也变得像蛹一样,可以吃肉猪的血肉而慢慢变化了。我第二次诞生后的第一个食物,就是原本的我,实验室丢弃的那个垃圾。“
”也压根就没有所谓什么丧尸浴盐,能让人变得会对同类的血肉渴求无比。那只是蛹的觅食本能而已,想要获取更多血肉来推动自己的成长。我的父母,也就是那位老教授的后人吧?他们不知道你的存在,原本也没有后代,是你用了一些手段,弄死了知情的教授,又”巧合“的让他们从孤儿院领走了我。他们中年得子,本就对我溺爱无比,又加之他们两个自身也是有点问题,所以对我喜欢生食一些牛羊肉这事倒也不在意。“
“只是我偶尔伤人时,才会训斥一番,但也不会过于严厉,只是事后花钱摆平罢了。”
”林萍萍,就是你的另一个实验品吧?“
听着年轻人的话,荆卫的脸上惊愕的表情一闪而过,然后紧皱着眉头,深深叹息一声,
“看来果然你这次死的还不够彻底,所以记忆恢复的还不够彻底,除了你的身份以外,其他事居然没有哪一件是对的。”
“但你既然都喊我父亲了,那我倒还真的不大好直接把你给劈死了。”
停顿一下,荆卫继续开口,声音无比稳定,
“你是化蝶病毒实验体之一没错,但不是被丢弃的垃圾。这种实验怎么可能会往外丢垃圾,失败了就会直接处理掉。就算食物再如何有再生能力,但毕竟只是拿我的血肉造出的一些小东西而已,只要完全剁碎,烧熟,也就是一堆废肉罢了。所以你倒不用妄自菲薄,你也不是什么么垃圾,你就是我故意放出去的东西。”
“对了,所谓化蝶病毒,以及那个实验室,其实都是我的私有东西罢了。我当年侥幸吃了那玩意之后,确实一直不死,活到了现在。但永生不死这件事,对那些无比富有或者高高在上掌大权者而言,是一件好事不假,对普通人来说,却就是地狱。”
“他们也不是真的想要一直活着,只是想一直拥有那种权势和财富而已。倘若让他们一贫如洗而永远不死,永远不得翻身的话,你以为他们还会那么热衷于永生不死吗?”
说到这里,荆卫的拳头紧紧握住了,恨声说道:“而对我们这种无权无势无财富者而言,即便不死,也只是沦为实验品而已。你刚才问我,这就是我这些年的经历吗?”
“我经受过的苦痛,可比你想象的都还更多出许多。最起码我在最近记忆慢慢复苏后,还没杀死过你几次,没活剐过你,也没活炸过你。最过分的一次也不过是给你剥了一次皮罢了,除此外基本都是些小小的破坏而已。”
“而我的好朋友,韩非,记录下不死药故事的那人,你知道他是如何对我的吗?”
“自打他发现无论如何折磨我都不会死之后,有一次,活剥了我的皮,然后拿盐巴把我给从头到脚腌了一遍,腌了一天一夜,最后拿热油直接往我身上泼,再直接割肉吃。你知道那是何种痛苦吗?”
