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嫔算得极为准,果然在她痛哭流涕的一番哀求之后,如贵妃以绝对威严的姿态,在一行人众星捧月的簇拥之下,从容不迫的走了进来。想来自己颇费心思的戏码,如贵妃都看得一清二楚。总算是没有辜负皇后娘娘的折腾。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她不是要替人受过么,先紧着她来。”皇后的声音略微颤抖,只因气急败坏所致。见是如贵妃走了进来,不由嗤鼻一哼:“看来贵妃来的正是时候了,莫不是也想着为旁人求情,或是甘愿代人受过吧?”
如似乎没有听见皇后说什么,兀自浅浅的屈膝,冷静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坐吧。”皇后大有不服气的架势,声音依然颤抖:“荷欢,还愣着做什么,给如贵妃看座。贵妃身子金贵,若是有什么闪失,本宫可担待不起。”
庄妃回首不经意的睨了如一眼,见她的脸色很柔和,双颊绯红如霞神清气爽的,不免稍微稍微放心。“皇后娘娘劳动贵妃前来,难道仅仅是为了看臣妾等受罚么?”
诚妃恨得牙痒,若不是贵妃来了,这会儿八成已经挨了打了。挨打也就罢了,偏是这么折损尊严的刑罚,皇后这分明是要逼着自己去死。这一世受的羞辱也不少了,到了难道还要这样颜面扫地的离去么?
心里一委屈,眼圈便红了起来。诚妃好不容易才忍着没有哭出来,为的也就是这仅有的一点尊严了。
“本宫唤贵妃来,自然有本宫的话说。实在不必劳动你操心。”皇后虚了虚眼,愤然剜了庄妃,复又对内侍道:“动手吧!淳嫔不是想要替人受过么!”
若说方才哭哭啼啼的样子,是做给如贵妃看得,那么这会儿如贵妃既然已经在眼前了,淳嫔倒是豁出去了。不卑不亢的仰起头,欣然微笑:“多谢皇后娘娘成全。”
如未必看不出淳嫔的心思,虽然不喜欢,却也不至于反感。毕竟有她这样虚以委蛇的人讨好,才令得诚妃与庄妃没有及时的受责。总算是做了一桩好事儿。
这么想着,如心里微微好受了些,假的东西看多了,连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了。“皇后娘娘要训诫宫嫔并无什么不妥。只是碍于本宫有着身孕,实在见不得这些吵吵嚷嚷的场面,还请皇后娘娘待臣妾走了再罚不迟。”
“哦?”皇后冷冷的笑着,越发显露出心中的不满,就连眼尾的细微看上去也是甚为明显:“这么说,倒是本宫扰攘了你安胎喽?这样的罪名,漫说是我这个当皇后的,即便是后宫所为的宫嫔加在一起,也难以承担呵!如贵妃这是要让本宫万劫不复么!”
一手递于芩儿的掌心,一手微微托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如缓慢而不失端庄的落座。极尽凉薄的笑着,好似根本没把皇后放在眼里:“皇后可真会说笑话!什么‘万劫不复’啊,您不是好端端的坐在这里么?威重而严肃的训诫身前跪了一地宫嫔,果然是母仪天下的风范,哪里有半点万劫不复的迹象。
何况,臣妾孕中种种不适,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还要照顾公主、处理后宫诸多事物,顾着媚贵人的龙胎……咳,这些琐碎事儿加起来,怕是连午睡的功夫都抽不出来,还怎么顾得上筹谋算计,让皇后娘娘您万劫不复啊。
还是您自己病中身子不适,头脑也发懵了,以为人人都想要加害你呢!”
