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掌柜定睛一看,那动手的男人衣裳陈旧,一身衣服已经洗得发白看不出原来的样式颜色,却气势惊人,可不就是这段时间打遍这一条街的孤胆英雄么,别看他口袋里没什么钱,可这身手着实不赖,那些流氓痞子都不是他的对手,反倒个个和他称兄道弟的。
一见到是这位爷,那掌柜顿时苦着一张脸,“我说这位大爷啊,小店可是小本经营,着实经不起啊,求爷高抬贵手……”
被人扶起的男人,脸肿得有猪头那么大,加上那满是血沫的嘴,看起来着实可怖,他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无缘无故被人痛打一顿,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和他同来的几个的男人虽然不至于五大三粗,可毕竟也都是条汉子,立刻脸色不善,挽了袖子就要上前。
茶馆掌柜的暗暗叫苦,却无计可施,只得立刻命小二去找收了保护费的警察来。
乔新伟正在楼上看得目瞪口呆之际,乔霏已经下了楼。
“等一等。”一个清脆温婉的声音引得众人抬头看去。
只觉眼睛一亮,从楼上款款而下一位白衣蓝裙的姑#小说?娘,清爽得好似秋天的碧空,干净得不掺一丝杂质。
只见那姑娘盈盈一笑,走到那猪头男跟前施了一礼,“我便是乔霏,方才随兄长在楼上喝茶,听见诸位在楼下争执,……”她似是不好意思地停了停。
那猪头男的脸早已面目全非,却还是能让人感觉到脸上蹭的一下红了,连他一起的几个同伴也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不管怎么说。都是乔霏累得这位大哥受了伤,心里十分不安,这些银洋你且收着,找个好点儿的大夫。好生医治一番。”乔霏说话轻轻柔柔的,极是好听,又句句温柔谦冲。任谁都挑不出半点错处。
背后议人是非,被逮个正着,那份尴尬简直是无法言说,又见乔霏言辞切切地又是道歉有是塞银洋的,那男子更是羞窘,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哪里肯收她的银洋。
乔霏将银洋放在桌上。又将被踢到的桌椅扶好,走到那打人的男子和那几位为她说话的茶客面前,又施了一礼。
“诸位为乔霏说的话,我十分感激,不过清者自清。谣言止于智者。诸位到茶馆,图的便是休闲自在的一份好心情,乔霏今日搅了大家的兴致,坏了诸位的心情,在这里给大家赔个礼啦。”
“使不得,使不得。”众人慌忙摆手,不过是几句话而已,哪里担得起她行如此大礼,那些在背后编派乔霏的都是一脸愧窘。
眼前这清丽少女眼神纯净。行事端谨,一见便知定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女孩儿,让人忍不住对她生出几分不带情欲的怜爱之情,再想到那些不堪入耳的风言风语,只觉得是对她不可忍受的亵渎。
“掌柜的,今日累你做生意了。诸位的帐便记在我哥哥上,就当我请诸位喝杯赔罪茶。”乔霏笑着让乔新伟为她付账,乔新伟无奈地付账,茶馆掌柜却一脸惶恐。
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孩子,别人打架非但不害怕,倒还大大方方地出来劝阻,被人在背后非议,非但不生气,还笑盈盈地出来赔罪,将一场恶斗消弭于无形,过去还觉得这乔霏被报上吹捧得让人难以相信,今日一见,方觉得她那气度风华真是令见者折服。
“诸位,乔霏先走一步,后会有期啦。”乔霏对着四周团团拱手,才气定神闲地踏出茶馆的门。
直到她的身影看不见了,众人还在拱手回礼,好一阵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好意思。
“这位乔五小姐真是豪爽有侠气!”
“好气度,好胆量,今日才明白报上所说并非虚言啊!”
“如此明净的女子竟被宵小污言秽语中伤,真是令人恶心!”
不屑、厌恶、鄙视的眼神都投向了那个猪头男,连他的朋友们都连连摇头叹气,几人哪里还顾得上拿桌上的银洋,头也不回地就往外逃了出去。
“听说这位乔五小姐当日被土匪绑上山,也正是凭着这份胆量和侠气让土匪们对她刮目相看,肃然起敬。”
“我想也是,乔五小姐这样的女子真是世间罕见!”
