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琴奏一身红衣回到山上时,天已经微亮了。
她不记得自己究竟是穿着红衣出去的,还是红衣其实是被血给染的。琴奏寻找了那个衙门,一个不留,就想他们对寨子里的人做的那样。琴奏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算不算做错了,但她知道,自己现在可以坦然地站到二凤跟王生的墓前了。
等琴奏离开二凤的墓,想要回去时,萧逸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等他,他的眼底有一种挣扎的痛苦。身为医者,他的嗅觉灵敏无比,自然能分辨出琴奏身上染着的血腥味道。
可他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指责琴奏什么,因为在他看来,最先做错的人就是这些所谓的正义之师。若不是他们心狠手辣,将整个寨子里的人都杀光了,琴奏又怎么会这样做?他阻止不了琴奏想做的事,但他也心疼琴奏做的决定。
他是医者,最能体会活着的那种意义。好端端结束了那么些人的命,即便他们是罪有应得的,动手的人心底也会落下一个魔障,他看人从来就很准,琴奏是个好姑娘,她从没有杀过人,可今天,她破戒了。
可他一点都不觉得脏,即便她浴着鲜红的血向她走来。琴奏合该就是这样一个生如夏花般漂亮的女孩子。
“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我们要怎么办?”琴奏安静地看着面前的萧逸书,心底却忽然平静下来。还好,他眼底有心疼,有担心,却独独没有害怕与厌恶。琴奏只怕萧逸书这般纯良的人,不喜她的满身杀戮之气。
离开的时候,琴奏看着萧逸书放了一把火,将这浸在血水里的寨子给点着了。萧逸书说,烧了寨子,什么都没了,再也不会有仇恨,而张虎他们也就能安心轮回去了。只希望他们下辈子不要再投身在这样的人家,能过上一世安康的好日子才好。
在萧逸书同琴奏下山以后,坐在路边茶棚里喝茶的时候,正好听见路
人在谈论昨晚发生的事。琴奏安静地坐在一边听着,萧逸书却是专注地喝着破了口的茶碗里的淡茶。
“听说了吗,昨晚上整个衙门里的人都死光了啊。”
“可不是,我今早还从那边过来的,那血水都淌了半条街,味儿重啊。”
“死了一府衙的人,上头肯定会派人来查的吧?”
“也不知道遭了什么事,这些人还真是胆大包天,连官府的人都敢杀!”
“听说是附近那寨子里的人来报仇了,好像是个女的。”
“我小舅子就住那条街,说是昨晚是见过一个女的,穿着一身红色,索命鬼一般。”
“呦,这青天白日的,你可别吓我?”
“你不做亏心事,又怕啥?”
……
萧逸书担心地看着面前的琴奏,她怎么就胆子这么大,竟不知道护着自己呢?自古民不与官斗,她这样,如何保得了自己?
琴奏也听见了那两人的话,然后便冲对面的萧逸书微微挑眉,“真正看见我的人都死了,至于旁的人,添口田舌,到最后都成索命鬼了,你说还有人信嚒?”再说了,琴奏也不是没下招。
萧逸书见琴奏这么淡定,也不好开口再说什么,只是心底打定了主意,若真出了事,他便同琴奏一起就是了。两个人揭过这事再不提起,只是一路游玩,去往下座城镇。等到萧逸书见到新的官府公文时,他才不得不对琴奏侧目。
琴奏那晚杀进府衙之人时,竟逼着那知府写好了罪状,盖上官印直接送上京去。这事非但没有被谁瞒下来,竟是直接被捅到今上耳里。不管谁对谁错,这事摆明了都是扇了今上一记耳光,可怎么也挡不住众口悠悠,更何况这被杀的知府投的是相爷一派,同当今的齐王正是死对头,被齐王死咬着不放,今上也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今上颁了招数,罪责已
故知府,派来新任的知府,至于那一袭红衣仗剑的传说倒是被人传得越来越玄乎,倒也没有人再追责什么。萧逸书不得不叹一句好手段。琴奏杀人杀得正大光明,她不怕人知道,就怕人不知道,这事若是私底下来,只怕永远不得善了,而寨子里死掉的人也顶多只能算是那知府的一笔光鲜政绩罢了。
琴奏也不意外这事的结果,只是比他预期的还要顺当罢了。萧逸书不提起,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两个人游山逛水,倒也逍遥极了,直到进了湖州。
也就是这里,叫琴奏成为了现在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女侠琴奏。
这湖州自古就是富庶之地,古话里早说,苏湖熟天下足,也可见一斑。更何况这湖州便是已故名医萧振南故里,对萧逸书来说更是近乡情怯了。
原本,萧逸书也是不知道的,至于琴奏就更加不知了。等两人进了湖州城,到处都听人提起,这才知晓。也可怜了萧逸书,竟一直不知自己是哪里人,不过两个人也没傻呆呆地把名号给亮出来,虽说在湖州城里所有人都敬佩萧振南,但保不定还有什么仇家之类的,还是低调一些更好。
至于萧逸书,他更是看得开。既然当初老爹带着自己打定主意要隐姓埋名,那他又何必辜负了老爹的心意,重新回去呢?倒不如像现在这般,平安喜乐得好。而且,萧逸书知道,琴奏其实也很喜欢现在这样,为了琴奏,他也不需要多做什么。
因着萧振南的缘故,萧逸书同琴奏到了湖州城里租赁了一间院落,还是以兄妹之名对外人说。只是萧逸书空闲下来的时候,更爱去城里有名的医馆转转。琴奏倒是看出来了,这人天生就离不开草药了。
不过这样子的萧逸书叫琴奏觉得很舒服,至于心底那个隐约的答案,琴奏也模模糊糊有个选择了。
就这样子一辈子,挺好的。
直到玉玄子找上门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