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七情六欲
“绾绾……”
帝祈云还想说什么,却被步绾绾冷冰冰地挥手打断,她微微抬起下巴,缓缓地说:
“帝祈云,我喜欢麟云,那是因为世人皆欺我、骗我、负我,唯麟云当我是宝,我感他恩德,所以愿意焚羽倾心。。
天地间种种严规戒律,原本就不能约束于我,我是凤凰,我非人非仙非妖非魔,我不入你们任何一界,就是因为我不愿意受人管束,可你如今要用三从四德来评判我,太可笑了,这不可能!
莫说我和浮生只是一个错缘,若说真有什么,那也是我的自由,我愿意和谁在一起,不愿意和谁在一起,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若你接受不了,大可以离开,千万别以为我会有负罪感,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没有!也不想有辂!
你母亲一次不尊重我,我为了麟云,可以忍。二次不尊重我,我为了爱情,也可以忍耐,但没有第三次!我有尊严,谁毁我尊严,我毁谁脸面,哪怕玉石俱焚,也绝不后悔。”
轰隆隆……
突然一声炸雷击响,把原本平静的天空轰得惨白,闪电疯狂地击下来,正打中了屋外的一棵大树,顿时浓烟滚滚,火焰猛窜骣。
尖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清水山庄顿时就不清静了!
帝祈云和步绾绾却像没听到外面的响动一样,互相瞪着,大风猛地撞开了雕花的窗子,一只鹰从窗口跌跌撞撞地飞了进来,鲜血从鹰翅下滴落,一阵血腥味儿钻进了二人的鼻中。
“水秀怎么受伤了?”
帝祈云长眉紧拧,过去捧起了小鹰。鹰翅折断,血浸透了黑羽,还在往外涌着鲜血。
“一只鹰还取这样的娘娘腔名字,真有意思。”
步绾绾讥笑着,起身走向榻边。
“自己记不得,还要取笑于我,你对我,从来没有真的放在心上过!你的大道理也从来只用在我的身上!凤绾绾,我从来不求你回报我,就像你说的,你爱谁是你的自由,可也不要把我的脸,我的心都踩在你的脚下。你不高兴了,随时就请我走开,若我不高兴,是不是也要请你走开?”
帝祈云把小鹰捧在手里,冷冷地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步绾绾愕然转头,这鹰……难不成还是她取的名字?
她的记忆里有碎片,扎在脑子里,一片一片地凌厉地切割着她的记忆,她也记不清这小鹰的来龙去脉,她脑子里又开始有些乱了,呆坐了会儿,慢慢地躺下去,手在小腹上轻抚着,努力地想……
水秀……水秀不应该是青烟宫看门的那个小石鹰吗?
水秀怎么是只小黑鹰?
水秀,她怎么会给它这么一个名字?
她一手搭在额上,长长地叹息着。
她糊涂了,也迷惑了,她追求平等和自由,可一旦麟云要和她争个高低输赢时,她又会觉得他不男人,得让着她才对……
步绾绾想了半天,突然庆幸自己练成形时是个女子,不用去哄女人高兴……
咦,好烦人!她只是一只凤凰,为什么要学着人去爱?
人类真奇怪,为什么要有七情六欲?
人为什么会恨会怨会伤会悲会喜会乐……
而凤凰,只要飞在天空,尽情翱翔就好了。
那她为什么要拼了命的,要修炼成人?吸引她的,不正是这七情六欲吗?爱恨情仇,虽痛,也欢,像罂粟的毒,一食难忘。
她记得自己修练成形的那一天,彩羽化成了长裙,黑发在风里飞舞着,一朵小花从远处飘来,落在她的脸颊上。
她俯看碧池,看到自己的脸,自己的双臂,自己的双脚……她看到在云端,蓝华上仙正静静地看着她……
师傅……若在,会为她解答吗?为什么,要有人、仙、妖、魔之分?
为什么要有礼仪规矩?为什么要有男女之别?为什么要有爱恨纠缠?为什么……她不快乐了?
师傅……有没有在那场冰与火的纠葛里更上层楼?
