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怀斌奋力从白音肩头那血红大窟窿中吸出泛黑的毒血, 羽林卫数十人全挤在这一方小小的洞穴里。
“都挤这里做甚?气都被你们吸完了,白音大人吸什么?出去, 出去,出去!”巴拉手里捏着不知是什么的黑乎乎一坨进得洞穴,嫌恶的将部众都撵了出去。
他将手中的黑坨坨分作两部分, 待吴怀斌吸完了,便分了一坨给他,要他吃下去,“快吃, 吃下去你才能活蹦乱跳, 我们都很忙,可没人能抽出时间来多照顾一个人。”一边说一边将另外一坨黑色糊状物“啪”的一声拍在白音肩头的血窟窿上。
吴怀斌捏着鼻子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 他坐在一旁看着巴拉熟捻的替白音包扎,“白音统领没事吧?”
“不知道!毒箭穿过了那校尉的身体,倒是被过滤掉一些, 我给他敷了点解毒的草药, 如若明日能醒来便也无事了。”
吴怀斌又凑近一些, “咱们要在此处一直呆到白音统领醒来麽?”
巴拉奇怪的看着他,“要不然呢?你准备背着他用你两条腿逃过梁禛的马麽?”
吴怀斌挠挠后脑勺,“我的意思是, 万一梁禛寻来了呢?”
“寻来了咱们便拼命呗,反正也只能这样了。那狗生养的吉达倒是有马,跑得快,不过正因为他有马, 你没见梁禛专心追他去了麽?还好分了个怂样的来追咱们,不然还没法寻到这样一个洞穴藏身了。”
巴拉说完,起身要走,“起开,别挤这样紧,白音需要空气。你若是头晕,便躺会儿,莫要剧烈运动。”
吴怀斌冲他咧嘴一笑,点点头,“我醒得的,巴拉统领放心罢。”
巴拉走到洞外,望着南方发呆。此处为思峰山西南麓的一处洞穴,昨日逃入深山后便见追兵追了上来,吉达选了南方向逃命,自己要翻越山麓去往古蜀道,便选了个西方。白音身中剧毒,必须马上处理,自己好不容易摆脱了追兵,火急火燎地寻到此处,才能替白音处理了箭伤,只盼望白音无碍,一行人才能彻底得以脱身。
……
梁禛负手立在剑阵大坑前,难以置信的望着大坑里堆积如山的马尸、人尸,及对面路上被马蹄重力践踏后的一片泥泞。这吉达果真生猛,如此多陷阱都未能拦住他……
梁禛恨的后牙槽咬的嘎嘎直响,“罗成千户可曾追上白音一行?”他转过头问身边的兵卒。
“回大人,罗千户大人说,白音往西边去了,跟丢了……”
梁禛气极反笑,“这白音受了伤,被他部下托着,且只有一匹马,他罗成手下则人手一匹马,如此多四条腿的还跑不过两条腿的麽?”
话音未落,他自己倒是愣住了,他呆了一会,翻身上马,急促的吩咐道,“连夜搜山,传冯钰随我回府,本官有话问他。”
守备府书房。
梁禛端坐书桌后,面前书桌上空空如也,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属下冯钰见过大人。”冯钰进门后便看见这样石雕般的梁禛,心下忐忑。
“你说朱成翊与白音一道皆在徊马荡,而我在思峰山上追捕白音一行时,并未看见朱成翊。”梁禛也不绕弯,直直抛出这样一句话,“你的探子是不是该换一批了?”
冯钰惊讶,不应该啊,自己的探子明明看见一名朱成翊模样的人进了那芦苇荡,莫不是朱成翊还在徊马荡,自己搜漏了?可也不应该啊,徊马荡可是自己亲自搜的,搜了好几遍呢!冯钰思索良久,抱拳道,“莫不是朱成翊被其他人护送离开了,并未曾与白音一道?”
梁禛冷哼一声,“我带队亲自上的那思峰山,我亲眼看见巴拉托着受伤的白音骑了他们唯一的一匹马逃了,其余部众约莫四五十余人可皆是跟着这两人逃的,人数上倒是与你得到的消息差不离,只是他们皆是用跑的。你莫要告诉我朱成翊爱兵如子,自己让出了唯一的一匹马给了白音,自己甩开两腿跟在马屁股后面奔跑。”
冯钰更呆了,如若朱成翊未曾与白音一同来徊马荡,那么又去哪儿了呢?
