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这一节,他又不禁感到庆幸,以自己的功力而言,即便方法对头,如此修炼胎息大法也几乎没有可能练成,多半只会胎死腹中。
其实他只想明白了一半,就是胎息大法必须在这种环境中练成。
但他的胎息大法却不是练成的,而是在这种必死无疑的环境中,他放弃了一切挣扎,在入寂中摒绝了所有后天意识沉睡在他体内的诸多先天意识便活动起来,身体内潜藏的全部能量也释放出来,从而唤醒了原本就具有的,只是一直处于沉睡状态的胎息功能。
他站了起来,却又发现身体变得极轻,在水中自动漂浮起来,如同鱼儿游在水中,鸟儿漂浮在空中,他伸展一下四肢,已感觉不到水的阻力,就像在陆地上,在空气中一样,只是更为自由自在,他游向栅栏,下一步就是如何从笼子里脱身了。
笼子是整体的,并不是在四面立下铁栅栏,唯一的出路是在上面的栅栏。
这里是可以拉开合拢的,但他尝试了半天才断定,控制它开启关闭的机关并不在地下,而是在外面,这也合乎情理,机关本就是用来关人的,使用机关的人不会被关在里面,也就无需在里面设置机关了。
他再次感到束手无策了,却没感到恐慌,用胎息大法呼吸着空气水分,他至少可以坚持两个月。
两个月虽不能让沧海变成桑田,却足够让他想出很多很多的方法。
纤长的手指按在那个圆圆的枢纽上,她却拿不定注意是否按下去。
按下去,下面的机关就会打开,水也会向外排出。
也就意味着前功尽弃。
但她考虑的还不是这个,她断定他已经死了,没有人能在那种环境里生存,除非是条鱼。
一想到下面只会多出一具腐烂肿胀的尸体,她就绝望了,绝望得连按下枢纽的力气也消失了。
“天星,你在做什么?”
少女蓦然间吓得身体一抖,回头便看见了母亲冰冷愤怒的脸,她只感身子发软,靠在墙上,两手捂脸,失声泣道:
“娘,他一定是死了,是我们杀了他。”
“你就恁的在乎他的死活?娘也要死了,我却从未见你哭过,他比娘还重要吗?”
“娘,这不一样。”少女哽咽道:
“您死女儿也会陪着你死,这是咱们的命。为这事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了。
“女儿实在不想再死人了。”
“死了那么多人你也没难受过,为什么这一次恁的伤心,老实说,你是不是……”中年女人蓦然住口,连她自己也被突然想到的惊呆了。
“娘,您说什么呀?”少女两手放下来,露出一张羞得通红犹带着晶莹泪珠的俏脸,“女儿也是快要死的人了,怎会……”
中年女人叹了口气,看到女儿的脸,她也看穿了女儿的心事,在心里叹道:
“冤孽,真是冤孽。
“生死当口怎么还会有这种事?”但她也年轻过,也深爱过,知道爱的力量远比生死更为强大,若非如此,她们母女也不会陷入必死的境地了。
“你不必伤心了,我告诉你吧,他还活着。”
“我不信。”少女怒道,“那个卖卦的骗子骗了您,您又来骗我,并且一直在骗我!”
“放肆!”中年女人愤怒得脸都变形了,“你可以说娘,却不许说那个神仙的坏话。”
“什么神仙,就是个骗子。他存心要害马如龙,却无法得手,就来骗我们,借我们的手来害他。”
“胡说,他没骗我们。”
“怎么没骗,他就是骗了我们。他骗我们说马如龙是我们的唯一救星,只有他能救我们,还说我们可以放手把他往死里整,马如龙是怎么整治也整不死的。
“这不是骗人是什么?天底下哪里有往死里整也整不死,怎么整也整不死的人?
