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柳袅袅,莺歌鸟语,太湖湖畔,有疏疏落落几座房舍,居中的乃是一座木质的大宅,颇有气势。门口两面大旗分竖两侧,上面均画有两只大鸟,振翅冲天,画风诡异。
而宅内装潢却是极简陋粗糙,与这玲珑精致的江南小镇颇不相称。
大堂之上,有一人居中而座,只见那人面容极为丑陋,眼露凶悍。堂下还站有一人,身穿黑衣,噤若寒蝉。
只听堂上之人冷冷说道:“给你安排的事查清楚了?”
那黑衣人忙拱手道:“回帮主话,小人查的十分清楚。那巨鲸帮的韩帮主,听说因看管剑魔有失,已被魔教发配回西域,永不能再返中原了。”
堂上之人听后,不知是惊是喜,一拍木椅站起身来,说道:“此话当真?”
黑衣人道:“属下所言千真万确。”
那人当即仰头大笑几声,道:“这个韩胜啊,平时耀武扬威,不料也有今日。哈哈”。说罢,随即收敛笑容,又说道:“这事当真确切?”
那黑衣人道:“回帮主,我先后派了三路人查探,小人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帮主。”
那人点点头,说道:“好!好!好!还有,先前派的两人被杀,这事查清楚了吗?”
黑衣人躬身道:“属下无能,至今尚未查明。只能看出对手剑法高明,似乎不是韩帮主所为。”
那人骂道:“我猜也不是他。他奶奶的,老子辛辛苦苦帮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家眷,他要再敢杀我的人,老子不翻脸才怪。奶奶的熊。”
黑衣人诺诺连声,道:“是,是,帮主说的对,只是,眼下找到的这个小妞该如何处置?”
只见那人思忖半晌,当即阴邪一笑,道:“既然巨鲸帮韩老兄已经如此下场了,留着这个小妞也没什么用处了,只是杀掉太过可惜。不如。。。哈哈”
黑衣人素知自己的这位帮主极为好色,立时猜到他的心思,忙道:“恭喜帮主。我帮若添一名压寨夫人,定是大吉之兆,我帮日后必会兴旺发达,千秋万代。属下这就下去安排。”
堂上那人哈哈一笑,显得极为满意,说道:“就你小子会说话。要是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我鱼鹰帮何愁不兴?”
说话这人,正是鱼鹰帮的陈阿三。
原来,鱼鹰帮乃是太湖边上一小帮派,只有百余名帮主,势力弱小,常年受巨鲸帮欺凌。但这陈阿三却极擅奉承,经年累月,倒也和韩胜攀上了不浅的交情。他素知韩胜乃当年魔教长老韩素素之堂弟,因这层关系,特被委任为魔教麾下的巨鲸帮的帮主。
自通州之战后,韩胜便竭力寻找她两个遗孤的下落,后得知小女已被北城烟收留,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脱脱,韩胜知道自己即便有天大胆子,此事也是束手无策,不可挽回了。因此,便着力四处打探长女夏侯英的下落,但历经多年,却杳无音讯。
说来这事也极为凑巧,那日,夏侯英报仇未果,离开朱雀堡后,心思混乱至极,只觉莽莽大地无一处安身之所,心中满是愤恨也是无处诉说,只能乱闯急奔,直累的两腿酸软,不经意间却到了太湖边上,心中只想:“爹娘之仇都不能报,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间,何况自己心中所属之人竟然是仇人之子,老天当真不公。还是一了百了的好,以后再无烦恼。”说罢,竟纵身一跃,直直跳入太湖。
此时,正巧鱼鹰帮在此处活动,陈阿三见夏侯英端庄秀丽,心中顿生邪念,自然不舍,便将她救起。陈阿三虽是好色之徒,性情却是粗中有细。他从夏侯英身上搜出一块腰牌,上书道:“元素同祝,佑我爱女”。陈阿三心头一惊,当即唤醒夏侯英,询问几句,证实她便是韩胜寻找多年的韩素素之女。
陈阿三既惊且喜,心中盘算:“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韩帮主若知晓此事后定会欣喜不已,若借此邀功,到时我陈阿三自然会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想到此处,他心中一阵狂喜,不敢再有二心,当即把夏侯英安顿下来,又遣两人快马加鞭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前去巨鲸帮报信。怎料,这两人去后迟迟不归。陈阿三心生疑惧,又先后派出两路人马前去打探。
