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燕烧了一整夜, 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碧荷给她擦身子,才发现她出了一身冷汗, 里衣都浸湿了, 便连带着给她换了衣裳。发现苏燕身上的伤疤后, 也忍不住替她心疼起来。
侍女们也不知徐墨怀会来的这样快, 一清早去命人请大夫, 还不到晌午他便带着医师来了。
苏燕睡得迷迷糊糊,连有人进屋都不知道,只听到一阵窸窣声过后, 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
碧荷守在门外,听到了里面称呼张奉御, 这才知道二位医师竟是尚药局奉御, 已经是尚药局品阶最高的医师了, 从来只给皇帝一个人看病。
二位医师诊治后,写了张方子, 很快就有人抓好药送到了枕月居。
碧荷不敢进去,便跟着同伴去后院煎药,只敢走的时候瞥了眼内室的动静,才发现徐墨怀正百无聊赖地翻阅苏燕近日临摹的字帖,面色十分不好。
等药煎好送进屋里, 碧荷犹豫着不敢上前, 她身边的同伴便戳了戳她的后背, 示意她去给苏燕喂药。
无奈之下, 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给徐墨怀行礼,说道:“陛下, 给苏娘子的药煎好了。”
徐墨怀点头。“把药给朕。”
碧荷瞧他这是要自己喂的架势,立刻松了口气,将药碗递给他。
苏燕的身子很好,徐墨怀在马家村的时候便见识过了。甚至她的身子看似纤弱,却比旁人都有力量,挑水背柴都能走得很快,用力的时候胳膊上的会有硬邦邦的一小块肉。
她甚至时常举起胳膊,得意地说:“我力气可大了,张大夫说这块肉越紧实,越说明身体好。”
徐墨怀以为她会跟那些娇弱的女子有什么不同,却不想病起来都是一样。
“苏燕,张嘴。”他拿着汤匙,想要给她喂药。苏燕半梦半醒,听到声音下意识张口,他立刻将药倒了进去,将她呛得咳嗽个不停,口中的药汤也溢了出来。
徐墨怀显然是个不曾给人喂过药的,看得碧荷一阵心急,恨不得夺过药碗自己来。
才喂进去的药被吐出来大半,药汁都洒在苏燕的衣襟上。
他想了想,放下药碗,将苏燕扶起来靠在他怀里,如此便好了许多。
然而不想苏燕怕苦,他喂一汤匙便被吐出半汤匙,一来二去却先惹恼了苏燕。她半睁开眼,似乎也察觉到了身后人是谁,先是惊恐,而后便狂躁地挣扎起来,直接将药碗打翻,乱挥的手还拍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侍女们听到这个声音,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只恨不能拔腿就走,远离这个地方。
碧荷忙压低脑袋,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即使不看,她也知道徐墨怀的脸上此刻必定是阴云密布。想起昨日那只鲜血淋漓的人手,她又想着,兴许一会儿徐墨怀就会暴怒着将苏燕的手也砍了。
苏燕虽病着,见徐墨怀阴着脸沉默不语,也能想到自己方才是打了他,愤怒瞬间便被恐惧压过去,摇摇晃晃地下榻准备磕头求饶。
徐墨怀扫了眼周围的侍女,冷声道:“今日的事,倘若说出去半个字,凌迟处死。”
堂堂一个皇帝被耳光的场面让她们看见了,至少没有一怒之下挖了她们的眼睛,碧荷已经深觉庆幸,随后便替苏燕担忧起来。
徐墨怀似乎在强忍着怒火,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被弄乱的衣裳,上面已经沾染了许多苦涩的药汁。
苏燕垂着头跪下,发丝散落而下,遮住了大半面容,显得此刻的她柔弱可怜。徐墨怀冷呵一声,将药碗重重放下,撞击声吓得她一颤。
“起来。”
她撑着床榻边沿起身,眼前突然一黑,腿软着又往前倒,恰好砸到了徐墨怀身上,疼得他闷哼一声。
苏燕慌乱又厌恶地起身,却被他按了回去,彻彻底底与他贴在一起。
徐墨怀:“出去,再煎一碗药来。”
随后他手掌扶在她后腰处,揽着她坐到了怀中,以一种极为亲密暧|昧的姿势。
苏燕身上没什么力气,索性不再反抗,任由他抱着自己。
而徐墨怀的手并不安分,就像在抚摸一只猫一样,一下又一下地扶着她的脊背。即便他动作温柔,苏燕也只觉得惊悚,汗毛几乎都要竖起来了。
“你病糊涂了,朕不同你计较,没有下一次,知道吗?”他身子微微后仰,苏燕便伏在了他肩上,滚烫的呼吸落在他颈侧,如亲吻一般。
