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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镇的码头上,一艘刚刚停入的大船正在御货,来往的工人忙着将一箱箱的货物从甲板上扛至码头。侧面的跳板上,走下来一老两少三个人,正是沈云飞、温如霞,与船主司徒先生。
沈温二人在海上飘流了数日,才终于遇到了司徒先生的货船经过,将他二人救起。
温如霞得了离珠,这样的事情不得不向侠义门总坛禀报,正好司徒先生的船要到涿鹿,两人便搭船前往。
这位司徒先生虽是生意人,但早年间也曾入过仕途,也算得上是饱学之士。一路上与沈云飞谈天说地,十分聊得来。到是温如霞,因为对方商贾的身份,不太愿意与之过于接近,但碍于别人救命之恩的份上,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每每只站在一旁听沈云飞与司徒先生聊天,越发地觉得自己这个未婚夫懂的东西极多,实在不像传说中的那些纨绔子弟。富豪公子。
天一镇是涿鹿最南边的门户,从这里沿河北上,便能直达京都黄帝城。听说沈云飞他们要去黄帝城的侠义门总坛,司徒先生表示可以送他们过去,不过要等他先把天一镇上的生意处理完才行。
温如霞虽有些不乐意,但现在自己与沈云飞身无分文,附近又没有侠义门的分坛分舵,若是冒然拒绝,还不知道要花多少时日才能抵达总坛。因而也只得答应下来。
司徒先生主要经营的是药材与茶叶生意,在小镇上也开着几家铺子。他原打算让沈温二人先去他在镇上的宅子落脚休息,自己去铺子上照看一下。但沈云飞一来是客气,二来他本身也是商人之后,对于各种生意也颇有兴趣,因而便要与司徒先生一同前往。温如霞再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总也不能一个人跑去别人家里住着。如此一来,这三人刚一下船,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往镇上集市,司徒先生的药铺商号。
看得出来,司徒先生虽是半路出家,但这药铺却开了有些年头了,两进八间的大门脸,两丈来高的大黑药柜里,生熟药材不下数千种。另有诊厅、药室,铺里还专门请了大夫、药师,可供一般病人诊病开方,甚至直接熬药治疗,这可不是一个半路出家的药材商就能积得下来的。
听说是这铺子是司徒先生祖上留下的积业。他当官不成,便又重新继承了家业,才做起了药材生意。因为自己喜欢品茶,才又另开了几家茶铺,不过跟这药材铺比起来,那是差了许多。
沈云飞一面听着司徒先生讲起开药铺的经历,一面四处打量,脑中勾勒着一个青年弃官从商,经营家族生意的种种情形。在这年头,弃商从文或从武都不新鲜,甚至回归农耕狩猎,也不奇怪。但是在商人如此不受待见的世道,放弃大好前程,弃官从商,这可需要难得的气魄才行。
想起这些,沈云飞不禁对司徒先生生出一丝佩服之情。
正聊着,就听得门外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声,一个脚夫打扮、约摸三十左右的男子冲了进来,脚还没及站稳,便已跪倒在司徒先生的面前,口中说道:“恩公。你总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您赶不及呢。”
“是常林啊,赶紧起来,起来。”司徒先生赶紧将那男子扶起,扭头对沈云飞说道:“这是我一远房侄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让云飞老弟见笑了。”
三少赶紧连说“哪里”,又转头冲着那男子拱了拱手,说道:“在下沈云飞,望龙镇人士,这位是温姑娘。常林大哥,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急事啊?”
那男子这才留意到旁边还有两位客人,嘿嘿地笑了笑,说道:“我这是赶着去参加天下会的鉴宝大会呢。不想看到恩公居然回来了,一时激动,让二位见笑了。”
沈云飞见常林虽是脚夫,但谈吐文雅,到像是读过几天书的人。这弃官从商故然稀奇,但读书人跑去当脚夫,也并不常见。如非遇到什么重大的变故,好好的读书人又怎么会突然跑去当苦力呢。
有了这层想法,沈云飞便对这常林格外留心起来。
一听说常林是要去鉴宝大会,司徒先生的眉头便轻轻皱了起来,摇头说道:“这么些年了,你还是不肯放弃吗?”
