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问题?”戴炳宣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的工作能力是有的,但是你却一直得不到足够的发展空间,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王逸飞直接了当地问道。
“这……”戴炳宣想不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所以一时之间尴尬得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我问得很直接,可能让你觉得有点难堪,”王逸飞望着他很诚恳地说道,“但是我觉得朋友之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坦诚相待,而我今天正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来对你做一些忠告,因此我的言语中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你能谅解。”
“唉,我真的觉得很惭愧啊,”戴炳宣听他这么说,不由叹了口气道,“其实你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只是我自己一直无法正视而已,这就好比孔乙己吃茴香豆一样,我们维护的都是一份早已经不存在的尊严,不过你刚才拿话这样一捅,我反而觉得轻松了。”
“是啊,我进入长峰县政府已经九年了,开始进去时是秘书,现在还是秘书,这说起来就是一段彻底失败的人生经历,”戴炳宣苦笑道,“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其实我自己也心知肚明,那就是我丢不掉知识分子的那点臭毛病:假清高。”
“我看不起那些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家伙,因为我觉得他们庸俗,”戴炳宣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道,“但是在我内心里,又很羡慕他们能够得到提拔和重用,因此在这种矛盾的心理之下,我就变得愤世嫉俗,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这用现代流行的话来说,就是所谓的愤青吧,”戴炳宣苦笑道,“也许在开始的时候,我还觉得这样活着挺好,活得有性格,但是当我慢慢成熟之后,才知道以前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因此我也想过要改变一下自己。”
“但是这时候我在领导心中的形象已经定型了,我就算是再努力,也没什么用了,”戴炳宣叹了口气道,“因此我后来干脆破罐子破摔,以一幅放诞不经的样子混下来了,但是在我的内心里,又何尝愿意这样半死不活地混日子?”
这应该是他在心里憋了很久的话,只是一直找不到一个倾诉的对象,所以慢慢在他心里形成了一个死结,而今天被王逸飞用话一引,顿时就象决了堤的河水一样,以一泄千里之势,毫无顾忌地喷涌出来,但是他说过以后,心里就开始后悔了。
因为他刚刚面临人生的一个转机,而且他的新领导就坐在他的面前,所以他不知道王逸飞听了这番话以后,会作何感想,会认为自己是一个伪君子吗?会重新把自己冷冻起来吗?想到这里,他心里就觉得惴惴不安,因此他现在也不敢看王逸飞的脸,只是无力地靠在沙发上,眼望着天花板发呆。
“能听到你这些话,我心中是既感动又感激,”王逸飞听他完的除述以后,沉默了半晌,然后缓缓地说道,“说感动,那是因为你的真诚,说感激,那是缘于你对我的信任,而真诚和信任,正是朋友之间两个最基本的要素,因此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愿意正式交你这个朋友。”
“啊?”戴炳宣听他这么说,不由微微一呆,因为他本来以后他说过这番话以后,王逸飞多少会对他有些鄙夷,可是没想到他反而接纳了自己,而且这种接纳是实心实意的,并不是作伪,这让他确实觉得有些意外。
“我把你当朋友,你不会反对吧?”王逸飞看着脸上的表情,便笑着问了一句道。
“这个……当,当然不会。”戴炳宣有些口吃地说道。
“既然是朋友,那么有些话我就直说了,”王逸飞忽然脸色一正道,“你刚才谈到清高的问题,确实,对于大多数的读书人来说,由于受我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应该都有过那种纯洁高尚,不与现实中的阴暗面同流合污的理想。”
“但是大多数人走入现实以后就会发现,原来理想与现实不但有很大的差距,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几乎是格格不入的,因此你要坚持理想,就必须在现实方面付出很大的代价,因此许多人在经过一番痛苦地抉择之后,还是屈从于现实了,这叫作顺应潮流。”
“其实这一点也无可厚非,因为我们都是生活在现实当中的,所以当我们迫于现实的压力时,就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理想,”王逸飞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道,“但是就我个人来说,我还是比较欣赏那些敢于坚持自己理想的人,因此我觉得一个人如果真正具有清高的品格,其实是弥足珍贵的。”
“只是清高这个词,自古以来就有双重含义,如果从褒奖的方面说,它是指纯洁高尚,不爱慕虚名,不同流合污,而从贬损的方面来说,它则是指孤芳自赏,与别人格格不入,所以当你为自己的清高感到骄傲时,你首先得弄清一下,自己的清高到底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还有一种人,他们内心其实窃慕名利,却硬要装出一幅清高的样子,这就不但可笑,而且有些可悲,”王逸飞望着他笑道,“就比如唐代的卢藏用,他考中进士以后为了补个好官,就去长安附近的终南山隐居以自高身价,最后终于得到了朝廷的征召,当了大官。”
“这你应该很熟悉,这就是有名的历史典故‘终南捷径’的出处了,”王逸飞笑道,“象这样的人,虽然有隐士之名,却与清高连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而历史的记载也证明,其人后来成了太平公主的专宠,由此可见其品行之不堪了。”
“因此我们在坚持自己的个性时,也应该时刻进行自省,以防其性质变味,”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就拿你来说吧,你性格耿介,为人不喜欢奉迎巴结,这应该算是一种好品格,但是我也听人说,几乎长峰县的每个领导,你都给他们取了一个绰号,而且作了打油诗来嘲讽,你觉得这也算是高风亮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