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感应到了女儿的期望?也或许是一切都恰是那么巧合?
这一天,丈夫回来得出奇得早。
后妻把加了杜松子和西奥多的浓稠肉汤盛进盘子里,端到餐桌前。
“这是什么汤?闻起来挺香的。”工作回来的丈夫对这一切毫不知情,随口称赞了一句肉汤。
不过他注意到坐在一旁的小女儿玛莉娅正哭个不停,心中有些奇怪,便伸手摸了摸玛丽娅的小脑袋,温和问道:
“玛莉娅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哭个不停啊?”
玛丽娅使劲抽泣几下,哽咽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无意间瞥见了母亲的阴森目光而不敢开口。
于是后妻就这样又一次直接代替了玛丽娅回答,略带抱怨的给了一个新的理由,
“好像是在学校跟人家吵架没吵过,被人给吵了一顿,然后就回家里哭闹。唉!真是拿她没办法!”
“西奥他多人呢?不是早就应该放学了吗?还没回来吗?”丈夫往厨房看了看,也没有看见儿子的身影。
“西奥多今天一放学回来就开始收拾东西,说要去他叔叔家,而且说要住上一阵子。“
”西奥多是不是对我这个后母心生不满了?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了吗?“
后妻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表情,以一种不满的语气瞎编着。
这话一出口,身为家庭男主人的丈夫立刻就慌了神,隐约感觉这似乎是某种家庭矛盾的开端,却又不好批评西奥多这他最喜爱的孩子,只好轻声安慰妻子道:
”没事,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西奥多应该只是太久没见叔叔有些想念了而已,去住几天也挺好。但是,“
眼看妻子的脸色慢慢变得阴沉不满,丈夫赶紧转了话锋,顺势批评了一句西奥多,好让妻子心情变好一些,
“西奥多这家伙也真是的,怎么说走就走,不先跟咱们说一声,也不尊重咱们的意见。我看你还是要多教育教育他。”
这具有明显偏向性的话语,总算让后妻的脸色稍好了一些,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等西奥多从他叔叔那里回来再说吧。我是他的母亲,当然会好好教导他的。你好好工作就行,就不用瞎操心了。”
她这么说,丈夫也没有多疑,家里的事很久以前就是后妻一人操办了,他对她放心得很。
只是玛丽娅还在不停的哭闹让他有了些许不满,便严厉的喝斥了一句,“安静!”
…………
丈夫很快就把第一碗汤喝完了,紧接着又要了第二碗。
“这汤还真不错啊!汤煮的很鲜美,汤里的肉质也很滑嫩,真是难得的美味啊!请再给我来一碗吧!”
后妻就这样看着丈夫津津有味地把肉汤喝得精光,嘴角边牵出诡异的笑容。
当然,还在大口喝汤的丈夫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只是又称赞了妻子几句,夸她的厨艺大有长进,然后又自己动手盛了第三碗。
他今天食欲大开,把吃剩的碎骨都丢在餐桌底下,吃完也没有收拾便上楼休息了。
…………
等到大家吃完饭后,玛莉娅回到自己的卧室,从衣橱里找出一块绢布。
然后到餐桌底下偷偷把西奥多的骨头统统捡了起来,拿着那包裹起来的绢布拿来了门外。
她一想到自己把哥哥的头给推倒下来,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便难过得不行,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就没停过。
她一抬头,看见了院子里的那颗杜松子树,想起了西奥多曾经对她说过他的妈妈是葬在这底下的,这棵树是他在家里最喜欢的东西。
于是,她强打起精神,抽噎着把那包骨头放在院子里的杜松树下,然后在上头盖上泥土。
当她做好之后,心情突然开朗了起来,也停止了哭泣。
就在这时,玛莉娅的面前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虽然没有风吹过,但杜松树却摇曳着它的枝叶。
枝叶的中心突然涌出了一阵烟雾,烟雾的中间又出现一股火焰,然后便有一只漂亮的蓝色小鸟从火焰中飞了出来。
蓝色小鸟一面唱着好听的歌,一面飞上高空,只余下杜松树和玛莉娅留在原地。
玛丽娅瞋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呆呆地看着蓝色小鸟飞远之后,才猛然回过神来,急忙弯下腰去找自己浅浅埋在树边的西奥多的骨头。
蓝色小鸟在高空中失去了影迹,不知道飞向哪里去了。
而那原来包里着骨头的绢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同里面的骨头一起消失了。
…………
蓝色小鸟飞到镇上,停在一栋民宅的屋檐下休息——这是一位银匠的家。
小鸟停了下来,开始用清澈的声音唱歌:
我的妈妈杀了我,
我的爸爸在吃我,
我的妹妹小玛莉娅,
捡起我的骨头,
包在一条绢布里头,
埋了它们,
埋在那棵杜松树下。
杜松,杜松,我变成只
多么美丽的小鸟啦!
