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8

在老汪去世的第五天,天刚蒙蒙亮。按照龙王山习惯,虽然没有棺材,但仍有木匠汪家洋、铁匠汪家湖、瓦匠汪家海和漆匠汪家流四个年近半百的抬重人。这些手艺人啊,技术越来越娴熟,体力也好得很,还搭个班子专门办起白喜事。

如今,木匠汪家洋是龙王山由生产队改为村民组后的首任组长,也是龙王山有记载以来第一百零八位寨主。其他三人依托于汪洋,组建了一个工程队,也都成了包工头了,带着龙王山的乡亲们走出龙王山。

龙王山的会计也由已主政村委会的四清兼任,只是一个象征,村民组哪里还有账哦,生产队公共的东西早就分得精光,大家只是在心里记着自家的账啦!

汪家洋、汪家湖、汪家海和汪家流四人,抬着骨灰盒,仿佛老汪的骨灰盒是千钧重担,他们走起路来步履艰难。

作为长子,四清披麻戴孝、手捧老汪的遗像走在最前面。

水英扎着白平布头巾,面容憔悴,感觉早已魂飞魄散。她带着梅花、金木和多多跟在后面。

金木披挂着孝服,宛如落魄之人,是含悲忍泪往前走。

送殡队伍逶迤曲折,缓缓前行,延绵约一公里。哀婉的喇叭乐曲直吹得人起鸡皮疙瘩,好在爆竹声响彻云霄,掩盖了人们悲凉的心情。

正是盛夏,天空却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一只落单的乌鸦在低空盘桓,凄厉的叫着:“孤娃!孤娃!”仿佛要倾吐百转愁肠。送行的队伍放慢了脚步。

到了龙王山脚下时,雨止住了,花花的太阳在青松翠柏里透出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光芒,金木的列祖列宗都长眠于此。大家按照老汪生前的遗愿,点燃稻草,撒在事先挖好的墓穴里,待稻草燃烧殆尽,在铺上一层生石灰。

以汪家洋为首的四位抬重人,满脸沧桑,神情凝重,他们齐心协力,庄严肃穆、恭恭敬敬将老汪的骨灰盒高高抬起,轻轻置放在一口缸里,盖好缸盖。四人口中念念有词,但含糊不清,似祈祷、似祝福。

最后,汪家洋等四人用水泥密封住缸口,将缸深埋下去。

墓穴慢慢地出了地面,上面垒砌高高的坟头朝向东方,俯瞰着江面。

金木待送葬的人群陆陆续续离开后,眺望江边微风轻拂的杨柳,理顺了散乱浓密的乌发,从口袋里摸出了精心准备的一瓶白酒,洒在了坟前。

金木随手一丢,酒瓶“叮叮当当”滚到孵蛋教授坟前。

唉,孵蛋教授的坟墓长满了蒿草,蒿草簇拥着一颗不大不小的万年青树。

金木想起因为清明没有假期,自从离开龙王山外出求学后,自己已经四年没有给爷爷奶奶上坟了,大伯的坟呢?

金木一眼瞧去,嘿,爷爷奶奶和大伯的坟干干净净,爷爷奶奶坟上正反四块正方形垒成的两顶土帽子方方正正,大伯的坟头一顶土帽子也毫不逊色。

再看孵蛋教授的坟茔,已经坍塌,土帽子被冰封霜冻、风扫雨蚀、蚁啃兽拱,早已不知去向。

“墓碑呢?难道孵蛋教授的墓碑也被人挖走了?谁会那么缺德呢?”金木一阵紧张。他慌不迭地用手薅着一人多高的蒿草。“哦,还在这里!”

喜不自禁的金木用手擦了擦墓碑上面的青苔和污泥。“456”三个阿拉伯数字突然出现,三点水依稀可见,草字头似乎只能看见一横了!

金木突发奇想:“要不,请石匠在一横上再加一个‘土’字,那岂不妙哉!孵蛋教授就成了汪家的先人,

也可以享受汪氏后代的香火!”

金木闭上眼睛,沉浸在无限的遐想中:“往事如烟,我辈引以为鉴,但愿悲剧不会重演!”

“哈哈,小金木啊,你终于来了,我可盼了你好几年啦!”孵蛋教授一如往日的音容笑貌,从坟茔里走了出来。他捡起酒瓶交给金木:“酒精是一级致癌物, 它是个害人的东西!”

“哦,那以后我要戒酒了!天堂里可以喝酒吗?”

“天堂里没有疾病,神仙可以开怀畅饮,你不要再拘泥于过去,要好好活着,让信仰把事实赶走,凭幻想驱除记忆,化悲痛为力量吧!”

“可是,听说工作以后必须喝酒?”

“考虑到你很快要工作了,我送你四句箴言:‘第一,不可绝对服从,管理者也有对错和好坏,盲从可能带来杀身之祸;第二,不能完全相信朋友,每个人都会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他可能让你误入歧途;第三,不要认为善法、善策、善言、善行,肯定会有善报,但恶法、恶策、恶言、恶行,一定会有恶果;第四,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救世主,上帝就是你自己!撒旦是天使,也是魔鬼,其实也是你自己,人只能靠自己救赎自己、自己战胜自己!”

金木叩头便拜。等金木抬起头来,却仍是老汪坟头,于是放声痛哭:“爸爸,您现在可以放心地喝了,天堂里没有病痛,但愿天堂里也没有歧视,没有孤独!我会每年清明来看您,给您足够的纸钱,让您在天堂有尊严地生活。我心与你同在,您安息吧!”(完)

斯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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