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一艘崭新的乌篷船缓缓驶了过来。
乔泠璁正欲招手呼唤,可船上那蓑衣笠帽的艄公已然迥他招呼:“公子可否需要渡河?”
此时却闻一娇脆语声说道:“难道老人家忘了这船是我花双倍银子包下的么?”
“姑娘,常言有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船家在劝说着,“今日能得同船过渡,也是缘份啊。"
语声甫毕,船头便出现了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那好,你可不能耽搁太久,本小姐还要急着赶路呢!”
船,靠了岸。
乔泠璁上船,但见船舱里窗明几净,除了船头正在撑船的艄公外的确只有自己和静琳。
却见静琳嫣然一笑:“怎么会是你?”
蓦然间,一种莫名的熟悉与亲切顿时充满着泠璁的心。“怎么你能乘船,我就不能么?”
乔静琳不说话了。
“大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我要去哪儿,关你屁事啊!”
艄公那略带沙哑的语声响起,“公子好心问话,姑娘你又何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乔静琳立时有些不高兴了,“只管撑好你的船吧,干嘛那么多事?”
“既然是我不好惹大小姐生气了,那我也只好给你打几下‘骂几句消消气了。”
“真的?”语声未了,拳头便已雨点般落在泠璁身上,但并不重。毕竟她并不是真的想打人,只是不想令自己面子上挂不住罢了。“这样子下去,不被活活闷死才怪。”
乔泠璁道:“那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听,怎么样?”
静琳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木头人似地泠璁也能说出好听好玩的故事?“但你必须向我保证,这个故事一定会很有趣。”
“好,我向你保证。”乔泠璁信心满满,“这故事若无趣,我就是小兔子。”
“好吧,可爱的公仔小兔子你现在可以开讲了。”
“很久以前,梅花鹿和小猫熊是好朋友经常在一起玩并且玩得很开心。可是有一天------他们竟全都不见了。”
乔静琳不解:“为什么?”
“因为先是梅花鹿不见了,接着便是小猫熊去找梅花鹿:这些天你都去哪儿了,弄得我四处找都找不到。"
“我回家了,不敢出门。”乔静琳笑得有些神秘,“因为鹿妈妈告诉小花鹿说:戴墨镜的全是不良少年。”
“你怎么知道?”
乔静琳伸出纤纤小手捏着泠璁那俊秀的鼻子笑了,“你想编个故事来取笑我,真的是太自做聪明了。”
是夜,新月弯弯。
月光,轻柔地在水面洒下点点金黄。
迎着水面波光,泠璁想起了白天的事也想起了静琳明亮清澈充满智慧江芒的大眼睛与娇宠可爱、甜美稚气的笑
颜------
回首间,便见静琳的手已伸在棉被之外,‘秋夜凉如水’想到这里他轻轻将她手臂放进棉被里,以免受风寒。
清晨,秋天的清晨,只需用一个字便可形容:凉!
泠璁不禁打了个寒噤。
“公子,有些受不住了吧。”
乔泠璁忙压低了些声音,“小声些,莫吵着了她。”
“船家,这是到哪儿了?”
“姑娘你要去的地方,就在前面不远了。”
“不远,那还有多远?”
“不远,”语声里,船家已端了盆洗脸水出来,“再有两个时辰就到了。”
静琳刚洗完脸,就把那盆水倒进了江里。
“姑娘这是------”
“我只是不想与他共用一盆水而已。”
“既是如此,那我也只好用这儿的水了。”说着,乔泠璁便已到了船边,“船家你也不必惊慌,我水性很好不会有事的。”
语声方了,只听‘扑通’的一声,泠璁便已跌入水中。
“姑娘你何必要把他推下水呢?”
乔静琳道:“因为我想看看这位公子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浪花朵朵,在泠璁身旁溅起。
“瞧你那水性------”静琳叹息。
“公子,你没事吧。”
“还好。”
“过来让我看看,”静琳忽然柔声说道,“你的脸现在洗干净了没有?”
“直到刚才落水,我才发现原来洗脸也是可以不用手的。”乔泠璁哈哈笑着,“同时我也感受到了------”
“什么?”乔静琳小声问着。
泠璁对她耳语:“水的无限温柔。"
船,靠了岸。
泠璁扶着静琳下了船,在渡头人群里匆匆赶路前行。
“喂,你现在饿不饿?”语声里她回过头,才发现自己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见此情状,静琳的心里顿时打翻的五味瓶般说不出的滋味:真希望泠璁能快些带着食物回来。
时已近午。
看着天上的大太阳,她更加焦急了。
而焦急中,她似乎瞄见了人影一闪。
终于回来了,静琳这才稍微放宽了些心:他终算未令自己失望。
“这些你先拿着垫垫肚子,”乔泠璁握她的纤纤小手,“待咱们遇着合适的客栈,再给你好好搓一顿。”
“让我吃这么多、这么好,”乔静琳美滋滋地接过泠璁手上的油纸包,“就不怕我会变成肥婆?”
“以前怕,现在不怕了。”
“为什么?”
乔泠璁淡淡笑了,“肥婆,可以嫁给我啊!”