“吉达向南方向潜逃,我已派前哨去跟踪。白音一行去往西南方向,应是试图去往古蜀道,但白音受了重伤,应是躲在了某处,我已下令连夜搜山,你且去跟进。”冯钰听见梁禛淡淡的吩咐,连忙领命。
“青龙会数百余人并王锵皆全部捕获,此次人数太多,便皆关押在岳州府大牢罢,王锵留守备府看押,子珵且去安排。”梁禛揉揉额角,“着人去传令我寝院的卫士过来,本官有话要问。”梁禛重重的靠向椅背,闭上了双眼不再看冯钰。
负责看守梁禛寝院的两名兵卒来了,见礼过后便小心翼翼地将蔡九娘的话复述了一遍。
“桃?”梁禛可不记得齐韵还有这种对某种食物的狂热,他总是需要劝说好久才能哄得齐韵张开金口再吃一点点。
“传蔡九娘。”梁禛冷冰冰的吩咐,就知道齐韵惯会作妖,每次自己一要捉朱成翊,这齐韵一准便会反常,捉不到朱成翊,寻齐韵便就能查明原因了。他突然心生漫天的沮丧,自己干嘛搞这么清楚呢,齐韵不是还在自己身边吗?有这个结果,自己便该满足才对……
胡思乱想中蔡九娘来了,梁禛打起精神询问自己出府后齐韵的情况,蔡九娘两片厚唇一翻,倒豆子似的将齐韵的交代统统告诉了梁禛。“齐姑娘要的那蜜桃烧鹅呀,味道竟然出奇的好!那烧鹅掌柜的告诉奴,他们便要准备将这道菜做他们的招牌菜品了呢……”
“行了!有劳蔡娘子了,你且退下罢,本官问完了。”梁禛面无表情的打断了蔡九娘的话,挥手让她退下。
蔡九娘哑然,这位大人看上去怪怪的,是不喜自己替那小娘子办事麽,可他明明看上去对那小娘子喜爱的紧呀。这男人要是占有欲太强也不是好事,你看那小娘子便是被这位官人看管的紧紧的,连买些吃食都会被盘问,当真可怜的紧!蔡九娘这样想着,又狠狠的怜惜了齐韵一把,尽量柔和了自己的表情,向梁禛行了礼,便退下。
梁禛颓然的向卧房走去,午时齐韵那斩钉截铁的,要永远站在自己一边的承诺还在耳畔回响,自己刚离开,便又生出了“蜜桃”一事。可自己又能怎样呢?难不成将齐韵押入大牢?或向肃王爷揭发?不等自己真这样做,光想一想,自己便想拍死自己了。
或许齐韵真的只是突然便“特馋”蜜桃了罢,梁禛这样告诉自己,齐韵既然生了与自己相守一辈子的心,自己便应该珍惜并相信她,不是麽?如若不信她,更会让她心寒,自己好不容易得到了她的心,可不能被自己给毁了,那么便全身心的去信任她罢……
梁禛还未踏进院子,远远的便看见从自己卧房透出的那柔和温暖的灯光了,他心里倏然柔情一片,有心上人等候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他极力压住自己心底发出那“她等的是自己的人亦或自己即将带回来的消息?”这种脑抽疑问的冲动。只全身心地感受自己渴望齐韵的那种激荡,他脚下生风,一身疲惫全无,他甚至觉得任务失利带给他的烦闷亦消散一空。
“相公回来啦!”甫一推开门,便见一娇俏人儿飞奔至自己眼前。今夜的齐韵更美了,梁禛细细的打量着她,她应是沐浴过不久,杏面桃腮,身穿一件米黄色软纱质开襟长衫,发髻解散了一半,发尾带着丝丝水汽,许是听见他回房,又匆匆将脑后披散下的头发松松的用带子系了一下。这雾鬓风鬟的模样更显得人恍若神仙妃子,不惹尘烟。
“杵门口做甚?快些进来!”她捏着帕子抿嘴一笑便来牵他的手。梁禛任由一双柔荑拉着自己几根指头进了屋,将他引至春榻前坐好。齐韵捏捏他的肩,“相公辛苦了,没用过晚膳罢?韵儿给你备了叫化童鸡,相公现在可要用些?”
梁禛只笑咪咪的看她,点点头,他并不在乎吃或不吃,心中事太多,连胃口也不好了,他只想看她这巧笑嫣然的模样,似乎过几日便看不成了一般。齐韵招呼丫鬟麻利地布置了起来,不一会,梁禛面前的小几上便摆满了碗盏,排面、叫化童鸡、油爆虾、干炸响铃、火腿蚕豆烧冬瓜、火踵神仙鸭、西湖莼菜汤……
齐韵将梁禛身前的空碗取来,替他盛了一碗莼菜汤,又翘起玉葱般的手,替他撕了一块儿叫化童鸡,“相公慢用……”她心情似乎不错,眼波盈盈,唇似朱丹。
梁禛坐着不动,他轻轻笑着,“韵儿今日可有想我?”
齐韵可劲儿的点头,她将汤碗端起,舀起一勺冒着热气的莼菜汤送到梁禛嘴边,娇声婉转,“韵儿时时都想着相公呢!”
梁禛望着她笑得痴迷,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汤,又顺便在她玉手上摩挲个不停,他将齐韵手中的碗盏接过,重又放置于案上,揽过她的腰。
“好韵儿往后日日服侍我用膳罢,我舍不得离开你,哪怕一小会儿……”他埋首于她如云绿鬓,低低的呢喃,齐韵听见他闷闷的声音自自己耳后传来,说到最后似乎有些难以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