常林低下头,面露惭色,小声地说道:“不瞒恩公,我早就没有心思再卖了家传之物了。只不过,这件东西先父早就说明了是无价之宝。只是常人不识而已。我就想借着这鉴宝大会,让高人替我看看。总不至于真如恩公所说,先父只是给小的留下一个教训。”
沈云飞听着这话奇怪,便好奇打听,才知道原来这常林原本也是生在富足之家,家里颇有些田产。但不知道为什么,至他祖父一辈,突然家道中落,就只传下一块玉,被当作传家之宝。
十几年前,常林的父亲去逝,无钱安葬,他便想卖了这块玉,给父亲买块像样的坟地,再另外购些田产,以耕供读,也好过一辈子就这么贫苦下去。可谁知到了当铺,才知道那玉居然是块假货,常林卖玉不成,还险些被当成骗子给轰了出来。
幸好遇到司徒先生把他救下,替他父亲买了坟地,又供常林读书。但常林不愿平白受人恩惠,宁愿自己去当脚夫用力气赚钱。也不想在司徒先生家里白吃白住。
这些年来,他受到司徒先生的帮助,已成了家,虽还是当脚夫,但却有个极争气的儿子,才十岁便已考取秀才贡生。他想着要把祖传那块玉传给儿子,但又想到那玉竟然被人说成假货,终究有些气结。便想着趁现在天下会举办鉴宝大会,找真正的高人看看。若真是假货也就罢了,要是真的,也可一解他多来来的疑惑与委屈。
沈云飞天生就喜欢鉴宝赏物。一听了这话哪里还能受得了,赶紧说道:“常大哥,你那块玉拿给我看看成不成?”
常林犹豫了一下,转头望向司徒先生。
他那块玉虽然已被人说成假货,但毕竟还是传家之宝。这么一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说要看,他不免也有些心疑。
司徒先生与沈云飞相处这些时日,颇知道他的天性好奇,于是便笑着说道:“这位云飞老弟家里是开当铺的,颇有些眼力,你尽可让他帮你看看。”
听了这话,常林这才点了点头,心中却想,这玉早就连黄帝城的当铺朝奉都看不出来,想那望龙镇是边远地方,估计也不会真有什么见识。不过既然恩公发话,少不得也要拿出来看上一看。
药铺大堂可不是鉴宝的地方,司徒先生把几人让进后院偏厅,这才叫常林把东西拿了出来。
沈云飞知道,自己这一路上虽与司徒先生聊了多日,但从来没说过自己懂得鉴宝。司徒先生说自己“颇有些眼力”,也不过是客套之辞,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可他毕竟是从小便深爱此道,今天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别说辜负了司徒先生的成全之意,也对不起自己多年所学。因此从常林将那玉取出之时,便已格外留神。
看得出来,那常林虽已得知玉是假货,但对于这家传之宝还是极为珍惜的。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包裹,解开层层裹布,才露出里面三寸见方的一只木盒。
算起来,这木盒做工还算精细,本身就是上等的赤心杨木,上雕春晖教子图,外面刷着一层丹漆,使其不易腐坏。而盒盖与盒身用两片银鞘连在一起,轻轻掀开,便能露出里面的美玉来。
那玉质地通透。通体洁白,只在尖上有着一抹粉红。做工也是十分细致,显然是经巧匠之手,雕了个五子拜寿,当中那点粉红正是寿桃的尖,可谓独俱匠心。
仅以雕工而论,这玉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上品,但玉质本身有假的话,这个价值便要大打折扣。
沈云飞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才终于说道:“这玉的确是假货,如果你拿到当铺去卖,顶天了能值八百钱,如果有人出到一金以上,那就是看中这玉雕的手艺了,而且还得朝奉是个厚道人,才会出这个价。”
司徒先生与常林一听,不禁面面相觑,沈云飞这话,与当时皇帝城当铺那个朝奉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也是说这玉的雕工不错,但玉质本身压根儿就不值钱。只能当成是一件工艺品来估价,算不上什么宝物。
常林虽是本来就不报什么希望,但这时再听了同样的话,不禁也流露出一丝失落来。想来也是,好好一件传家之宝,居然不过是件普通的工艺品,换了谁都会觉得心有不甘的。
但一直坐在旁边温如霞却听出沈云飞话里有话,心中暗想:这家伙,说话从来都是拐弯抹角,这回不知道又藏了什么花样,要吊足了人的胃口才肯继续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