师傅……看她的眼神,抱她时的温暖,还在心里。
步绾绾高兴的时候会想麟云,她伤心的时候会想蓝华,她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不忠心,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有负罪感……
她唯一知道的是,她需要很多很多的暖,很多很多的爱,这样,天地再浩瀚,她也不怕了,不慌了……
大雨越下越大,方才明媚的天气已经黑压压如同漆黑的夜晚,闪电不停地游动而过,噼啪地拉扯出惨白的颜色。
美人纱的帘子被风狠狠掀起来,又卷到了窗外,被拉扯着,发出哗啦的锐声。
她从榻上爬起来,往外张望着。
突然,他的身影出现在窗边,举着大大的油纸伞,从窗外往里看。俊脸上蒙着一层紧张,双瞳里的光芒闪烁着,欲言又止。
步绾绾和他的视线对望了片刻,他才沉声说:“水秀的翅膀断了,你去看看。”
这不是借口吗?水秀的翅膀断了,他自能处理!明明是想着不应该和她争执,却又不肯承认,用这拙劣的借口来找她。
步绾绾趿鞋出来,抬眼看了他一眼,双手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腰。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着伞的手用力紧了紧,一手紧搂了她。
两个人都不说话,大雨滂沱着,仿佛要把这天地间的一切都湮没。
他和她,痛了这么久,为什么还要让彼此痛呢?
“我不……不是那个意思。”他终于又开口了,有些紧张,喉咙像是塞了什么东西一样,话有些含糊不清。
“嗯。”她吸了吸鼻子。
“绾绾……天地虽大,能容下你我的地方却不多,青烟宫已经毁了,四界不容凤嫁于魔,人要夺凤之羽,仙又嫉妒凤之光华。我是魔之子,妖巴结于我,仙忌惮于我,人类又诋毁于我。你我原本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轮回之中,我苦苦寻你,你能回来见我,我很感激,我心中是有怨不错,可我爱你,你知道……”
“别说了。”步绾绾抬手掩住了他的唇,小声说:“你的心能容我,我的心能容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他的心跳加快了,一手轻捧住她的小脸,慢慢地抬起来,久久地凝望着。“麟云,我其实有负罪感,我不干净……我很羞愧,你、你不要再提了……好不好?”她眼眶有些红,小声地说。
“不是……”他有些哽咽,唇瓣微微颤抖,落在她的唇角上。
她的泪滑下来,被他含住,舌尖上苦涩弥散开,一直苦进他的心里。他不应该揭她的痛处,她那样难过痛苦过,他偏要把她心上血淋淋的创口撕扯开。
伤人不过揭人痛,这是他的错。
他的唇一偏,含住她颤抖的嘴唇,喃喃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就我的宝,绾绾哪……你就是我的宝!”
步绾绾眨了眨眼睛,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天地浩荡,她如今只想他拿她当宝……没有人再会像他一样了,生生世世的追随着,恨也说不恨,怨也说不怨,痛苦也说欢喜。
“去看看水秀,是你亲手赋予它生命,把它送于我。如今,它自己找来了!”
他抬手,用袖子给她擦去脸上的眼泪,拉着她往他的房间走。
小鹰就卧在一堆锦衣里,翅膀还垂着,歪了歪脑袋,冲着二人低啸了几声。
步绾绾抬起手,在它的翅膀上轻抚了几下,拿起一边的剪刀,细心地给它剪去了断羽,手指摁在那伤处,嘴里念着恢复诀,小鹰被淡淡的蓝光笼罩着,那血污断开处渐渐弥合,一声欢啸,翅膀扑打着,在屋子里盘旋起来。
步绾绾欣喜地仰头,柔柔伸手,小鹰就落在了她的指尖上。
“臭竹子,你看它好了。”
“你也好了吗?”
他一伸手,在她的鼻头刮了一下,哑声问她。
她脸上泪痕还未干呢!此刻又笑了起来!
