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人已经熟睡,鼻端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却没有让他感到一丝平静,反而从心底里生出一种冷意来。
这样的冷却并不是对这个女子,而是对自己。
什么时候自己的情绪如此多变起来了?
她心底有别人,自己确实应该想想办法,改变她的心意。
却不代表这可以影响自己本身的情绪。
就像是刚才,她不喜欢,不是应该顺着她,慢慢改变的么?
为什么那一刻心里偏生的就烦躁起来,做出那些动作呢?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他,很不习惯,也很不喜欢。
微微皱了皱眉,垂眼看向躺在自己怀里的女人。
柔和的烛光下,这一张总是冷漠着的脸,也变得柔和起来。
倒是比平日里多了些温婉。
嘴角有些不受控制地上扬,竟不自觉露出淡淡的笑意。
蓦然间发现这一点,心下陡然一惊,韩凌肆心里更加烦乱了。
干脆起身,可身子一动,方才发现自己的一条胳膊还在她的脑袋下垫着。
昏暗中,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终究还是躺了下去。
想不到换了一个地方,一晚上竟然还睡得十分安心。
一大早精神倒是十分不错。
用过早膳,韩凌肆径自去了外间书房。
而内院的下人们也都聚集到了留青筑。
看了眼院子里乌压压的一群人,端木青眉头微微一皱。
一个身穿灰色衣裳,看起来有几分体面的人走上来行了一礼:“王妃,奴才是内院管事孙玉田,总领内院一切事物。”
正想要找个管事的,他就上来了,端木青点头,还不等他继续介绍,就先问出口。
“你们王爷是怎么跟你说的?”
孙管事一听,愣了一下,随即恭敬道:“王爷说了,内院的事情一律全部由王妃掌管,小的们唯王妃之命是从。”
点了点头,手指在一旁茶几上轻轻地敲击着:“我们府里头人也不是特别多,主子也就我和王爷。
我想事情也并不多,从前孙管事能够处理的井井有条,自然是有能力的。
所以,从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好了,至于留青筑,就让采薇负责,其他的还是麻烦孙管事了。”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愣了愣。
这个王妃是什么意思,难道放着这样大的权柄不握着,拱手让出去不成?
“怎么?还听不懂么?”
孙管事当先反应过来,连忙躬身行礼:“是,老奴听王妃安排。”
“那就行了,你们依旧各司其职。
晚一些我会让采薇去找孙总管你,你将留青筑的事宜交接一下便可。
大家都散了吧!”
说着就要起身进屋,孙总管连忙上前一步:“王妃,那账本和对牌……”
“之前是谁保管的?”
“账本是由王爷手下的木易管理,对牌则是由奴才保管的。”
端木青淡淡笑道:“照旧不就行了。”
孙总管犹豫了一下,再抬头,上面的女子却已经进了屋了。
心底忍不住叹了一声,果然是王爷找的女子,不流于俗啊!
“小姐,为何不要王府的中馈之权呢?掌管了王府不是很好办事么?”
马车上,露稀好奇问出。
在韩府比在永定侯府更好的一点便是,随时都可以随便外出。
如今她已经是妇人之身,自然少了那些条条框框。
加之韩府早就已经上下安排过了,只要是她想出门,没有任何人敢出声。
三娘才刚过世,此时她怎么说也都要去练霞居好好祭奠一番。
“你愿意?”端木青淡淡的一眼飘过来,问道。
“啊?”露稀有些转不过弯,露出迷茫的神色。
“韩凌肆不会亏待我,既然如此,我何必吃饱了没事去理会那些琐事。”
听到端木青的话,采薇脸上露出淡淡的一抹笑意。
随即露稀点了点头:“小姐说的也是,这府里头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整日里在那里头周旋,也是够烦人的。”
端木青随即看向采薇:“你比较细心,这些事情从前有事做惯了的,留青筑你就小心留意着。”
点了点头,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便不再有什么表示。
练霞居早就已经布置好了,后院便是灵堂。
因为水三娘早就已经跟乔万峰和离,所以并不是伯爵府的人,只能在这里举办丧礼。
但是她平日里为人豪爽,又待人忠厚,所以周围的街坊邻居倒是与她相处极好。
灵堂却也是挤满了人。
端木青将手里的纸钱一张张放进火盆,火舌吞卷。
在这火光里,似乎都可以看到水三娘在世时爽利的笑容。
想到此处,心里又是一痛。
眼神却越发的坚定了。
“三娘,你放心,我一定为你报仇,一定!”
