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句话,顿时让赵老三眼里的杀意褪去,换上了一丝迷茫。
蒙卿看了一眼韩凌肆才想起来,方才听到那红面皮的驿卒说这个赵老三耳背来着,自己刚才说话的声音实在是有点儿小。
“这个人不是好人!”韩凌肆指了指地上已经成了尸体的驿卒,面无表情的解释。
赵老三听得到韩凌肆说话,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地上同伴的尸体。
相对于突然出现的两个人,赵老三当然是更加相信自己的同伴。
但是没有道理,人家一来就要杀人,原因是什么?
韩凌肆知道他的疑惑,主动解释道:“你耳朵背,听不到我们的马蹄声,但是他可以,可是他不但没有告诉你,让你不再说那些叛逆的言论。
而且还利用你的性子,让你大说特说,你其中是含了什么心思,我想你或许能够想得通。”
韩凌肆说话的时候,蒙卿便将他们的马牵了进来。
一看到这两匹马,驿卒就相信了韩凌肆的话,他做驿卒这么多年,最了解的就是这些马儿了,马儿的脚步声,马儿的响鼻声。
只是如今他年纪大了,所以才会听不清,但是年轻的时候,耳朵可没有少听过。
这两匹马都是名品,跑起来的声音那叫一个闷响,听上去就让人觉得振奋。
他如今听不到了,但是耳聪目明的红面皮儿却是一定听得到的。
方才那些话是他自己心里所想,也是因为把他当个伙伴才会说得无所顾忌,可是红面皮儿也说了,他家里还有儿子女儿,还有孙儿。
若是将他们给搭上了,自己心里还是舍不得的。
可是这红面皮儿不说话来提醒他,又是什么缘故,这里头,自然不是什么好心肠。
想到这里,赵老三抬起头,又看了韩凌肆和蒙卿两眼:“不知道二位此来……”
韩凌肆冷冷地看向他:“你跟随过先太子?”
赵老三心里“咯噔”一声,眼前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跟随过先太子这样的话在现在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若是朝廷的鹰犬,岂不是要害了一家老小?
但是方才说的话,很显然他们都在外面听到了,想要否认,也不可能!
再说了,依照这两个人的身手,要自己的姓名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想到这里,赵老三干脆就挺直了背,脸上一脸的大义凛然:“是!二位不要想打听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韩凌肆听到这话不由得轻轻地笑了:“我叫韩凌肆。”
“爷爷管你叫什么!”赵老三看到他那笑声,心里就是一阵不舒服,他竟然被这样一个纨绔公子给笑话了,成什么样儿?!
为着这一点,语气顿时就不好了,颇有一种我没地位我自豪的味道。
但是说完话之后,心里就忍不住回味儿,刚刚他说他叫什么来着?
韩凌肆?!
韩凌肆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你……你……你是……大皇子?!”赵老三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看着韩凌肆一脸的不敢置信。
而韩凌肆和蒙卿两个人都是面带笑意地看着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
“你……你真的是大皇子?!”
赵老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了他许久之后,老眼里竟然闪现泪花。
“赵老三糊涂啊!皇子跟先太子长得原本就很像啊!赵老三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
韩凌肆听到他提起那个自己心里一直都期待的人,立刻便感到一丝伤感,方才的笑意也就渐渐地褪去了。
“赵老三……拜见大皇子!”
韩凌肆连忙将他扶起来:“我们里面说,这外面只怕是不干净。”
蒙卿笑了笑:“都到了这里,难道还用怕?”
他原本就在西北这一块活动,虽然在外是闲散王爷,但是与他关系最近的姬辰风却清楚的知道这个王爷的能耐。
韩凌肆回到东离之后也渐渐地明白这个闲散的叔叔,在闲散的那几年里,可真没怎么闲散过。
臻州靠近镇西王的势力范围,加上姬辰风如今地位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他蒙卿自然也就更加如鱼得水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两个敢在这个时候,只身前来这里。
若是这点儿准备也没有,还怎么谈及救青儿的事情?!