她咧嘴一笑,把小鹰往空中一抛,又扑进了他的怀抱。
如此任性的她,从来只有麟云包容着她。她不爱他,爱谁去?爱情,有时候爱的就是他爱我,爱的就是这感动。
步绾绾庆幸自己有他。
步绾绾庆幸还能找到他。
步绾绾爱他。
——————————————————————-————莫颜汐:《龙榻求爱:王牌小皇后》—————————————————————-——
走廊拐角处,莲公主冷眼看着,嫉妒得手紧攥锦帕,揉得手掌都发红了。
“蓓儿,你在看什么?”
洛君瑜从她身后走过来,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步绾绾和帝祈云正撑着伞,涉过院中积水,走向对面的房间。
“哦,本来是想看看这大雨有没有惊扰到绾绾,现在看看,没事吧。”
莲公主调整好了情绪,转头冲他温婉一笑。
洛君瑜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蓓儿,不要把我们的感情又弄丢了。”
“你说什么呢!”莲公主一笑,拉住了他的手,转身往回走。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洛君瑜拂开她的手,低低地说了一句,大步走进了雨中。
莲公主跺了跺脚,不满地说:“你阴阳怪气的,我怎么知道你说什么,我随你来到这里,你还想怎么样?成天里闷着脸,好像我欠你一样。”
洛君瑜脚步更快了,高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中。
莲公主气得银牙一咬,快步往回走去。洛君瑜迂腐,一定不肯助她夺凤凰羽衣。看情形帝祈云和步绾绾在这里呆不了多久,她要早点想别的办法才好。
回到房间,她抄起了茶壶,往杯子里满满地倒了一碗茶,仰头就往嘴里倒去。
“公主。”
突然,一声低柔的声音从屋子角落里传来,吓得她手一抖,杯中之茶全倒在了胸前。
她扭头一看,只见一名穿着白衣,蒙着白色面纱的女子正从暗处走出来,冷冷地盯着她看着。
“你是……”
莲公主慌怕了片刻,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手指悄然摁住了腕上戴着的袖箭,警惕地看着她。
“我是大小姐,你应该听说过我。”
女子慢步走近她,扫了她一眼,在桌边坐下。
莲公主也算是人物,在她面前如此无礼的还没有几个人。不过大小姐这三个字她如雷贯耳,也曾派人去追察过这人。
可是这大小姐和许多人做过交易,却从来不留下任何痕迹线索,没人知道她叫什么,长什么样,又来自哪里,她又为什么要和大家做交易。她神秘到,似乎不是这个世间的人一样……
若是以前,莲公主会认为这想法荒唐,可是此刻她已经断定此人不是人界中人。
她若非仙,便是妖魔,她和帝祈云、步绾绾有过结,一定是来报复的!这个猜测让莲公主热血沸腾,差点欢呼起来。
这不是有办法取羽衣了吗?
“大小姐,不知有何指教。”她微微一笑,在桌边坐下,盯着大小姐的眼睛看着,想从她的眼中找到熟悉的地方。
可惜,完全陌生。
这眼睛,这气度,这风姿,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呵,莲公主不必猜测我是谁,你想得没错,我是来和你做交易的。”
“大小姐亲自出来作交易,这恐怕是第一回吧。”莲公主笑了笑,转头看向步绾绾和帝祈云去的地方,小声说:“是为他们而来吗?”
“是,也不是。”大小姐淡淡地说。
“哦?此话怎讲?”莲公主给她倒了碗茶,盯着她的眼睛反问。
“你想要凤凰羽衣而已,我只想要看一场精彩的戏。”大小姐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匣子来,轻轻地推到她的面前,“这里面是一只小哨珠,当它亮起来的时候,你就吹响她,其他的事,你就不必管了。”
“这样我就能得到凤凰羽衣?”莲公主打开了小匣子,里面的珠子黑不溜渊,平淡无奇,看不出有特殊之处。
“得不到。”大小姐摇头,镇定地说。
“那我吹这个干什么?”莲公主不满地问。
“你可以得到别的东西,比如世间最强大的男人的爱情。”大小姐笑了起来。
“最强大的男人……是谁?帝祈云?”莲公主好奇地问。大小姐笑而不答,站了起来,转头看向外面的大雨,小声说:“你也可以不吹响它,我无所谓,我说过我只想看一场戏,而你吹响之后,却能得到最奇妙的感情,你不想有一个强大的男人毫无保留的爱情吗?”