她闭上眼,点了点头。
感受到苏燕的顺从,徐墨怀满意地低笑一声,随后微侧过脸吻了下去。
她口中亦如身上一般发热,徐墨怀舌尖冰冷,却很快就被她暖热了,如同要得到什么慰藉一般,急切地吮吸,发狠地逼她做出回应,直到苏燕想逃离,又被重新按了回去。
一吻结束,苏燕唇瓣发麻,徐墨怀同样呼吸不稳,微微喘着气,面上也染了层红晕。
苏燕强忍着畏惧,他却将头埋到了她的颈侧,轻声说道:“朕还是第一回给人喂药。”
她因为发了热病,此刻嗓子哑得厉害,也十分不愿再与他多言。
过了一会儿,徐墨怀将她放下,揉了揉她发顶,说道:“朕改日再来看你。”
苏燕想起周胥,终是忍不住,在他转身的时候扯住了他的衣角。
她一开口,便觉得心中刺痛。“陛下……恳请放过周胥,他还有母亲要奉养,如今已是凄惨万分,请陛下饶他性命。”
徐墨怀并未立刻答话,良久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周胥是死是活,全在你一念之间。不过与他见上一面便哭肿了眼,想必是还未对他死心,你若做不到,朕可以帮你。”
苏燕咬牙道:“自从婚宴之后,我与他再无干系,此次不过是见到了母亲旧物,想到她的坟茔孤零零留在马家村,心中一时有些难过。若再害了周胥,我才是此生都要愧疚。”
徐墨怀倾下|身,手落在她脸颊,而后将拇指落在她被吻到微微红肿的唇上,暧|昧至极地轻轻摩挲着,最后重重按下去,苏燕不适地皱眉。
他的表情似笑非笑,语气微沉。“燕娘,我愿意放过他,只希望你也乖巧些,永远不要骗我。”
——
长安城中的青年才俊遍地都是,徐伯徽也常与他们混在一起。只是近日许久都不曾出过家门,因闹着要娶一个胡姬,安庆王将他狠狠打了一顿,半月他后才能正常行走。
徐伯徽身边时刻都有人看着,他怕拖累自己的心上人,没敢立刻去见她,便进宫找徐墨怀说情了。
正巧徐墨怀不在,他等了一个时辰才等到他。
徐墨怀自然也听闻他挨了一顿毒打的事,不难猜到他的来意。
“皇兄可算是回来了。”徐伯徽站起身,跟着徐墨怀走进紫宸殿,边走边说:“皇兄这样聪慧,必定知道我的来意,还请你与我阿耶说两句,倘若你开了口,他绝不会阻拦,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姑娘,你便做个好人,成全我们吧。”
徐墨怀径自往前走,步履不曾慢下半分。
“倘若朕答应了,便是坏了皇室的规矩。太|祖一生最厌恶胡人,戎马一生,费尽心血才命胡虏屈服,大靖贱胡人已久,士族中人纳胡姬为妾便令人耻笑,更何况是娶做正妻。你若想看安庆王在朝中啼哭不止,安庆王妃来殿外长跪,便尽管去,与朕何干。”
无论怎么说,徐墨怀都不肯放话替他说情。徐伯徽越说越气闷,只觉得前路一片昏暗,忍不住气愤道:“门第又如何,娶妻的人是我,他们为何死活要插手。即便祖上是胡人,如今阿依木也归化大靖,早就是大靖的子民了,梁侍郎的儿子也娶了舞姬,我为何就娶不得,我不认为她低贱,我只喜欢她这样的。”
徐墨怀漠然地听着,风凉道:“自以为是。士族重门第,你娶了胡姬,破了百年的规矩,便是其中异类,他们容不得你,更不会承认你的妻子。”
徐伯徽闷闷不乐地低下头,说道:“就没有旁的法子了吗?”
“当然有”,徐墨怀不耐道。“你自愿放弃世子之位,做一名庶人,与心上人长相厮守,愿意吗?”
徐伯徽微张着嘴,愣愣地望着他,好一会儿了才面露难色地低下头,小声道:“除了这个呢……”
徐墨怀毫不意外地笑笑,没有再理会他的纠缠。
——
苏燕的病没有持续太久,等她病好了,人也肉眼可见的消瘦了许多。
自从那以后,她已经好几个夜里不曾安睡,总是做着可怖的噩梦。
几个侍女都怕极了那个装着断手的匣子,走路都刻意绕过,苏燕只能白着脸去将它拿到远处埋了。
苏燕仅在青環苑走动,一直没机会出去,更无法得知周胥如今的安危,她不相信徐墨怀说的话,一个字也不相信。
任苏燕恳求哭泣了许久,又将自己一堆金银珠玉送出去,碧荷才勉强同意,寻个友人帮她打听周胥的下落,以及他在这京城中的住处。
周胥在尚辇局,是下九品的奉御,按理说也住在京中,况且又被砍了手,这样一个人并不算难找。
苏燕在青環苑呆得喘不过气,每日都害怕徐墨怀来找她,这样的日子说是度日如年也不为过。何况徐墨怀阴晴不定,为人心胸狭隘,待她这样的人更是想杀便杀。
她必须要离开,周胥也不能再留下,要走得越远越好,最好能让徐墨怀再也找不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