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人极残忍,到期拿不到赎金,人质就会分成一块块突然出现在受害者家门前,“肥屠”称号即因此而来,官府通缉他也有十年了,白道也多次联手缉捕他,却均无所获。
“这两人怎会走到一起?”马如龙还是想不通,黑手和肥屠非但不是朋友,而且是冤家对头,一次肥屠刚得到一笔巨额赎金,却被黑手劫了,而且把他派的弟兄杀得一个不剩,肥屠恨他入骨自不必说,道上的人都惊呼:
黑手改性了,开始黑吃绿了。
马如龙一边想着一边看着,却见两人到了后花园的荷花池旁,黑手找来两把铁锹,两人便迅速挖起来,须臾即已挖出一个大坑,他听到肥屠低声问:
“要不要把他们大卸八块,兄弟对这个可在行。”
黑手望望四周道:“算了,客栈人多眼杂,虽是夜里,也难保没人来,还是埋了,过几天他们就算找到,咱们也早到几百里开外了。”
马如龙松了口气,他可不想看一幕屠夫的拿手绝活,心下暗自思忖:
他们干的事也许与我无关,金百合组织吞并了许多门派,难免到处树敌,朱三认为他们是我的帮凶,不过胡乱攀扯而已。
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敌人的朋友还是敌人。”这一简单法则无论何时何地都适用,马如龙心里已把这两人看成自己潜在的同盟,他虽无正派领袖那种“道德洁癖”,但想到两人的背景来历,心里也有些别扭。
他正想悄悄溜下屋顶回屋里,虽在屋顶,他也能听到三娘子平稳均匀的呼吸,联想到她的睡姿,心里一阵发热,他身子刚一移动,却又停住了。
他看到左面墙角里竟然有一团黑影与墙下的阴影融为一体,若非用心辨别,还真看不出来,他其实也早看到了,只是心思全放在黑手与肥屠身上,没用心辨别,以为是墙角里堆放的什么物事,适才那黑影却动了一下,虽只一下,一条清晰的人影却呈现出来。
此时黑手和肥屠正填埋大坑,浑然不知身后有人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马如龙不禁佩服隐伏在墙角的那人,黑手为人最为警觉,他最擅长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那些独脚大盗的后面,待他们做完案后,正洋洋得意之际,突起偷袭,每次均是一击得手,他怎会被人盯住而浑然不觉?
言念及此,他脸上也是一热,自黑手肥屠在前院杀人,到后院埋尸,他也一直盯着,却没发现那人是何时隐身墙角的,那人当然不可能预知黑手肥屠要杀人埋尸,而预先埋伏在那里,他蓦然想到自己适才也动了一下,那人会不会也发现自己了?
他凝运目力,欲辨清那黑影究竟是怎样的人,却连人影也看不清了,显然那人隐藏得更为巧妙了,他正琢磨该当如何把那人从阴影里轰出来,而又不致暴露自己的位置。
眼角瞥处,却见前院又进来两人,左右张望一会儿,好像嗅到了什么,很快两人便找到了黑手肥屠杀人的地方,俯身察看须臾,抬起头后满面惊愕,两人从竹竿上摘下一盏小灯笼,照着地面
,向后面走过来。
马如龙更不敢乱动了,这三拨人中,黑手肥屠可算自己这面的人,墙角里那人却是敌友不明,后来这两人则大约可断定是金百合的人,三拨人分处前院后院,明处暗处,自己只消一动,难免会被三拨人中的一拨发现。
黑手肥屠填完大坑,两人又在上面踩实,干得极为卖力,黑手突然停住,向肥屠一使眼色,两人迅即向墙边闪去,贴墙而立,肥屠虽然肥胖,这一闪却利落之至,比瘦竹竿似的黑手犹为敏捷,马如龙在心里暗暗叫声好。
那两人已逾墙而过,左手提着灯笼,右手剑已出鞘,他们也听到后院有动静,已准备一战,孰料跃过墙后却什么也没看到。
“咦?是这里吧?咱们没看错吧?”一人用灯照着,在地上寻找不知是血迹,脚印抑或别的线索。
“没错,就是这里。”另一人肯定地道,他没有低头察看,而是警觉地巡视四周,他已经感受到了四周隐伏的浓浓杀机。
“是这里。”先前那人道。夜里虽辨不清新土旧土颜色的差异,新土踩上去却虚浮柔软,他四下看着,寻找挖掘工具,恰好看到突出墙下阴影之外的铁锹头。
他走过去想拿铁锹,他的同伴蓦然大叫:“回来!墙下有人。”伸手去拉,却没拉到,黑手和肥屠见已被觑破,双双扑出。