“好你个呆瓜,敢占我便宜?”静琳杏目圆睁,“嗯刚才我还没说话,你怎么就知道我饿了?”
“据我观察,你已经有一整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了。”他想了想,又说:“除非------你是冬眠的蛇,才不会饿。”
“那你就是大漠的骆驼,”静琳俏皮地笑了,“看不出你还是挺细心的哦!”
“与你这样的富家大上姐同行,不细心能行么?”
夜,窗外有月。
弯月如钩,勾起的是人的愁思。
初七。
这是自己到封仑山乌衣观的第一天,却已屡屡在高山真人那儿碰钉子,怎么会这样?
今后呢,会不会比现在更糟?泠璁在心里这样想着,但想着想着------他忽然有种想要喝酒的冲动。
酒可以醉人,醉后可以忘却烦忧,不再寂寞。因而他才觉着酒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没有欺骗、没有背叛、也没有伤害与抛弃。
月光,冷冷地洒满了庭院。
对着冷冷的月光,他冷冷地想着:还是算了吧,毕竟戒律不可违。“这分明就是人不寻烦恼,烦恼自寻人嘛!”
清冷的风拂过脸庞,枯黄的秋叶擦过肩头。泠璁他却似全无知觉。因为他正在聚精会神地领悟飘虹掌的内功心法与口诀。
但隐约中,他却觉出了空气中浮动着的杀气。
说时迟那时快,方不过眨眼功夫那黑衣蒙面人便已从数丈之外掠至泠璁身前。
乔泠璁忙收心招架,瞬息之间两人已疾拆了六七招。
招招惊险。
“你是谁?”只觉手臂上一麻,乔泠璁手中长剑已然脱手。
“你完全没有必要知道。”冷笑声中,蒙面人双掌已是频频抢攻各处要害。
如此迅疾诡异的招势,真是令人防不胜防!乔泠璁心中暗自叫苦。
‘啪’他已因为闪避不及而中了黑衣猛力劈出的一掌。
但见这一击得手,黑衣人便立时燕子般消失在夜色里。
直到一处极为僻静的小巷角落里,蒙面人方扯去了脸上的纱巾。纱巾下竟是一张令人惊异的脸:高山真人!
翌日。
练武场上人众整齐,武功招式飘逸如仙。高山真人正四下巡视,终在乔泠璁面前停了下来。“手臂再高些,出掌再轻些。”说着便将泠璁的手臂轻轻移了下位置。
乔泠璁痛苦失声,“师傅------”
“怎么了?”双眉皱起间,高山真人脸上已现不悦之色,“你随我出来下。”
最终,高山真人在一间小木屋门前停下脚步。“你先进去,我随后就过来。”
闻言,乔泠璁只得依言而行。
片刻后,高山真人回来了,“今天在练武场上,你的出招好似比别人快了些。”
“弟子-----”
凝视着他吞吞吐吐的表情,高山真人眼睛闪动怀疑的神色,“你是否有伤在身?”语声里,他已从怀里取出个红色小瓷瓶递到泠璁手上,“这是‘血莲液’,你拿去用吧!”
师傅果然师傅,看都不用看都知道我是有伤在身。想到这里,泠璁钦佩间心中闪过一念:昨夜在林中对我出手的人会不会------
“经过为师慎重思量,我决定由你来带领这批弟子练武,不知你有何看法?”
乔泠璁十分为难:“这样不太好吧!”
“何处不妥?”
乔泠璁道:“其一泠璁身为俗家弟子,身份不同;其二我的武功也算不得好,难以服众;其三我从未动此念,兼之毫无经验可言------”
高山真人微笑着打断了泠璁的话:“无论俗道,为师一视同仁;在这批弟子中,你的武功实力位居名人榜第七;你现在可以动此念想了,至于经验则可在历练中慢慢摸索。”
终于,泠璁还是勉为其难:“弟子遵命。”
烛火闪动。
她那苍白的脸在石室里迷离的灯光下显得说不出的狰狞与可怖。
这时,外面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
“驺大少?”
“嗯。”石壁上慢慢映出一条人影。
烛光将这条人影拉得很长、很长。
“坐。”语声落,烛火熄。
石室里,顿时一片黑暗。
“驺大少爷,是不是又想我陪你练‘午夜销魂大法’了?”
驺肇却并不理会她的话,“现在,我们前行的路上有了绊脚石。”
“王图霸业就是t要征服全天下的人,男人女人全都不放过。”
驺肇道:“一个都不放过。”
“绝不!”接着她转过话锋,“龙珠的事情,你现在斩得怎样了?”
“三次下来,我们闻髯寨已边续牺牲了数十个身手不错的兄弟,真可谓是损失惨重。”
“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驺肇立时沉默。
“何况他乔老儿最终------不是也没能保住龙珠么?”
驺肇回答:“是的。”
“你的伤势可有好转?”
“你呢?”
“我,还不是和你一样?”她又说,“不过,我们两人互助,再借以龙珠之力,我们的伤势岂非当大有好转?”
“有理。”驺肇说,“只是你知道龙珠该怎么用吗?”