“好好好,王爷快请进!”赵老三脸上带着兴奋,却没有将两个人请进驿站的正屋,而是一间极小的偏房。
除了一张床和一个柜子,基本上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里是我平日里休息的地方,都没有人注意的,正屋那里,我不大放心。”
应该是受了刚才自己同伴的刺激,赵老三瞬间谨慎多了。
“大皇子请受小的一拜!”将门关上,赵老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哎!怎么又跪下了!”韩凌肆连忙将他扶起来。
“我……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够见到大皇子,还能够看一眼。”
说着又点了点头,“好好好!先太子后继有人了,王爷如此丰神俊朗,一定尽得太子的天分。”
“方才在外面我听得不是很仔细,听你说你是先太子的部下,你能跟我说说当年的事情吗?我对那时候的事情实在是知之不详,很难查到当年发生的确切事情。”
赵老三闻言冷哼一声:“现在还能查得到才奇怪呢!韩渊跟那个女人两个又岂是好对付的,他们自然有他们的方式,叫世人都查不到。”
“那你知道些什么,能够告诉我吗?”韩凌肆眼里透着急切,“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他……他长年不在宫里?”
这一点,韩凌肆问过许多人,包括慕容季,当时最支持太子的人,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缘故。
说起先太子,韩凌肆尽管知道小时候记忆里总是对自己板着脸的男人是自己的父亲,可是,言语间却是十分不习惯。
他和韩渊原本就不是真正的父子,加上他多年都在西岐,两人之间更是没有什么真正心灵上的交流,从来都是虚与委蛇。
而父亲这个名词,从他知道一些事情之后,也就从来都没有放在他身上过。
赵老三道:“其实,我只是一个扛旗的小兵,也只是因缘际会下跟先太子有过一面之缘,但是,那是我赵老三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当时实在是艰苦,大家都饿得不行,还被困在深山里,当时我被毒蛇咬了,大家都都救不活了。
太子刚好路过,听到大家的窃窃私语,走过来看我。
我记得当时他脸上的表情很坚毅,叫人看着就充满了力量。
他看着我,然后问我,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当时我是一个孤儿,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才投了军。
结果在死之前还要做个饿死鬼,记得村里人说过,人死之前要吃饱饭,来生才能够投个好胎,做个富贵人。
所以,当时我只说自己饿了,想要吃一口白面馍,然后太子就从他怀里掏出半个馍馍给了我。
当时我看到那上头还有牙印,就知道那是太子他自己的口粮,大概也就只剩下了这么半个了。
我心里那叫一个感动啊!当时想着太子是多么尊贵的人,竟然把他的口粮给了我,我想还给他来着,但是他转身就走了,根本就不再看我一眼。
然后我就难过啊!怎么这么快就要死了呢!还没有给太子报答呢!还没有立下什么功业呢!
谁知道就凭着这一口气,我竟然好了,咬咬牙让军里的大夫给我把那毒蛇咬过的地方给削掉了,然后就活了。
我这条命都是太子给的,怎么着,我也要为太子活一口气。”
韩凌肆和蒙卿听到他这话都默不作声,想不到支撑一个人一生的信念,竟然是半个白面馍。
但是他们也都知道和半个白面馍里头包含了什么,意味着什么。
“只是,为什么先太子他偏偏那么早就去了呢!”想到这里,赵老三又忍不住以袖拭泪。
“赵老卒,你且不要激动,我始终都不明白的是,父亲他为什么要常年离宫,是为了什么事情?”
赵老三摇了摇头:“这个我一个小兵怎么会知道?而且我入伍之后,分到太子手下,也没有多久,打仗就打败了,然后就没有了什么事,我也算是命大,还能够活着,当时的人可是都死的差不多了。”
“打仗?”韩凌肆这才想起来,这个赵老三跟自己亲生父亲的交集其实只有很短很短的一段,而那,都是在这一场战争里的。
自己一直以来所查的都是在这场战争的时候就戛然而止,好像那一段历史,被彻底的湮没了,生生地被人从时空里挖走了一样。
“你还记得当时是为什么打仗吗?敌方又是谁?这场战争是谁挑起来的?”韩凌肆的问题一个又一个,从他的嘴里蹦出来。
而他那一双凤眸却是一动不动地锁定在赵老三的脸上,似乎是生怕会错过他一点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