殊不知去拿铁锹那人早就看破了,却一直没说,装着去拿铁锹,实际是想把藏在墙下的人揪出来,然而他却只看到肥屠一人,又错估了对手的能力。
黑手一闪身,贴着此人刺出的剑刃而进,左手已扣向此人咽喉,这人大惊之下,应变稍迟,不及变招,只得使一式铁板桥功夫,后脑几欲触着地面,胸口却挨了重重一击,黑手的毒砂掌岂是好挨的,立时心脉崩裂,像条鱼般抖动几下便即死去。
肥屠扑向的那人却有备在先,他攻出两剑,迫得肥屠左躲右闪,欲前不能,他的武功并不稍逊于肥屠,但见同伴已死,自己寡不敌众,绝不恋战,转身向前院逃去,他轻功也真个了得,身影只两闪,已扑上墙头。
黑手行险侥幸杀掉一人,已尽全力,没能及时截断此人退路,再见此人身法,已知无法追上,肥屠更是望人兴叹,暗叹广生堂果然人才济济,连寻常小伙计也具如此身手。
那人正自欣喜得以全身而退,蓦见一人站立墙头,他没发现这人是何时上来的,只一眨眼间,此人已站在那里,好像从墙里生出来的一般。
他前冲之势迅猛无比,欲转向已然不及,眼见要与那人来个脸贴脸,却见那人脸上须眉皆无,烂肉翻卷,内中似乎有蛆虫蠕动。
想到自己要贴到这张脸上,不由得心胆俱裂,狂吼一声,浑身酥软,从空中跌落下来,人最恐惧的不是死亡,也不是妖鬼,而是恶心。
奇变陡生,黑手和肥屠均怔住了,肥屠最先反应过来,箭步冲上,单膝着地,伸手扣住跌落那人的咽喉,他的手一触及那人咽喉,便知无此必要了,此人已经死了。
他不知此
人是活生生吓死的,还是墙上那人出手所致,他和黑手向墙上看去,看到那张惨白丑陋能令任何人胃里翻腾不休的面孔,也不由得后退几步。
马如龙是趁四人交手的一刹那动身从屋顶溜下,然后又攀墙而上,让人认为他是从外面进来的,他见自己手不伸,脚不动便吓死一人,心下好不得意。
复见黑手肥屠的表面,更是欢愉,他眼珠一转,看到墙角那团黑影还在,心里冷笑一声:
“这位老兄的耐性真是超一流的。”
“阁下何人?为何要帮我们兄弟?”黑手抱拳道,他眼睛尽量只看马如龙肩部以下,马如龙飘然落下,轻若无物,迈步却如风舒云卷,概然有出尘之致。
黑手肥屠不禁惶恐,来人武功究竟有多高,虽尚不知,武功境界与自己相比,已有仙凡之隔,马如龙前行几步,只是为了更好地盯住墙角那人,他站定后仰面向天,傲然道:
“老夫与朱三那小子的主子有些过节,却遍寻他不着,故尔先拿这些小子们出出气,尔等与朱三作对,却是为何?”
他故意把嗓子放粗,听上去还有嘎嘎之声,好像乌鸦一般。
“朱三还有主子?”肥屠惊诧道,马如龙冷笑道:
“当然,凭他小子那点儿能耐,能在江湖上掀起多大的风浪?”
言下对朱三不屑之至。
黑手和肥屠也都是成了精的人物,却一时不察,被他蒙住了,其实两人只消看看他那双瘦长有力而且光洁的双手,就能识破他假装麻风病的假象,然而这二人的目光却都本能地避开他裸露在外的肌肤。
“前辈,恕晚辈见识寡陋,请问前辈尊姓大名?”肥屠恭恭敬敬地问道,马如龙故作落寞之态道:
“老夫遁世已久,故人凋落殆尽,识得老夫的人已寥寥无几了,老夫当年的万儿叫作……”
“装神弄鬼。”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墙角暗处响起,黑手肥屠都吓得跳了起来,一个人也从墙角走了出来。
马如龙拍手笑道:“哈哈,你终于挺不住了,我还以为你能一动不动藏到天亮呢。”
笑过之后才醒悟:自己的伪装全露馅了,不过也不在意。
黑手和肥屠脸上发烫,恨不得钻进适才自己亲手挖的坑里面去,后面咫尺之处藏着个大活人竟尔不知,又被面前这人摆了一道,真是栽到家了。
从墙角出来这人三十上下年岁,虽在黑夜,却依然令人感到意气轩昂,他也哈哈一笑道:
“你这家伙也忒阴损了,早知我在这里,却不点破,又装神弄鬼地激我出来。”
两人笑着互击一掌,均有惺惺相惜之意。
此人委实是被马如龙盯得实在熬不住了,才自动现身,激将云云不过是自己找个台阶下。
他的身形虽被马如龙看破,马如龙却也被他钉牢在屋顶上,不敢稍动,说起来可称半斤八两,两人均欲摆脱对方,却都没能做到,经过这场无声无形的较量,也都佩服对方的实力与坚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