又过了数日,探子急忙回报,正是底下这黑衣之人。
因此,才牵出了适才他两人之间的对话。
他见巨鲸帮大势已去,便再无羁绊,歹念又生,竟一心想霸占夏侯英为妻。
话说这夏侯英那日于这鬼门关走了一遭,死而复生间,爱恨诸事也已释怀,心知若自己就此死去,固然可以解脱,但父母之仇到头来还是报不了,而且自己的亲妹妹仍不知流落在何处。她想到妹妹,当即恢复了心智,知道现在即便报不了仇,也得先寻到自己的妹妹,这样才不枉父母在天之灵的所托。
她想通此节,刚要有所行动,这才发现自己被困在这鱼鹰帮内,身上要穴被人所制,武功尽失,不由恼怒异常。
她一阵哭喊,竟无一人理会。倒是每到饭点之时,看管她的都是好肉好饭伺候,礼数恭谨,倒也没什么歹意。
但越是这样,她越是满腹苦楚,无处诉说。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她正烦闷之时。只见房舍内在张灯结彩,显是要有一件大喜事要办。
她心下好奇,逮住一随从便问道:“你们帮内有何喜事,这是要干什么?”那人神情诺诺道:“我们帮主有令,要与姑娘结为夫妻,因此命我等在此布置。”
这句话如当头一记闷棍,夏侯英顿时双腿酸软,坐倒在地。她呆了半晌,不由万念俱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旁人哪里理会她,自是各自忙去了。
话说这日,陈阿三心中欢喜异常,帮内也是忙乎得热火朝天,喜气洋洋,只待傍晚成亲之时。
忽的,只见一名帮众匆匆跑了进来,陈阿三大是不悦:“今天是老子的大喜之日,你冒冒失失的想干什么?”
那人神色极其慌张,结巴道:“小子该死,小子该死。只是外面有三。。。三。。。个人的在外面挑。。。挑。。。事,其中还有一个老。。老。。尼姑。。。”
陈阿三骂道:“他奶奶的。一见尼姑,逢赌必输。老子平生最恨尼姑,往日见了尼姑都绕道走,今日竟然自己找到门口。真他奶奶的晦气!”
那人又道:“她指。。指。名道姓,让。。。让。。。帮主出去说话!”
陈阿三怒道:“谁有这么大胆子,走,出去瞧瞧。”说罢,一搂身边的钢叉,率领十几名帮主走了出去。
话说,陈阿三走到门口,只见门口有三人比肩而立,均是气度不凡。中间的是一名中年道长,只见她手拿拂尘,怒目圆睁,眼睛里似有一团火焰便欲喷出,另外两人都手持长剑,分立左右,其中一人只有十七八岁,容貌稍显稚嫩却气宇轩昂,当真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
陈阿三心中嘀咕:“这些人是谁?我与他们并不相识,为何要找我搦战。”
他哪里知道,此三人正是静云师太、龙风以及周泰,此番正是来搭救夏侯英的。原来那日群雄离开少林寺后,均按慧明方丈所托,分头行事,共攘大义。龙风三人自然快马加鞭,日夜不停,不出三日便寻到了鱼鹰帮的所在。
陈阿三心下虽惊,仍面带骄横,说道:“你们这三个不知趣的家伙,今天是老子的大喜之日,可不曾请你们来喝喜酒,尤其是你这臭尼姑,真是败老子兴。”
只见静云师太怒道:“陈阿三,你休得狂言,还是乖乖交出我的徒儿,不然莫怪老尼没有事先和你打招呼。”
陈阿三心中这才恍然,原来这娇滴滴的夏侯英是这老尼的徒弟,但不知她是从何得知此事,更不知这老尼是何人。他见静云师太气度着实不凡,猜到她或是一门一派的首领,当下也不敢太过放肆,便道:“敢问道长大名?”
静云师太一挥拂尘,说道:“贫尼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峨眉派掌门静云师太便是。”
陈阿三一听,全身一震,他虽狂放不羁,也听过四川峨眉派的名头,忙道:“原来是静云师太,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只是我与师太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知今日驾临寒舍,有何贵干?”
龙风上前一步道:“陈帮主,还想抵赖不成。快把夏侯姑娘交出来!”