“不知道。”目光闪动间,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不过只要你将龙珠口诀找出来,其他的事全都包在我身上。”
‘啪!’两只手已经紧紧握在一起。
前面,一个城镇的轮廓渐渐清晰,这集镇瞧来也有数百户人家并不算小。
集市尽头有个简易的茶棚,茶棚里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正兴奋地忙碌着。
桀飞四处一望,谁知他刚倒上第一杯酒就看见了个人:身穿白衣的驺肇。
“飞兄,心情不错嘛。”
“当然了。”桀飞顺手再倒了杯酒,招呼驺肇坐下。“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上次在大家面前,我真的不应该扫了大家的兴的。”
桀飞这下有些奇怪了,“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了?”
驺肇满脸差涩,却终是无言。
但见桀飞眼珠一转,“瞧你如此上进的份儿上,那我也不妨再多告诉你几条做人与做事的道理。”
“小弟洗耳恭听。”驺肇满脸的谦恭。
“首先要曲直分明,不可颠倒黑白;其次我们大家都是自己人也都不是小肚鸡肠的,没有必要因为小事而耿耿于心;其三就是不要总是来屁股后作揖和叫我大哥。”
“大哥教训得是。”驺肇忙斟了杯酒,“我敬飞兄。”
“这杯挺满的嘛!”
“杯满人实在。”
“如此殷勤,定是有什么鬼了。”
“没有的事,”驺肇解释说,“就是有,那也只是想大哥高兴。”
“好吧,且信你一回。”桀飞手起杯干。
谁知刚放下酒杯,桀飞就满脸惊怖地倒了下去,“你------想不到你------”
驺肇冷笑,笑意残酷。
“怎------怎么会这样------”残酷笑意里,驺肇的脸却已成了土黄色,‘咕咚’他便倒了下去。“这------这究竟是怎么蜀犬吠回事?”
“瞧你乐得像老鼠,最后------”桀飞从地上跳了起来,“还不是成了大公鸡爪下的地老虎?”说着便从驺肇身上摸出锭银子丢在桌子上,“这是茶钱。”
接着,他扛起驺肇就走。
而被扛在肩上的驺肇突然闪电般出手点制桀飞穴道,“咱哥俩究竟是谁比较聪明呢?”
但见桀飞满脸哀求,“我求你把刚才的事情说清楚吧,这样也好让我对阎大王爷有个明确交代。”
“好吧。”驺肇手中那精光闪闪的小匕首已刺向桀飞肘部‘曲池’穴。
桀飞呢,没有动也根本不必动。
“可惜啊。”语声里只见他反手一撩,匕首就已刺入了驺肇自己的身体里。
血,汩汩流了出来。
桀飞满脸失望的表情。
但这情况却是有些出人意料,出人意料的是与此同时驺肇的拳头已到了桀飞面门!
结果呢?却是更加出人意料的。
只见驺肇那只风声虎虎的重拳在桀飞的脸即将血花绽放的时候,却硬生生顿住了。
这完全是因为桀飞的动作比驺肇更快,所以臂上穴道被封的驺肇立时学好乖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既然你想知道,”桀飞顽皮地笑着,“那我告诉你也无妨。”
“在茶棚里你看我吃面吃得那么开心,我就知道你又想弄鬼了。所以我就故意问你是否想要搞鬼,当然你是肯定不会承认的。”桀飞又说,“于是我便来个将计就计。”
驺肇立时明白了:原来------在‘自己人’面前过于亲密,也是一种破绽。
“有样东西,你可要看清楚了。”语声里,桀飞已伸手入袖。
那不正是自己下了药的筷子么?驺肇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这就得感谢茶棚的老伯了。”桀飞说,“竹筒里的筷子不是整双而是单根的,所以我就顺手拿了三根并藏起了一根。”
驺肇没有再问,因为他知道桀飞这些好似编故事的说法绝无半句虚假。
“所以我们都没有中毒,否则------你又怎会有力气想要我的命?”
驺肇强笑道:“或许我只是想你一起玩玩呢?”
“你之所以假装成口毒模样,只是在等待最佳时机而已。”桀飞并不理会驺肇的话,“猫在捉到老鼠后通常都不会一口吞掉,所以你就先制了我的定身穴,然后再将我一点一点地享受到死------只是你会有些奇怪,我在被你封了穴道后怎么还有力气和你打架?”
“对了,你以后要是再要杀人的话,千万不要下手太毒。”
突然,驺肇发觉:刚才被匕首刺过的地方好痛好痛。
“因为------”桀飞笑眯眯地拔出匕首并慢慢拭干净了上面的血迹。“对别人手下留情,有时候就是对自己的仁慈。”
其实泠璁、静琳他们这些时候忙得可也真的不轻。为什么?因为乌衣、白羽两观都有着相可以说的规则:每月月末都要对门下弟子进行一次全面测试,三月一大测,半年一总测,满年一晋修,三年期满出师。
这紧张而重要的几天终于过去了,结果怎么样呢?泠璁瞧了瞧手里的成绩书,除算学、韵律之外,其他都还可以。
“这次成绩如何?”
乔泠璁低下了头,“不甚入心。”
“以后多加努力,下次争取就好了。”高山真人抚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