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流苏宫灯迎风轻摇,烛焰明灭,将";栖凤殿";的金匾映上yin影重重。
凤栖梧桐,这正是金盛历代皇后的寝宫。此刻,原本把守殿外的侍卫都已经成了死尸,血迹散乱分布在台阶下、花木中
乌剑割过最后一个侍卫的喉咙,许朝夕带著手下跃至廊下,向一身黑缎华服斗笠遮面的男人躬身道:";皇上,侍卫都处理掉了。";
";好!";男人摘下竹笠,轻轻抛动著手里那枚紫金如意坠子,笑得狡诈又好看。
还得多谢贺兰听雪这信物,让他一行轻松地通过了城门、皇宫中处处关卡盘查,不费吹灰之力就潜进深宫。
一柱迷香放倒了栖凤殿外的侍卫,只要再除掉贺兰姐弟和假太子,叛军群龙无首,必败无疑。
他撩起袍角,走向台阶高处。
";!";一声巨响,两扇厚重朱门被许朝夕和侍卫震开。众人如出闸猛虎,冲进殿内,迎面见到宫女太监便砍,不消片刻,数十名宫人已身首异处。
";慕容九州,你终于来了。";一个已近中年却依旧清丽娇柔的女人声音从幔帐后传出。
柔若无骨的一只素手,佩戴著宝光四射的指环和金丝镯,拨开了溅满血污的绫罗幔帐。
女人宫装云髻,仪态万千地出现众人面前。冷艳不可侵犯的清澈美眸无视遍地尸骸,只在慕容九州脸上一转,淡然道:";你杀了四海和真儿,今天还想杀我这未亡人么?";
慕容九州状似无奈地叹口气,";朕对皇嫂一直敬重得很,皇嫂你却非要与朕作对,朕也是逼不得已。不过么──";他瞧了眼贺兰皇后,微笑道:";在引出令弟前,朕还不会送皇嫂你上路的。";
几个侍卫走上前,试图架起贺兰皇后,被她双目一瞪,终究是金盛最有权势的皇后之尊,那几人都踌躇著不敢动手。
";慕容九州,杀了本宫的夫君,杀了本宫的太子,你就是这样敬重本宫的?";贺兰皇后冰冷的声音里逐渐腾起怨毒,忽地咯咯笑,对慕容九州柔声道:";告诉本宫,太子真死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快活?";
这女人,怕是遭丧夫失子之痛,失心疯了?
慕容九州挑了挑眉,不打算再让贺兰皇后拖延时间,向许朝夕打个眼色抓人,却听贺兰皇后轻声细气地加了一句。";勒死自己亲骨肉的滋味如何?";
她说得很轻很轻,可慕容九州浑身一震,目光有刹那凝滞了。
";皇上?";发现慕容九州神色大变,许朝夕忙著唤了声,慕容九州却罔若未闻,只死死盯著贺兰皇后,想从她眼里找到哪怕丁点闪烁。
可惜,没有。
他听见自己僵硬地笑:";皇嫂你胡说什么?朕的、朕的亲骨肉早、早就被飞霜她掐死了";
";本宫知道你不敢相信。";贺兰皇后娇笑著转身,走进幔帐后。
慕容九州呆立如泥雕木塑,霍然喉咙里迸出声嘶吼,追上贺兰皇后。
许朝夕大急:";师弟,小心埋伏──";
";谁都不许跟来!";男人一声暴喝,止住了众人脚步。
幔帐后,赫然摆放著具剔透的水晶棺。
透明棺盖下,面色灰败的少年口眼紧闭,穿著杏黄蟒袍,头戴玉冠。脖子间一道勒痕已经发了黑。
当日,就是这道勒痕,夺走了少年的生命。
";你离开京城后,我就把真儿从皇陵移来这里。";贺兰皇后抚著棺盖,神情终是化为凄楚。";我答应过姐姐,会好好抚育真儿,结果";
慕容九州就一直瞪住慕容真的尸身,看少年的眉、少年的鼻、少年的嘴
身躯渐渐开始颤抖,寒气似乎不断自地底冒出,缠绕住他的腿往上攀。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茫然摇头,突地伸手,紧扣住贺兰皇后双臂,怒视她,";你想骗我?我的孩子,出世才两天,就给飞霜掐死了!当著我的面掐死了!";
胳膊被捏得酸胀,贺兰皇后几乎痛出了眼泪,却仍冷冷道:";掐死的那个,是姐姐为了让你死心,叫人从外找来的弃婴,本就快病死了。姐姐虽被你所辱才生下真儿,可真儿毕竟是姐姐十月怀胎的亲生骨肉,她再怎么恨你,也不忍心对自己孩子下手";
";你骗我";慕容九州眼里红得像要滴出血,但贺兰皇后依然不停在说,每一句,都似一刀,凌迟著他。
";姐姐产后没多久便心火郁结撒手尘寰。她临走时要我照顾好真儿。我嫁入宫中数月都没能害喜,御医说四海无法生育,我就与他商议假装怀孕生产,将真儿接进了宫。";
慕容九州嘶声道:";皇兄他、他知道真儿是我的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贺兰皇后忍著双臂益发剧烈的疼痛冷笑:";姐姐当你面掐死那婴儿还不是为了断你的念?好不容易才让你相信孩子已经死了,四海是姐姐的意中人,又怎么会让姐姐白费心机?呵呵";
她忍不住仰头笑,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多年来,四海专宠我一人,旁人都羡慕我,可谁知道,他喜欢的只是我这张和姐姐一模一样的脸,谁叫我跟飞霜是孪生姐妹?哈哈呃──";
臂骨碎裂的刺痛直达脑髓,她惨叫。
";你胡说";慕容九州仍在垂死挣扎,声音已哑。
";不信的话,你就去看看真儿左脚底的胎记。";
慕容九州猛地丢开贺兰皇后,双掌力推,水晶棺盖整个飞了出去,落地巨响,裂为数块。用来延缓尸体腐烂的香料味顿时飘满空气。
手掌战栗著,缓缓伸向尸身左脚,缓缓地脱xia慕容真的靴袜。
许朝夕被那声大响所惊,怕慕容九州遭了伏击,情急下顾不得慕容九州之前警告,冲入幔帐后,正见慕容九州木然站在水晶棺旁,脸色亦灰白如死尸。他惊道:";师弟,你怎么了?";
慕容九州充耳不闻,隔了良久,倏忽轻轻一笑,弯腰将慕容真从棺中抱出,温柔地抚摸著少年冰冷的眉眼、口鼻、下巴
";真儿?真儿";他轻声唤,自然无人回答他。
";九州!放下他!";许朝夕终是觉察慕容九州行为太过诡异,上前想抢下尸体。手指尚未碰到慕容真衣裳,一道剑光飞快横过他眼前──
他急纵后退,脚跟碰到地面,才觉胸口剧痛,已被划了道半尺长的口子。一摸,满手是血。
";师弟!──";他大叫,但慕容九州完全没理会他,提著还在滴血的佩剑,抱起慕容真往外走。
";真儿爹不会让你再受伤害的";慕容九州目光始终流连少年脸上,依稀看到有人影近前,他根本不管是什么人,挥剑就劈。
侍卫们唬了一大跳,看出慕容九州不对劲,谁也不敢再近身,惹来杀身之祸,目送慕容九州走出了栖凤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