“他又不是不死金刚,我们信了这骗子的鬼话,就把他往死里整,他还有不死的道理吗?”少女伤心愤怒至极,对母亲的威严也置之不理了,疯狂般吼着。
“你……你……”中年女人气得手指乱颤,“你跟我来,我让你自己看看他究竟是死还是活。”她转身走到西墙角,推开一扇角
门,走了进去。
“他还活着,这可能吗?”少女心里想着,脚却不由自主地迈动起来,跟随母亲而去。
从角门进去,是向下的阶梯,走下去乃是一间空屋子,只有几盏油灯泛着昏黄的光。
中年女人站在一块水晶前,怒目瞪视着女儿。
她之所以愤怒不是因为女儿的顶撞,而是因为心里一股莫名的嫉妒,女生外向她是懂得的,却没想到会变得这样快,这样突兀。
她毕竟只见过马如龙一面,也根本谈不上有何情愫。
怎会……,她甚至为女儿的心思而感到羞辱,所以也就更为愤怒。
“看看这里。”他指指镶嵌在墙上的那块水晶。
“看什么?我什么也看不见哪?”
“急什么,多看一会儿就能看见了。”中年女人没好气地说。
少女凝神远目,果然看了一会就能看到里面模糊的影像,她看到一团水,水中还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动。
“娘,那是他吗?”她惊喜地叫着,几乎不敢相信看到的是真的。
“不是他还会是谁?我们又没在里面关进老虎狮子。”
“可是他怎么还能活着,而且还在动?”
“我也不知道,原来我也以为这不可能。
“也许只是因为他是马如龙,那位活神仙并没骗我们,他是怎么整也整不成的。”
“那他也真的能从里面逃出来?”少女的心里刹那间又充满了希望。
“能。他一定能。”中年女人的心里也充满了希望,她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惊奇没有表现出来。
她上次下到这里来看时,马如龙还只是静止不动,仿佛沉在水底的一座雕像,之所以断定他还活着,是因为他没像溺毙的人那样横着尸身漂起来,同时也是因为她相信那个卖卦的人所说的话:
马如龙在水里至少可以坚持三天。
这次下来她才看到他在动,尽管还看不清他在做什么,但可以肯定:
他不仅活着,而且活的很欢快。
“他又在动。娘,你看他动的多好看。”那少女含着泪笑着说。
“是啊,真好看。”中年女人也由衷赞叹道,“星儿,你看他在里面动着像什么?”
“像什么?”
“好像一个胎儿。对,感觉上就像我当初怀着你,你在我肚子里乱动一样,我当时想像里面的情景就是这样。”中年女人说着,腹中竟莫名地感到一阵阵的悸动,眼角也闪烁着喜悦的泪花。
“娘,您在说什么呀?您怎么能对女儿说这些?”少女脸又羞得滚烫起来,眼睛却不舍得离开那块水晶,也没用手捂脸。
中年女人没说话,只是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好像女儿还在自己的腹中,像里面那样乱踢乱动着。
她心里涌荡着喜悦的浪潮,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在马如龙有力的踢动中,她感到了新生的希望和幸福。
入夜后的金陵城处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寻常百姓家忙碌了一天后,早早关门睡觉,城里就成了江湖中人的天堂。
雷霆发柬邀了几位好友在长安街头的“金陵第一家”酒楼喝酒,这几位好友都是消息灵通人士。
江湖上有甚风吹草动,绝对瞒不过他们的耳目。
大坛的金陵女儿红不断抬上,酒楼最拿手的珍馐美味也大盘大碗流水价端上来,雷霆还请来酒楼的一班女伎请歌侑酒,自己更是殷勤劝酬,弄得几个客人目瞪口呆。
以为他有要事相求,霹雳堂可从不以挥霍待客著称,但他既不说,这几人自然乐得免开尊口。
酒过三巡之后,这几人疑虑尽释,山吃海喝起来,所谈的事无非是谁在赌场出老千倍剁去了手,谁又出天价梳拢了玉香阁最红的清倌人,都是城内的酒色财气,几乎与江湖无关,好像他们知道雷霆心里想什么,故意闭口不谈似的。
雷霆并没感到失望,反而轻松下来,他知道这几人不谈江湖中事,那就说明江湖风平浪静,无事可说,卖出那一箱子霹雳雷火弹后,他感觉自己一屁股坐到了火山口上,说不定什么时候火山喷发,就会让自己灰飞烟灭。
他自己也觉得是神经过敏,霹雳
堂每年卖出的霹雳雷火弹也不下百颗,还有其他几十种暗器,但愿那位客人买回去是为了在深山开矿,活着扔到水里炸鱼吧。
他心里自我安慰着,便也和几个朋友吆五喝六,猜拳赌酒,他请客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雷兄,你是不是在哪儿发了一笔横财呀?今天恁的大方。”他的一个朋友喝多了,搂着他的肩膀醉醺醺地说。
“我发……什么财。”他的舌头也有些大了,“江湖太平,天下太平,我也快关门歇业了。”
“原来你不是发财,是发愁了。
“是不是没人掏钱买你的霹雳雷火弹了?