“我有啊,我有洛君瑜。”莲公主不悦地回答,这说得她有多缺爱一样。
“他不够强大,甚至不能保护你。”大小姐有些不屑地说。
莲公主更不高兴了,站起来,冷冷地说:“他怎么样,轮不到你来评判!”
“莫非你爱他?”大小姐转过头来,看着她讶然地问。
莲公主语结,她爱吗?以前一定是爱的,现在也是爱的吧?只是她的爱并不单纯,也抵不上她的野心。
可是,听到别的女人的轻视,她是如此的厌恶和憎恨!
“呵呵,想不到莲公主也会爱上一个男人。”
大小姐笑了起来,意味莫名的,转身往外走去。
“这交易我放在这里,做不做都随便你。”
“喂,你到底是什么人?”
莲公主跟着她跑了几步,对着外面大叫。
女子撑着伞,慢慢转过头来,面纱被风掀起来了,莲公主赶紧瞪大眼睛想看清她的样子,可惜外面那么黑,如同被墨泼过一样,她只看到一张朱唇,闪电滑过,那唇角一点朱砂痣……
“什么人……”
有侍卫发现了那女子,立刻拦了过来。
莲公主赶紧喝住了众人,放她离开。
女子渐行渐远了,莲公主脑中一直回放着那颗朱砂痣,百思不得其解,最强大的男人,若不是帝祈云,还会有谁?这世间,还有哪个男人敢有这资格,来扛上这句话的重量?难道是……夜沧澜?
又是一阵雷响,她转头看向木匣子,那黑珠子就像失明的眼睛,黯淡无光。
她走过去,轻轻地摸了一下珠子,然后把珠子握在了掌心。
冒险和大胆是莲公主的特点,她有些蠢蠢欲动,想知道那个男人会是谁,大小姐是谁,她要看的戏是什么……
————————————————————————莫颜汐:《龙榻求爱:王牌小皇后》——————————————————————————————
步绾绾手里执着狼毫,在纸上画了一只小鹰,又画一湾水,鹰飞水上。
帝祈云看了会儿,也拿了支笔,在水边添上一株竹,竹开出碗大的花,瓣上卧着一只小小的凤。
“嘻嘻,这是我吗?”步绾绾探着头看,笑着说:“竹子是不能开花的,开了花就会枯萎了,你真笨。”
“有你在,竹心永在。”他沉稳地说着,又在画边题了一首诗:“凤赋墨竹千年情,竹当报凤万年心。”
步绾绾又笑了,轻声说:“写得真烂,你那时候就不爱读书念诗。”
“怎么,比你的乌龟乱爬石子滩还烂?”他嘲笑了一句,把笔抛开了,拿起了印章就往上印,“此画甚好,能流芳千古,不知会有多少人来抢夺我的墨宝。”
“去,是我的墨宝!”步绾绾轻嗤,低下头,在墨上轻吹,把墨迹吹干。
别人要不要这画她不知道,反正她喜欢。
“一根竹子,一只凤凰,还要学人类附庸风雅。”
有嘲讽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二人抬眼看,只见洛君瑜一脸潮红地站着,见二人转头看来,又一仰头,把酒往喉中倒。
“又喝酒。”步绾绾撇嘴。
“酒是好东西,能忘万年愁。”洛君瑜呵呵地笑,大步走了进来,夺了她手里的画来看,大声说:“我是何等奇缘,居然认得你们两个异类。”
“你走运,我能变出财宝和美人给你,还能让你延寿百年。”步绾绾伸手拍他的肩,笑着说。
“延寿百年有何趣,要笑傲百年才值得,否则苟活有何意思。”他放下画,又喝了一口酒。
步绾绾歪了歪头,小声说:“你再讨个媳妇不就完了?为何偏是她?”
“你们又为何偏是彼此?”他转过头来,看着二人问。
爱情这东西,毫无理由,明明扎得你痛不欲生,还是要拥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