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皇宫龙乾宫
“禀陛下,永安王携一老翁于殿外求见。”一名宦官跑入殿中,禀报道。“老翁?”高纬挑了挑眉,说道:“宣他们进来。”“是。”
“臣永安王高浚参见陛下。”“草民叩见陛下!”老人的头低的很深,声音怯怯地。
“都平身吧。”高纬皱眉看了看那老翁,朝高浚问道:“三伯,你今日带着这老翁入宫见朕是有什么事吗?”“请陛下屏退左右!”高浚说道。高纬虽不解,但还是命赵书庸带领宫侍出殿了。
“三伯,你现在可以说了吧。”高浚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启禀陛下,臣今日带这老翁入宫,是为了揭晓一起疑案的真相。”
高纬一听,更疑惑了,又见高浚强行抬起那老翁的下巴,对她问道:“陛下可认得此乃何人?”高纬看着老翁蜡黄粗糙的皮肤,沟壑纵横的脸,摇了摇头,,她实在是认不出这是谁。
高浚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陛下,这便是陈元康!”什么?!高纬瞪大了双目,心中惊呼。
大齐未建国之前,便留下了两大疑案,一是高祖神武帝高欢失手棒杀亲弟高琛(赵郡王高睿之父),二便是世宗文襄帝高澄丧命于家厨之手,两案皆疑点重重,涉及皇室秘事。
文襄帝高澄,神武帝高欢与娄太后嫡长子,文宣帝高洋、孝昭帝高演以及太上皇高湛嫡亲大哥。
神武帝驾崩后,文襄帝即入晋阳霸府主持东魏朝政大事,破侯景,收两淮,复河南,整吏治,都显示出卓越的治国与军事才能。
可惜却在魏禅齐立前夕,于邺都北城东柏堂中被家厨兰京等人刺杀,年仅二十八岁,在其身边的幕僚陈元康也因为保护文襄帝,被刺成重伤,不久便气绝身亡,终年四十二岁。
随后,兰京等人很快便被闻讯而至的高洋斩杀,高洋秘不发丧,迅速控制了邺都局势和东魏孝静帝,之后,连夜回晋阳布置,两月内便掌控了东魏大权。一年后,年仅二十一岁的高洋受魏禅建齐,年号天保,是为显祖文宣帝,并追尊父兄为帝。
这东柏堂刺杀一案,在当时,就因为疑点过多,再加上文宣帝那一改往日的痴傻,雷厉风行的做法(高洋在高澄当政期间,行为痴傻,高澄经常为此对其嘲笑。),让不少人都怀疑是文宣帝谋杀了亲兄,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证实,齐朝建立后,更是没有不怕死的人用这事去冒犯文宣帝,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高纬出世晚,甚至于连她那位大伯的面都没见过,所以对此事也不甚了解,但对此事也是非常疑惑好奇。
现在此事过去十九年后,高浚突然对她说,当事人之一的陈元康没有死,还活着,这说明高纬可以从他口中知道当年东柏堂究竟发生了什么,怎能不让她惊讶激动。
高纬整了整心绪,对老翁问道:“朕问你,你可是陈元康?”“禀陛下,草民真不是陈大人,草民只是一脏老汉,求陛下放过草民吧。”老翁跪下,不住地磕头请求。
高纬见状,挑眉看向高浚。高浚见此,额头冒出细汗,连忙下跪,说道:“陛下,臣以王爵与性命作担保,此人必是陈元康,请陛下再找些人来辨认,若他们说他不是陈元康,臣便自刎于殿中。”
高纬眼睛不经意地扫过老翁,却看到他的身体微微一僵。高纬眯了眯眼,想了想,喊道:“赵书庸!”“奴才在。”赵书庸打开小半的殿门,走了进来。
“传长乐郡公崔季舒入宫觐见。”“是。”高纬又看向高浚,说道:“奔波了这么久,三伯必是累,还是快回府休息吧。”高浚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高纬,终还是告退了。
高浚走后,高纬一直紧闭着唇,冷冷地看着头贴地板的老翁,不发一言。
“老臣崔季舒参见陛下。”崔季舒二月初就已经辞官致仕了,现在突然被宣进宫,心中不免紧张疑惑。“长乐公平身吧。”坐在御座上的高纬平静地说道。“谢陛下。”
高纬抬起眼睑,看向留着墨黑短须的崔季舒,淡淡地问道:“长乐公,朕今日宣你入宫只是想问你一件事,你无需紧张。”崔季舒一听,心头放松了些。
便听高纬问道:“你想问你十九年,文襄帝遇刺前夕,你何故下朝后于北宫门前吟诵‘将军既下世,部曲亦罕存?’,莫非你早就知道文襄帝会被刺杀?!”高纬虽是笑着,眼中却冰冷异常。
崔季舒一听高纬是问这个,吓得立刻跪了下来,颤抖地说道:“不,陛下不是这样的,老臣当然只是喝醉了胡乱吟诵的,不可当真的。”
“哦,长乐公你上朝前难道还喝酒吗?”“老臣该死,当时贪杯,便多喝了几杯,陛下恕罪!”“既然你自己都说该死了,那朕也就成全你了。”高纬冷声说道。
崔季舒瞪大双目抬起了头,看着高纬,他突然才发现御座上的高纬虽然年少,但已经不是那个还有些软弱仁慈的长广王世子了,她已经是一个足够心狠的皇帝了,所以才会毫不迟疑地下达赐死自己的命令。
高纬喊道:“来人!”“陛下,不要,陛下饶命!”崔季舒叩头讨饶。“那你还不想告诉朕真相吗?”高纬凉凉地问道。
见崔季舒还在犹豫不决,高纬冷笑了一声,“来人!”“陛下,臣说,臣说!”高纬冷哼了一声,挥手示意入殿的宦官退出去。对崔季舒厉声道:“说,究竟是什么回事?!”
