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祥子回来的早。淑珍弄了几样小菜,还特意烫了酒。祥子拎起酒壶,不由朝淑珍的脸上瞅了一眼。
淑珍忙笑着说:“我也想喝点哩,就多烫咧些。”
祥子冲她温和地笑了笑,给淑珍面前的酒杯斟上了酒。淑珍只是招呼着祥子喝,自己却每次都只湿个嘴唇,还被辣的“唏啦唏啦”只咂嘴。
祥子见她一副开心的样子,不知不觉也就喝光了壶中的酒。收拾了碗筷,淑珍烧了锅热水,催着祥子擦洗身子。
祥子多喝了几杯酒,身子懒懒地靠在炕头上不想动。淑珍兑好水,见祥子耍赖,便伸手把他拽下炕,替他脱了衣裳。手脚麻利的前后擦洗了起来,还用了香胰子。
等洗过上身,见淑珍要扯裤带。祥子这才如梦方醒般地,慌忙拦住。
一副窘迫的样子,说:“我自个来,自个来。”说着,还示意淑珍出门回避。
淑珍娇嗔地甩下毛巾,鼻子冷哼一声,拧身出了门。
祥子推门出来,见淑珍在屋前的老榆树下用毛毛草编扎着小兔子玩。见到祥子,便孩子般的冲过来,用小兔的大耳,蹭着他的脖子,嬉笑道:“痒,痒,痒。”
祥子爱怜地瞅了她一眼,温声说:“锅里还有热水哩,你也洗洗吧。”说着,回身兑了新水。卷起铺盖,默默地出了屋。
今晚的月亮上来的早,天色刚刚黑下来,她就羞答答地,躲在了云絮的后面。却让漫天的繁星出尽了风头。
祥子点着蚊烟,光着上身躺在草铺上。望着熟悉的星星,聆听着屋内时隐时现的“哗哗”水响声。脑海里却全是淑珍的影子。屋内断断续续的细微响声,又更增添了影子的内容。
祥子突然感到浑身燥热得难受,便索性翻起身,坐到老榆树下。拿把草扇子,不停的扇打着蚊子。同时,也给自己身上带来丝丝凉意。
他扭头看了看,木板门的缝隙里,还透着黄亮的光。细听了一会,好像没了声音。
淑珍这些日子,对祥子更加的体贴温存。而且,显得大方,不避讳。倒像是已经成他的媳妇似的,让他感到温暖心动。
但从她的言语中,似乎是明里暗里,都像在劝说自己加入回教。这又让他感到十分的作难。祥子满腹惆怅,仰脸瞅着深邃的天空。
满天的星星,好像也在讥笑着这种,温暖而又尴尬的处境。把丝丝清冷的白光,争先恐后的洒在祥子的身上,也洒在了他的心里。
正当祥子痴迷在星光的迷离中时,突然间,听得屋内传来一声,像是碗被打碎的声音。
祥子慌忙起身来到门前,轻声叫了两声,屋内静得没一丝儿动静。
灯依然亮着,好像比平时还亮堂了许多。
祥子定了定神,轻轻推开门。
见淑珍安详地睡在炕上,炕头的墙台上,多了两根红色的蜡烛。烛光接着门口吹进的微风,在欢快的跳跃着。
祥子狐疑地瞅着淑珍,烛光下的她,显得格外妩媚清秀,好像嘴上还抹了红。
祥子轻轻唤了一声,淑珍像是睡着了似的,纹丝不动。
祥子心中一紧,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一步,凑到炕边。伸手轻轻在她鼻子上试了试,又用手背摸了摸额头,疑惑地摇了摇头。
他捡起碎碗片闻了闻,慌忙爬上炕角,取出自己的百宝囊,匆匆打开小铁盒,数了数,竟然少了一粒药丸。
祥子软软地跌坐在炕角,百思不得其解地,瞅着烛光下,神态秀美的淑珍。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懆动,将一口粘稠的东西,费力地咽了下去。喉咙里,顿时发出一声脆响。
他轻轻爬下炕,依依不舍地扭头瞅了瞅,依然熟睡的淑珍,便悄然地出了屋。
祥子烙饼似的翻腾了半夜,也不知啥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去。梦里听得门响,朦胧地瞅见淑珍,神情木然地出了门。
她没像往常那样,拽着祥子一起打拳练武,而是旁若无人的径直走了过去。
祥子睡眼惺忪地披上衣服,没精打采地凑了过去。见淑珍练得正起劲,便转到一旁,也摩拳擦掌地练了起来。
祥子一阵拳脚后,扭身一看,淑珍已没了影子。祥子顿时气泄了半截。心不在焉地练了一会,便闷头进了屋。
淑珍的脸色平平的也不开口说话。弄得祥子心里倒是七上八下的,也不敢问啥。
匆匆地扒拉了几口饭,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地说:“噢对咧,超子今儿订婚哩,我可能回来的晚些,就不留饭咧。”淑珍闷头吃饭,鼻子哼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刘家兄弟轮番敬酒,和张局长的死缠软磨,祥子确实多喝了几杯。等他绊好了马,已是皓月当空,繁星满天了。
小屋的灯还亮着,和昨天一样光鲜。
祥子来到门口,轻轻唤了两声,屋里没有回应。他有些迟疑地推开了门,眼前的景象,让他进退两难。
柔和的烛光下,淑珍半裸着白滑的身子。只有一角薄被,斜搭在腰上。姣美的面容,依然微闭着双目。
祥子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将目光大胆地落在了绣着一朵荷花的红肚兜上。朦胧中,却见布兜的荷花,在剧烈的起伏着。
祥子猛然感到一阵难以抗拒的躁动,朝他排山倒海般地袭来。须臾的恍惚后,便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
祥子温存地说了半夜海誓山盟的话语和日后美好生活的打算。而淑珍,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但是,紧紧搂在腰里的那双湿滑而又温软的手,告诉祥子,淑珍是醒着的。
她所以美目紧闭,朱唇不启。是因为此刻的她正徜徉在甜美愉悦的幸福中。她痴迷的期盼着自己永远不要醒来,永远。
鸡叫三遍,一阵晕厥般愉悦后的困乏,压迫得祥子渐渐地合上了眼。甜梦中,有群村妇,在高一声,低一句的,吵吵个不停。
祥子烦躁地眯了眯眼,知道是屋顶的麻雀,像是抢媳妇似的“叽叽喳喳”的吵闹着。
他动了动酸困的身子,温情地伸过手,身边却是空的。他心头猛地一惊,慌忙坐起身朝屋内扫了一眼。
见淑珍平时在屋里穿的那双青花布鞋,还成双成对的倚在炕墙边。祥子猛地翻身下炕冲出门,见白马和鞍具也没了踪迹。
懵愣了一会,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迅速闪进屋,见平时淑珍放衣物的架子,是空的。
祥子顿时明白,淑珍已经离开了这个小屋。离开了自己,也许,再也不会回来。懊脑悔恨之余,祥子轻轻掀起翻卷在炕上的被子。
白底碎花的炕单上,只留下一只纯金的手镯,和一片殷红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