银匠听得入迷了,跑到巷子里抬头朝屋檐一看,才发现是一只美丽的蓝色小鸟停在那里唱歌。
“唱得真是太好了!老婆,快出来呀,一起来听小鸟唱歌。”
工匠把他的老婆也叫了出来,夫妇俩一同陶醉的欣赏着小鸟的歌声。
“唱得真是太好了,过去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美妙的声音呢!”
“是啊,小鸟啊,拜托你,把刚刚的歌再唱一遍吧。”
出乎意料的是,当银匠的妻子提出这个要求以后,蓝色小鸟居然同他们提出要求来了,
“好啊,可是你要送我什么当作再唱一遍的报酬呢?”
“你听见没?小鸟居然要奖赏才肯唱歌呢!”
银匠听了有些泄气,不过他灵机一动,告诉他的老婆:
“对了,我工作室最上面的架子有一条金项链和一条银项链,是刚刚才做好的,你把它拿来吧。”
等到银匠的老婆把两条项链都拿了出来,他再度对小鸟说:
“我这有两条项链,请你再唱两遍给我听吧。”
于是小鸟飞了下来,用左脚抓起金项链,右脚勾住银项链,然后飞回屋顶上把同样的歌再唱了两遍。
唱完之后,小鸟便勾着项链,不知又飞到哪里去了。
…………
过了好大会,双脚勾着金银两条项链的小鸟又停在了一座磨坊前的树上,又开始唱歌:
我的妈妈杀了我,
我的爸爸在吃我,
我的妹妹小玛莉娅,
捡起我的骨头,
包在一条绢布里头,
埋了它们,
埋在那棵杜松树下。
杜松,杜松,我变成只
多么美丽的小鸟啦!
磨坊的水车咕隆咕隆的转动,有二十个年轻人坐在磨坊前的地上,雕刻着新的磨石。
听到小鸟的歌唱后,年轻人们停下了手边的工作,入神的听着这首歌,歌声停止后,其中的一个人开口说道:
“小鸟啊,你歌唱得真好,拜托你再唱一遍吧。”
蓝色小鸟又一次开口,朝这群人索要了一件新的物品,
“好啊,可是我不能白唱,如果你们把正在雕刻的这块磨石送给我,我就再唱一遍。”
“磨石?你要它做什么?”
一个年轻人问道。
“有什么关系,就送它吧,反正它一定有用得着的地方。”
另一个年轻人这么说。
“好吧,就把磨石送给你吧,不过你要再唱一遍给我们听。”
于是小鸟飞了下来,磨坊的二十个年轻人合力用圆木棍抬起了磨石,把磨石放到了高高的石台子上,等着小鸟来取它索要之物。
小鸟把脖子穿过磨石中央的洞,把它当成了项圈一样挂在脖子上。
令人惊讶的是,它这样居然还能飞。
而在它获取到了自己想要之物后,便又飞回了树上,把歌再次唱了一遍。
唱完歌之后,小鸟奋力的鼓动翅膀;它双脚勾着项链,脖子上挂着磨石,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
原来,它飞回了自己想念的家里,停在了杜松树上,开始唱歌。
我的妈妈杀了我,
这句歌词一传到后妻耳中,她就吓得脸色一变,把耳朵捂住,把眼睛闭紧,不敢听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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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歌声却好像是直接在她脑中响起一般,任她如何逃避,都躲不过那歌声的响起。
我的爸爸在吃我,
我的妹妹小玛莉娅,
唱到这里时,玛莉娅也听见歌声了。
她开心的大叫起来。“妈妈,那边有只好漂亮的小鸟,歌唱得真好听呢。”
“唱歌?在哪里?在哪里?”