“孝静帝武定七年(高澄死的一年)七月,文襄帝尚在河南颍川作战,还是太原公的文宣帝突然命家奴来找臣,说是请臣过府议事,臣不疑有他,与之同去,没曾想竟在那里见到孝昭帝、崔暹以及。。。以及太上皇,文宣帝当即就命我画出东柏堂中的兵力图,我问有何用,孝昭帝说自画便是,无需多问,因为涉及文襄帝的安危,臣不愿画。”
崔季舒小心翼翼地朝着面色如冰的高纬一眼,“接着说!”高纬轻声说道。“是,尚为长广公的太上皇突然说道:你既不愿写,便也是不愿救你妻儿了,臣的妻儿此时也从后堂被人押了出来,太上皇则握着一把象牙柄的匕首贴在臣幼子的颈上,对臣问道:现在可愿意画了,见臣犹豫之际,太上皇手中的匕首已经划破了臣幼子的脖颈,臣无奈,只能画了兵力分布图,画完后,文宣帝就命臣与夫人回府,留下臣两子做人质,直到大事成功后,才将臣的两子放还。”
“那当晚文襄帝于东柏堂中遇刺经过你可清楚?”“臣和崔暹为了摆脱内应的罪名,奉文宣帝之命都藏了起来,这经过委实不知啊,要说真正一清二楚的,除了文襄帝,那便只有已逝的陈元康。”崔季舒说道。
高纬拍了拍手,几个魁梧的禁军半抬着一名上身赤、裸却血肉模糊的人,将那人扔到了崔季舒身边,那人身、下的地毯很快便被染成了朱红。
等禁军退下后,高纬面色冰冷地对崔季舒说道:“你看看他是谁?”崔季舒弯下腰,仔细看了看面色苍白的老翁,终于失态跌坐到地毯上,惊呼道:“陈元康,你是陈元康,你是陈元康,你你居然还活着。”
高纬看向老翁,问道:“你现在记得你是谁了吧。”“草民草民是陈元康,是苟活于世的陈元康!”受了寸剐之苦的陈元康已经不再嘴硬,他真的怕再受一次这样的折磨了。
高纬露出一丝冷笑,对崔季舒说道:“既然你和崔暹只是同谋,而且你已年老,崔暹去年也已经薨了,朕就不再追究了,你回府吧。”“是,是,臣告退。”
崔暹走后,高纬慢慢走到陈元康,捏住陈元康的下巴,冷声说道:“你若不想再受一次寸剐之苦,就老老实实地给朕说清楚当年东柏堂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元康喘了一口气,慢慢说道:“当年,文襄帝召集草民,杨愔和崔季舒以及崔暹于东柏堂内堂中商议魏禅建齐之事,突然一群家厨闯了进来,举刀即砍,杨愔最先出大门逃走了,崔季舒和崔暹很快也不见踪影了,草民拼死用身体保护文襄帝。。。”
陈元康紧抓着身、下的地毯,只希望可以转移身上不断传来的疼痛,他继续说道:“无奈贼子凶狠,草民很快便被砍翻在地,文襄帝也被砍中好几刀,血流不止,不过在草民昏迷之前,草民却清楚地看到孝昭帝和太上皇握剑走进了堂中。”
因为身上的剧痛,陈元康早已青筋暴起,但还是坚持说着:“等到草民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太上皇囚于密室中,也得知了文襄帝已驾崩,但是草民真的不想死,草民一直想逃出去,终于几年后,草民趁守卫不备,逃了出去,流亡在各地,直到被永安王送入宫。呵呵。。”陈元康喘着粗气。
听完崔季舒和陈元康的话,高纬已经可以断定文襄帝遇刺身亡之事,十有八、九是高洋、高演和高湛三兄弟,高纬现在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对同胞大哥下如此狠手,但是知道此事内、幕的外人一定不能留!
高纬冰冷地看向陈元康,从墙上取下一把象牙柄的精致匕首,慢慢拔出泛着寒光的匕首,迅速刺向陈元康的后心。
高纬看着脸上尚挂有惊骇之情的陈元康,喃喃道:“对不起,你知道了如此皇室秘事,朕实在留你不得!”说完,又用力将匕首刺得更深。
直到确认陈元康死亡后,高纬拍了拍手,三名“龙隐”现身,遵从高纬的指令,用地毯卷起了陈元康的尸身,避免尸身上未干的血液滴落,随后,便迅速消失了。
高纬打开殿门,赵书庸看出高纬要出去,赶忙帮高纬系好木屐带子,(因为雨水未干,穿上木屐可防滑)。随后,高纬不顾赵书庸等人,踩着木屐快步向乾寿堂。
作者有话要说:崔季舒是高氏老臣,知道何事该说,何事该死守,而且崔季舒并不是当时已死之人,他所说话的影响远远低于当事者陈元康的影响,而且他要是入宫一次,就突然暴毙了,那才引人怀疑,所以才不杀他,但是陈元康非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