陈阿三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拱手相让怎肯甘心。便道:“这位少侠的话,我怎么听不太懂。”
龙风见他矢口否认,不由心生怒火,说道:“大丈夫敢作敢当,鬼鬼祟祟,又算得什么本事。”
陈阿三冷笑道:“这位少侠,说话好没由头。什么夏侯姑娘,敝人根本不认识。今日是敝人大喜之日,倘若各位赏光,还请留下喝杯喜酒,若无此雅兴,还请各位移步,恕在下有事在身,恕不远送。”说吧,便要伸手送客。
龙风怒道:“要辨真假,我们进去一搜便知。”
陈阿三一横手中钢叉,道:“小子,你也太不把我鱼鹰帮放在眼里吧”
龙风道:“阁下要想赐教,当真好极。”说罢,不容对方答话,当即脚尖一探,右手长剑挥出,直击陈阿三面门,只见身如燕,剑如风,招式当真是迅猛绝伦,无可比拟。
陈阿三心中大骇,他从未见过如此快的剑招,哪里还有余裕思量对策,百忙中足尖着力,飘身竭力后退,哪知他退的虽快,怎料龙风的长剑更快。
说时迟,那时快。他只见眼前剑光一闪,只觉胸前衣衫登时崩裂,脚下一个踉跄,身形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顿时脑中一片空白。
陈阿三大惊失色,料想自己胸前肌肤定然给长剑划开,惊惶中也不知是否痛楚,脑中一乱,纵声大叫,手舞足蹈。如此足足半晌,他睁眼忽见众人齐刷刷望着自己,均是诧异。他用手一摸胸膛,皮肉无半分受伤,只觉自己当真狼狈的可笑,但转念一想,不由心有余悸。因为,适才对方恐怕是手下留情,不然自己早已破胸开膛,横尸就地了。
鱼鹰帮的帮众见龙风只用一招便将陈阿三制服,无不惊恐万状,哪个还敢上前动手。
其实,龙风这一剑招,既聚藏真剑法之快,又集太极九转剑之巧,将两者剑招完美糅合,率意而击。他现在对觉醒所言的任意所至,自由挥洒的境界,又领悟了几分。如‘诗仙’李太白脑中灵感乍现,惊世绝句便是恣意挥洒,信手拈来。
莫说是鱼鹰帮的人,就连在旁观战的静云师太和周泰二人,也不免叹服。
陈阿三再不知好歹,也明白对方剑术强过自己太多,即便是十个自己也绝非敌手,便躬身颤声道:“阁下剑法无双,在下佩服。适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还望海涵。”
龙风也不想和他再啰嗦,将剑尖抵到他咽喉处,喊道:“快说!夏侯姑娘在哪里?”
陈阿三见状不妙,战战兢兢道:“在。。在。。在我帮内。来人呢,快把那个。。那个。。小妞儿,不,夏侯。。。夏侯姑娘请出来。”
静云师太更是急不可耐,喝道:“快带我去!”
陈阿三忙道:“是,是,是,快。。快。。。快带师太进去”
未待他说完,静云师太身形一晃,已闪身入内。过了半晌,只听得里面传来几下轻微的打斗声,少顷,静云师太便带一名少女出来,只见那人身着黄衫,容貌秀美,正是夏侯英。
只是隔了半月,她看上去却是憔悴消瘦了不少。
龙风只觉心痛和歉意,一时不敢与她四目相对。
忽然,夏侯英一抖短剑,便架到了陈阿三的脖子上。原来,此时她的穴道已被静云师太解开,功力尽数恢复。
只见她怒道:“你这淫贼,竟敢对本姑娘无礼,看我不剁下你的狗头。”
陈阿三吓得瑟瑟发抖,颤声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小人猪油蒙了心,有眼无珠,冒犯了姑娘,望姑娘手下留情。小人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说话间,举起双手,用力猛劈自己的脸颊。伴着啪啪的几声,又听他续道:“姑娘大人有大量,还盼看在小人曾救过姑娘一命的份上,放过了小人。”
夏侯英听到此处,心下一软,垂下手来,出声喝道:“今天先放过你这条狗命,日后让我撞见你再做恶事,到时新账旧账一起算,绝不轻饶你。”
陈阿三忙道:“谢姑娘不杀之恩,小人记下了,记下了。”他话说得唯唯诺诺,全然没有了往日一帮之主的威风。
第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