丈夫听到了玛莉娅的欢呼声,心中也在啧啧称奇,嚷嚷着要去外头瞧瞧。
后妻在一旁拼命的阻止,但是丈夫完全不理会她,径自跑了出去。
捡起我的骨头,
包在一条绢布里头,
埋了它们,
埋在那棵杜松树下。
小鸟一面唱着歌,一面把先前得到的金项链扔下来,正好套在父亲的脖子上。
父亲又惊又喜的跑进屋里,对妻子说:“你看,多么亲切的小鸟啊,竟然送给我这么漂亮的金项链。”
后妻浑身颤抖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鸟完全不顾她的感受,继续唱着:
我的妈妈杀了我,
“啊啊,别唱了……”
我的爸爸在吃我,
我的妹妹小玛莉娅,
“啊呀,它在叫我的名字呢。我也要到外面看看,说不定那只鸟也会送我什么。”
玛莉娅一面说一面跑出屋外。
捡起我的骨头,
包在一条绢布里头,
小鸟这样唱着,同时把银项链挂在了玛莉娅的脖子上。
埋了它们,
埋在那棵杜松树下。
玛莉娅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子里。“妈妈你看,小鸟也送给了我一条项链呢!”
“不行,不行!不能收下那东西!”后妻再也坐不住了,她冲出了门。
但当她刚跨出房门的那一刻,小鸟就把巨大的磨石咚的一声丢在了玛莎头上,她当场便被砸死了过去。
丈夫和玛莉娅听到响声,跑到外头来,可是已经不见后妻的踪影。
只看到院子里杜松子树上一阵烟雾袅袅升起。
烟雾中窜出了一道火焰,当火焰熄灭时,竟然出现了原本已经死了的西奥多。
“西奥多!”玛莉娅开心地叫了起来。
“原来是你从叔叔家回来啦!”
…………
西奥多牵起爸爸和妹妹的手,三个人开开心心地走进了家里,刚才的一切好像从未发生。
当天晚上,餐桌上又出现了一碗加了杜松子的肉汤,鲜香浓郁。
“真奇怪,同样美味的汤,今天的肉怎么变老了,都有点嚼不动。”男人边吃边发着牢骚。
“只能将就着吃了。”西奥多与玛莉娅相视一笑。
“对了,你们的妈妈去哪了?”男人快吃完了,才发现少了个人似的。
“我也不知道,她忽然说要远门了,大概是到什么亲戚家去了吧?”
西奥多微笑着接口,却没有像后妻那样抱怨。
“真受不了,先前她说你到亲戚家去了,怎么这次换成自己呢?”
男人边说着又咂巴了几下嘴。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的肉不如上次的肉好吃,下次去买的时候,记得好好挑选啊。”
“好的,爸爸。” 西奥多乖巧地应了下来。
饭后,他和妹妹玛莉娅一起把吃剩的碎骨冲进了下水道里,冲得干干净净的。
过了几个月,人们发现后妻失踪了,男人又长吁短叹了好一阵子。
没两年,他又娶了一个新妻子……
人们都说西奥多家的女主人常常更换,只有院子里的杜松子树十几年如一日的挺拔茂盛。
…………
《杜松树之歌》
我的妈妈杀了我,
我的爸爸在吃我,
我的妹妹小玛莉娅,
捡起我的骨头,
包在一条绢布里头,
埋了它们,
埋在那棵杜松树下。
杜松,杜松,我变成只
多么美丽的小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