“呵呵,还好后来韩非死了,哪怕他再如何折磨我,再如何想要长生不死,但终究不过一个凡人,熬不过我。”
“他死后,我趁一次战乱时,成功偷跑出来了,安稳过了几年日子。但不久又被人识破,又被抓了起来,被人疯狂折磨。太多高高在上者想要永远掌握自己的那份财富了,他们一次次抓回拼命逃脱的我。但很奇怪的是,与你们这些东西不同,我的血肉并无什么特殊效果,即便吃了也不能让人发生变化。”
“我就这样活在地狱,许许多多年,逃跑,再被抓,再逃跑,再被抓,尝遍所有你甚至都难以想象的苦痛,也慢慢封闭了自己的记忆,活成一个行尸走肉。人啊!真是应当灭绝的邪恶东西!善是有限度的,恶却没有。”
“好在后来,按现在说法的话,应该是不死药的这种基因表达被激活了。随着无数煎熬折磨加身,我的身体也慢慢发生了一些变化,每一次肉体死去再恢复时,就能累积一点奇异的,部分肉体的强化。”
“到了最近几百年,因为科技的发展,我在实验室被处理时,也被迫承受了一些超越以往的对肉体的刺激,相应也获取了一些技能。比如说他们用电流生生烧熟我的大脑后,我再恢复时,就发现自己似乎记忆力比以前强了许多。如此反复许多次后,我就能做到像今天这样的,封闭自己的某些记忆。而对肉体的各种拆解,腐蚀,辐射,倒又让我的身体慢慢得好像一团软胶一样,可以肆意改变自己的生理信息。”
“于是到了几十年前,我终于又成功逃脱了一次,杀了一个人,改变了自己所有的生理信息,顶替了他。并且利用这些年从残酷体验中逐渐学到的一些知识,用我自己的血肉,结合现在地下世界流传极广的克隆技术,搞出来了一批自己。而他们又各自被解锁了不同方向的记忆,拥有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技能。其中一些人赚钱,一些人研究,就慢慢弄出来了一个小小的实验室,研究我体内的那种不死药,也就是所谓的化蝶病毒。”
“我改良了一下那种病毒,让它的宿主变得需要以人的血肉滋养而成长。你就是这种病毒的载体之一,而你说的老教授,你父母,包括我,都是我的复制体,只是分别担任不同的职司,不同的角色。所以你也是荆卫,我也是荆卫。你说我是你父亲,倒也没错,只是你的父亲并不只有我一个罢了。”
“严格来说,老教授,你父母,帮你脱罪的那个毒贩,律师,我,以及,本体,都是你的父亲,我们都共享同一份仇恨,只是每个人知道的或多或少而已。”
“很奇妙的是,复制体的后代,天生就会带有化蝶病毒,只是甚小的时候不表现出来而已。等你们这种携带病毒的东西慢慢扩散并增多至一定数量后,嘿嘿,就很不错了。”
“至于林萍萍,以及我对你的仇恨,”
中年人荆卫一下落寞了很多,
“那是因为实验室也没那么多时间去做那么多天生携带者出来,大部分还是从医院或者孤儿院收集一些婴幼儿材料,直接植入病毒。我也是复制体,而且是负责收集这座城市中婴幼儿材料那些复制体之一。”
“但我跟那些人不同,为了让我有足够的能力去对抗及躲避麻烦,我具有本体荆卫部分解锁记忆的能力,也具备少许改变生理信息的能力。这样即便我无意被抓了,也有办法应对脑机的记忆读取,而且还能改变各项人体信息,方便操作。”
“那你为什么会想着对付我呢?”
年轻人荆卫很是疑惑的开口了,
中年男人荆卫叹了一声,“因为我厌倦了这种日子,我亲眼看到一个个生命在我手中消逝,看它们满脸童真的互相咬噬,浑身鲜血。”
“我知道城市中不止我一个负责材料的人,而且从前也不是没有跑掉的荆卫。所以就干脆一狠心,从许多年前就彻底封死了所有的记忆,顶替了一个患有绝症的普通人的身份,做一个普通人。”
“这人就是林峰,他的女儿就是林萍萍。我就那么像个普通单亲父亲一样,辛辛苦苦拉扯了林萍萍很多年,看她慢慢长大。林萍萍也确实是个普通人,跟咱们这种怪物完全不一样的,听话懂事的好孩子。”
“但可能是咱们这种怪物天生就嗜血吧。我固然是一直以一端虚假的,父女情深的记忆,度过了很多年,并且直到抓住你。但为了抓住你而进行的锻炼,让肉体的慢慢恢复了,却隐隐又敲开了一些记忆的锁,让我脑海中冒出许多荆卫曾受过的残酷折磨。我没去思量它们是如何来的,但仇恨却驱使我自然而然把那些想法施行于你身。”
“而我在给你进行完那次剥皮后,那残酷血腥异常的场景,居然也让我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也记起了关于你我的事,关于那本体,关于荆卫的事。”
说完,中年人就低头看着地面的尘土,沉默不语。
年轻人正在仔细思考着他的话,也没开口,两人间的空气中一时弥漫起诡异的寂静,
直到片刻后,还是年轻人荆卫突然打破了这沉默。
他的脸上又泛起笑容,抬头看着对面的中年人,语气令人难以捉摸,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