心里默语,手里的纸钱也被她抓得皱成一团。
飞快地将纸钱烧完,端木青起身便往外走。
在练霞居所有人眼里,她在水三娘过世之后的表现,实在是让众人失望。
竟还不及只在这里住过几个月的二王妃。
虽然匆忙来去,但是那样英烈的女子,却哭得如同泪人。
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茶馆里,端木青坐在二楼的包厢里,一边面无表情地喝着茶,一边听下面大堂里的人声。
“你是不知道,当时好多公子哥儿都在场呢!”
“你方才说的是真的?”
“怎么不真?现在全天京谁不知道这个丑闻?”
“啧啧……真是想不到,那样的女人,却也是个骚货!”
“倒是便宜了那条狗,前几年陛下去狩猎,那女人就跟着去了,我远远的看了一眼,长得那叫一个狐媚。”
“诶!真的真的?长得到底如何?”
茶楼一楼大堂里都是些市井小民,平日里没有什么消遣,就喜欢在这里听听杂谈。
此时这样的一个新闻,自然是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没一会儿,整个大堂的注意力就都集中到了彼处,那谈论之人,一见这样的状况,说起话来未免有些夸张起来。
“嘿呀,你们是没有看到,那脸生得那叫一个美,只怕月亮上的嫦娥也是比得的,只是没她那么骚罢了。”
“诶,你怎么就知道她骚了?从哪里看出来的?”
“这还瞧不出来?那奶子,都快从衣服里撑出来了,不是被人摸得,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怎么长得?”
说着便淫笑了两声,带着周围的人都嘿嘿地笑了起来。
“看来早就是破鞋了,怪不得,竟然连畜生都上得!”
“可不是,听说当时在永定侯府为了一个什么公子,还跳水呢!大冬天的呢!”
“原来当时说的有郡主落水就是她啊!还是为了男人。”
“可不是,现在才知道,那分明就是一个裹着绫罗绸缎的荡妇嘛!咱只是没机会,要是有机会见上一面,只怕她……嘿嘿。”
这话说出来又是引起一阵哄笑。
下面的污言秽语还在继续着,端木青唇边勾起冷漠嗜血的一丝笑意。
“这样的言论天京有多少人在传?”
露稀冷冷笑道:“小姐放心,从今天早上开始,这些茶楼酒肆都已经遍布了。
只怕现在整个天京都没有人不知道安宁郡主在小姐和王爷大婚的晚上,跟一条狗苟且的事情了。”
端木青淡淡地喝了一口茶:“嗯!那我们就慢慢看好戏吧!敢动我的人,我让她到地狱去忏悔!”
这样一句寒恻恻的话说出来,端木青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像就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大家出去散个步一般平常。
采薇和露稀对望一眼,都知道端木青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宣泄她的愤怒。
景阳侯府里蓦然间似乎连下人都少了许多,气氛不是一般的压抑,就连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小鸟,也都被下人们尽数捕去。
皇帝此时已经微服出宫,面色阴沉的站在大厅里,一旁是垂头蹙眉不语的景阳侯。
安宁满脸怨气地走过来,一见到皇帝,登时流下眼泪:“皇舅舅,他们那群人都该死,你赶快下令,把那些胡说八道的人都处死,处死!”
这些日子因为外面的传言,她已经不敢出门了。
心里想到韩凌肆已经和端木青成亲了,而她却站在所有人鄙夷唾弃的位置上。
胸中就有一团怒火在焚烧。
“还有那个端木青,一定……”
但是此时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平日里最宠爱她的皇舅舅一巴掌扇到了地上。
捂着发烫的脸颊,安宁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上面那九五至尊之人。
“皇舅舅……”
“你还有脸说!”皇帝难得的发这么大的火,一张脸都被气成了紫红色:“你看看你都做出来的什么事情。”
“哇!”从来没有被皇帝如此凶过,安宁陡然间大声哭了出来,“你打我,你打我!”
说着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陡然间爬起来对着皇帝拳打脚踢起来:“你竟然打我,我娘说了让你好好照顾我的,你竟然打我。”
这一瞬间发生的突然,旁边的景阳侯陡然间反应过来,正想去拉。
皇帝却突然一拂衣袖,将安宁挥出去丈远,摔落在地:“你竟然还如此蛮横!看来从前是朕太宠你了,来人呐!”
一听到他这么说,安宁怒目圆睁:“你敢动我!你答应了我娘的,你若是动我,我娘地下有知,一定会恨你的。”
“朕若是再不管教你,你娘才真的要恨死朕了。”
一旁的景阳侯此时也忙劝道:“陛下息怒,安宁鲁莽,行事不知分寸,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还请陛下帮帮安宁,毕竟……
毕竟她是昭阳唯一的女儿。”
原本听着安宁的话,皇帝还要发怒,但是景阳侯那最后一句,却打动了他的心。
想到年少时,姐姐对自己的庇护,再看地上亲外甥女和她相似的容貌。
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如今天京到处都是这样的言论,想要镇压已经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