“这也不只你老兄一个,国家太平无事。
“弓箭张已改行做小孩玩的弹弓、飞镖了,盔甲王也改开成衣店了。
“皇上钱再多,也不会买这些没用的东西放在库里发霉烂掉呀。
“不过你老兄没事,没人买你的霹雳雷火弹,你还有烟花爆竹呀,越是太平买的就越多。”
“你别在那胡说了。”他的另一个朋友醉眼朦胧地说,“雷兄才不为这个发愁呢?他是为钱太多了没地方晾,怕长毛发霉发愁,前天还有人掏五万两银子买他的霹雳雷火弹呢。”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雷霆霍然站起,酒意已醒了三分,这笔交易是绝对隐秘的,霹雳堂内知道的人也没几个。
“这有什么,是鬼算盘老钱亲口对我说的,有个客人在他那为你存了五万两银子,不是买霹雳雷火弹又是什么?”
“老钱对你说那客人是谁了吗?”雷霆追问道,心里却恼怒万分:
该死的老钱怎会这般口无遮拦,那客人的身份可是要绝对保密的,在霹雳堂也只有他一人知道。
“这他当然不会说,我也懒得问,我只知道,这些霹雳雷火弹流入江湖,一定会闹得天翻地覆。
“你老兄可就要财源滚滚了,像这种客你该天天请才是。”
雷霆颓然坐回椅子上,额头冒出冷汗,这番话正中他要害,但却说错了一点,他只怕不是财源滚滚,而是麻烦无穷了。
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一声“砰”的巨响,随即又是一声,倒像是过年时家家燃放的轰天雷,雷霆只感屁股下的椅子和脚下的地俱都颤了两下,脑子里更是“嗡”的一声,别人听不明白。
他可是入耳即分明,那不是别的,正是霹雳雷火弹爆炸时的声响,而且是他最新研制出来的那种。
他真像坐在火山口上,火山蓦然喷发,把他冲上高空一样从椅子上弹起,冲出了门外。
他的房间号是戊辰,他冲出门外就看到,烟火和一堆碎片正从甲子号房间喷涌而出,那扇结实厚重的花梨木大门已经支离破碎,像破布条一样挂在门框上。
他两步就跨了过去,三个房间的跨度并不算近,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两步就能赶到,同时他本能地向怀中一摸,手中已扣了两颗霹雳雷火弹。
一跨进门里,透过尚未散尽的硝烟,他只看到两具横阵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
并没有刺客的影子,他看看两扇洞开的窗户,断定霹雳雷火弹一定是从窗外扔进来的。
他冲到窗下向外望去,夜宇深沉,一望无际。
下面的街道上有不少人正驻足向上观望,看到他探出头去,都露出惊讶恐惧的神情,他不知道这些人中是否有人看见刺客,但自己这张脸肯定会给他们留下极深的印象。
他此时才回身查看那两具尸体,两具尸体都是胸腹洞开,肠流满地,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臭气,而头脸倒还完整,他先看到的那具尸体他认得,正是金陵城最大的银庄的老板鬼算盘钱若甫。
他心里没来由地一沉,刚刚还谈论到他,怎么转眼间人就死了?死得也未免太巧了。
他再看向另一具尸体,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全身的血液都凉了。
“金三爷!这怎么可能?”
此人正是金陵城的头一号人物,人称“金陵王”的金三堂,城里的人都叫他金三爷。
雷霆从未惧怕过什么,这一刻他真的恐惧了。
他仿佛看到一座巨大的火山即将喷发,而自己也真的正坐在火山口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