“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敢诅咒本宫病势危重!”皇后的脸上,忽然腾起红热,直烧到耳后。“别以为你怀着皇上的骨肉,本宫就拿你没办法了……”
皇后一句话哽在这里,只觉得肺都快被顶穿出洞来了。荷欢见皇后真的避气了,忙凑上前去抚了抚皇后的背脊:“娘娘您息怒啊,您要顾着自己的凤体啊。娘娘,您消消气吧……”
沛双见此情形,不觉抿着唇低头偷笑,皇后大抵不会又翻白眼了吧!这回能亲眼瞧见,到底比听小马子吆喝逗笑。
芩儿目光敏锐,一眼就看穿了沛双的小心思,不觉虎着脸瞪了她。意在告诫她不要这么放肆,以免多生事端。
“皇后病中,听不出所指,也并非有什么不妥,只是臣妾必得向您解释清楚,方才所言是“威重”,威严的威,而并非病情危重的危。您若是因为一字之差,怄坏了自己的身子,那就真是不值当了。”如说完话,轻柔的唤了一声芩儿:“诚妃与庄妃也跪了好些时候了,夏日地气潮湿,快扶了起来再说吧。
要真是都病倒了,还有谁能来侍疾呢。堂堂的中宫皇后,身边来能帮衬上手的宫嫔都没有,岂非让人笑话了。”
这句话犹如一声惊雷,震得皇后即刻清醒了过来。如贵妃分明是嘲笑自己不得人心,如今来能替自己分忧的人都没有!光会发脾气有什么用,也丝毫不能撼动她钮钴禄如分毫。
“正逢臣妾也有些事要请皇后娘娘的懿旨。”如见皇后似乎稍微镇定了下来,便不预备再多费口舌:“芩儿,拿去给皇后娘娘瞧瞧。”
芩儿微微点头,从身后的乐喜儿手上接过一份册子,恭敬的走上前去。荷欢垂首,谨慎的从芩儿手里接过册子,才转交到皇后手里。
“索绰罗氏荣心,章佳氏碧凌,伊尔根觉罗氏翘姿……”皇后看着清一色的名单不由得怒火中烧:“如贵妃早有准备么!难怪这样不急不躁的就来了。本宫当真是小觑了你。”
如含笑轻轻的点了点头,轻柔的言语更似一阵柔风习习而过:“为皇上皇后分忧,本就是如的本分,更何况,皇后娘娘您身子不爽,劳心训诫宫嫔已经很辛苦了。臣妾又怎么好意思再给您添乱呢!名册是内务府斟酌上来的,数十位。臣妾一一过目拣选,留下这最后十人,请皇后斟酌。”皇后顿时哑然,连自己心里惦记什么,如妃也是一清二楚的,早有防备。不用说,这些名单上的女子,若非是与如贵妃本家有牵连的,便是与其亲眷有干系的。亦或者是与诚妃、庄妃的家族盘根错节也未可知,自己到底被动了。
恨身子不争气倒是其次,皇后只觉得无论多么辛苦的隐忍,多么辛劳的筹谋,到底也都不过她钮钴禄如的诡计多端。有些心灰意冷,皇后重重的将名册摔在了地上:“如贵妃既然已经安排的妥妥帖帖了,又何必来请示本宫。”
诚妃才起身,听了皇后这一句话,少不得讥讽道:“正如皇后娘娘您所言,您是堂堂的大清皇后,中宫正主,不向您请示岂非成了僭越。如贵妃即便腹中怀着皇上的骨肉也必然不敢僭越了您的尊贵身份啊。自然是要请示了才能安心的!”
“本宫又没有问你,你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皇后对上诚妃的眸子,愤懑不已:“你可不要忘了,当初是谁提议你顶替了你姐姐诚妃的位分!”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提携之恩。”诚妃顺着皇后的话,欣然的福了福身:“既然一切都在娘娘您的掌控之中,您又何必与臣妾置气了。不早早都是您安排好了的么!”
庄妃噗嗤一笑,只觉得这会儿听起来才有滋味:“还没谢谢淳嫔妹妹呢!替本宫与诚妃姐姐受过,是委屈你了。”
诚妃与庄妃近旁的丫头忙低着头替她们重新穿好了绣鞋,复又请无声息的退去了一旁。
明显一屋子都与如贵妃是一丘之貉,皇后当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本宫乏了,都跪安吧!”一肚子的火没撒出去不说,反而便宜了如贵妃那个贱人。皇后恨得犹如千万只猫儿一爪一爪的抓挠自己的心。
“淳嫔,你还不谢谢皇后娘娘宽恕了你么!”如适时的提点了一句。
淳嫔顺势恭敬的伏地叩拜,柔顺道:“多谢皇后娘娘开恩,多谢娘娘恕罪。”谢罢了恩,淳嫔便自行起来,穿好了绣鞋,也跟随着众人一并簇拥了如贵妃退了出去。连同门外立了许久的安嫔也一起退了下去。
方才还喧嚣不止的储秀宫,一下子就冷寂了下来。皇后愤恨的无法可行,只恨不得钳住如贵妃的脖颈一起死了才好。
荷欢见皇后百般的难受,不由得慢慢走上前来,自言自语般道:“奴婢听闻从前的康贵人是一直在京城里长大的,根本不懂水性。一个生前便不懂水性的人,何以死后能于水中吓唬人?到底很是奇怪!”
“不会水性?”皇后微微愣了愣神,好半天没顾上生气。再开口的时候,只吩咐了荷欢:“去请三阿哥入宫来。本宫想见见他了。”
荷欢点了点头:“奴婢这就让人去送信儿。”
走出了储秀宫,庄妃才顾得上问如:“贵妃可是知道皇后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如颔首:“月余前皇后就提及过,也是那个时候,我便开始筹备了。”
“很好哇,不管怎么说,这是如贵妃的心意,不是她皇后的。”诚妃眸中闪过一丝哀怨的光芒:“皇后除了诞育了两个阿哥,便再没有旁的了。还当她是昔年貌美的侧福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