“没想到今日竟然有幸得见乔五小姐的真面目,我见着比报上那几张照片还要风华绝代。”
“是啊是啊,今日真是好运气。”
“只可惜方才没与她多说几句话……”
“今日见了这乔五小姐,便觉得世间女子都俗了……”
众人议论纷纷,茶馆里更加热闹起来。
“这位乔五小姐还真不是一位寻常人物。”一个年轻人坐在楼上的雅座中,看着楼下的纷乱若有所思地说,眼中闪着兴味。
“乔家的小姐素来都是品貌两全的,这位乔五小姐看上去比月小姐多了几分活泼,又比星小姐多几分稳重,处事圆融稳重,的确不容小觑。”一个中年人点头附和道,眯着眼回味乔霏方才的行止,越来越觉得不一般。
“知年兄,你帮我登门求娶,如何?”年轻人问的极为突兀。
叶知年的脸上却毫无讶色,“恐怕不易,撇去乔家老宅的那一帮人不说,上海乔家一向以新派著称,乔家的几位小姐皆崇尚恋爱、婚姻自由,乔月诃私奔于卢林,气死自己的生父且不说,那乔星诃如今已二十八岁了,却一直未婚,有这两个姑姑的先例在前,这位乔五小姐恐怕也是野马难驯,乔绍曾定会以她的婚事自主推托。”
“野马?”年轻人抚着下巴,充满兴味地笑了,“就是野马才有意思。”
中年人微微皱眉,心知他对女人的口味,不赞同地看着年轻人,“此野马非彼野马,我看这乔霏并非是那种性子泼辣的女子,她小小年纪就有此等胆色肚量,可见心计城府之深,假以时日怕是……”
“知年兄,我不正需要一位有胆有色,圆融稳重的妻子么?我觉得这乔霏正是我所求的。”年轻人不以为意地打断他的话,乔霏除了行事稳重之外,最重要的是生得极美,那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气质,的确让人心折。
中年人心下微愠,这位公子实在有些刚愎自用了,但还是十分尽责地出着主意,“听说乔霏准备投考北平大学,近日住在其舅姚立言家中,公子大可以和姚立言套套近乎,近水楼台先得月,多到姚家走动走动,也试探试探这位乔五小姐的心思。”
“小五,你方才对那些人实在太客气了,那嚼舌头的人被打活该,你竟还塞银洋给他们。”乔新伟跟着乔霏出了茶馆,还是一肚子气,愤愤不平地唠叨着。
“忍一时之气,博个好名声,有什么划不来的?”乔霏笑了笑,掏出铜板买了几支百合花嗅了嗅,心情依旧很好,丝毫没有被方才的事影响。
成大事者必须学会忍一时之气。
形象是人活在这个世间的品牌,是最省力且最有力的公关武器,树立好形象,建立好口碑,是她这个阶段唯一所能为自己捞取的政治资本,这一点想必乔新伟不会明白。
“难怪大姑父和爸爸老是赞你稳重,这样的气你也能忍下来。”乔新伟年少气盛,方才恨不得冲下去揍那些人一顿。
“快意恩仇那是江湖中人的做派,你我的一举一动都有长辈们和坊间小报盯着,斗面子不如斗眼光,凡事看得长远些,就不会被眼前的得失所迷惑。”乔霏淡淡地说,若不是他是自己的嫡亲兄长,她也不会将自己的从政心得与他分享,收拾人很容易,制服人心却极难,而收拾人从不是目的,关键是要让旁观者心服口服。
“你说的有道理,只是当下能够做到却是不易。”乔新伟叹道,他明白乔霏自然不是胆小怕事,也知道她方才处理得漂亮极了,但是心头那口恶气一时半会儿却是下不去,恐怕换做是他的父亲在场都很难忍下这口气。
“乔五小姐,请留步——”一声唤从他们身后传来,“这是你们方才落下的。”
两人回过身去,来人竟是方才在茶馆见义出手的男子,他一路追至,有些气喘吁吁的。
“真是多谢了,二哥,你太粗心啦,”乔霏笑着接过男子递来的书本,“陆公子,好久不见了,今日劳你见义出手,乔霏真是感激不尽。”
那男子微微一愕。
“你们认识?”乔新伟也一脸惊讶。
“陆公子是我在女中的老师陆先生的侄子,曾有过两面之缘。”
“乔五小姐真是好记性。”那男子微微点头,似乎有些意外乔霏认识他,又似乎因为她还记得他而雀跃。
“真是他乡遇故知,方才兴致被那些人给搅了,不如我们现在再去喝几杯?”乔新伟高兴地说,对于妹妹的朋友他一向热情相待,何况这男子方才不仅为乔霏说话,还狠揍了那男人一顿,实在太解气了。
那男子也不矫情推却,欣然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