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妈妈看到白瑕的眼泪一滴滴的落在冰冷的地板上,那些无望的泪水如同雨季里屋檐下的水滴一般。白瑕用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手背上都是温热的泪水。“妈妈,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那一刻,她看到妈妈低下的头。“告诉你什么,家里又没有什么。”

外面有人敲门的声音,妈妈转身去把门打开,站在外面是李叔叔,他隔着防盗门说我带你去医院。说着的时候声音渐渐低下来,白瑕知道妈妈肯定给他使了眼色。李叔叔向门里张望了一下,看到站在客厅中间的白瑕。这时候妈妈已经把门打开了,李叔叔进来,白瑕打了声招呼。李叔叔说瑕瑕几个月不见,越来越漂亮了,看到白瑕眼睛里的泪水,李叔叔笑着说,谁惹我的瑕瑕生气了。李叔叔的笑里,白瑕可以看到某些强忍的痛苦。

“妈妈,李叔叔,你们都不用瞒我了,我都知道,都知道了。你们等等,我也陪妈妈去医院。”白瑕说着的时候看到他们暗淡下来的眼神,妈妈老了,李叔叔也老了。妈妈的老是因为身体的病灶,李叔叔的老是因为对一个人的爱。爱是什么东西,朝思暮想不够,那就陪着一个人慢慢荒老。白瑕在那一刻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情。天荒地老,以前是那样美好的一个词,可是用在他们身上,却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

记得很久以前听到过的一句话,人世间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是相爱的两个人却永远无法在一起。

“今天瑕瑕也在这里,我有一句话想说。”李叔叔看了看妈妈,看了下白瑕,然后看到妈妈点头。“我们复婚吧!让我陪着你走完最后的这一段路。”白瑕听到李叔叔的话,带着眼泪说妈妈你听李叔叔的话吧!

从开始的敌对,后来的认同一直到现在的理解。这个男子始终都没有变过,妈妈的青春付给了爸爸,然而却一直得不到爸爸太多的爱。他太专注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女儿,他一直是很少关心的。爸爸是一个好人,这点白瑕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但现在想想他一直不是一个好爸爸,一个好丈夫。

李叔叔对妈妈付出的感情,一直是那么深切,即使明知不可得的感情,他依然还是愿意陪着她。陪她工作,陪她生活。甚至,明知道妈妈已经时日无多,还是要和她结婚,陪她走最后一段最艰难的路。人世间,每个人都只是匆匆到来和离去,妈妈能得到这样的感情,白瑕是为妈妈高兴的。

妈妈的眼睛也有些湿润,对着白瑕说不许胡说。李叔叔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妈妈把白瑕拉了一下,让李叔叔在外面坐坐,她进去换下衣服。白瑕知道妈妈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和妈妈进了房间,妈妈关了门。

“瑕瑕,妈妈一直有话要对你说。”妈妈说话的时候,表情认真严肃,白瑕看到她尽力掩饰着自己的真实感情。“妈妈你说,我听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白瑕感觉自己的语气像是最终的分离。

妈妈没有说什么,走到房间床边的桌子前,她在桌子里找了一下,拿出一个红色的木盒子,盒子上有一把小铜锁,妈妈把盒子放在白瑕的面前,然后从自己身上取出一把钥匙把锁子打开。里面是一块丝织纱巾包着的东西。妈妈把它拿出来小心的用手揭开。那么薄的纱巾,妈妈却用了太大的力气 。白瑕能感到里面抱着的东西对妈妈的重要性,同时,这个东西对于自己也是非常重要的。

“瑕瑕,本来我是要晚些对你说的,可是时间不等人,反正总是要告诉你的,就现在说了,妈妈心中的一桩事也就了了。”妈妈说着的时候,手上的纱巾已经掲到最后一层了。

纱巾里是一个玉佩,玉佩的中央是一个福字。白瑕看到那个玉佩的时候险些跌坐在床上,这面玉佩她见过,上面的字,纹理,图示,她都见过。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那这面玉佩为什么会在家里,为什么妈妈把它一直收着,为什么到最后才愿意拿出来给她,为什么,为什么?

我用这个玉佩换哥哥,你们放了他。在那个大湖沙岸的早晨,蜜儿把那面玉佩递给面前的人,眼光播撒在玉面上,温和的光泽。和田玉,汗血马一直是西域最珍贵的东西,她用这面价值千金的玉来换取这个刚刚见面的哥哥的自由。

是那面玉佩,一点都没有错,虽然只是梦里一见,白瑕却把它记得清清楚楚。能不清楚吗,那就像一个故事一直在自己的身边上演着,是自己的另外一个生命,一直游离在这个尘世之外,诉说和书写着传奇。

妈妈把玉佩递给她,手指摸在上面,有一些温和的热度,是暖玉,和田暖玉。那面玉佩以前只是在梦里匆匆一见,可是现在却真实的放在自己的手里,那些温度里面,白瑕似乎都可以感觉到是蜜儿的手一直拉着自己,那片温存,那片古雅,那种难以言说的亲近。

“妈,这块玉佩怎么会在我们家里。”白瑕询问妈妈的语气很是焦急,妈妈看着她,她的脸上是不可思议的表情。这块玉瑕瑕从来就没有见过,一直是她认真保存的,怎么现在,白瑕的口气像是她见到过一样。

女儿的神情不由让她紧张起来,如果不是十九年前经历的事情,如果不是丈夫的死,她不会相信这个世界是有一种力量存在的,那是精神的力量。难道女儿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