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确如淑珍所料,十天前,马占全见地里的豆子收割了,包谷地也锄过了,地理也没啥要紧的活。就趁着大个子他们,嚷嚷着要去城里逛一逛,就索性给他们放了三天工。
大个子和小古城二人,在县城的东关街来回瞎转悠了两趟,也没买个啥正经东西。弄了两瓶酒,在回民小吃摊,又没敢拿出来喝。正思谋着买点卤牛肉,半道上找个僻静处美美喝上一顿。却碰上了同村的包家兄弟,卖完了瓜也要卖卤牛肉。
寒暄几句,大个子睨眼笑道:“想在半路偷偷喝一口吧?”
包家老大“嘿嘿”一笑,说:“你狗日的也在打这主意吧?”
大个子诡秘的笑了笑,掀了掀布袋口,故意露出两瓶酒,冲包家兄弟挤了挤眼。
包家老二,见他那副癫狂的样子。冲他撇了撇嘴,也从怀里挤出两个瓶嘴。
包老大“哈哈”一笑,自嘲般的说:“看来,咱们都是一路子货,那就在半路上,美美整它一顿。”
大个子听了,乐得屁颠屁颠的,又在对面的炒货铺子,称了二斤炒花生。
二人坐上包家兄弟的马车,一路熬到了红柳渠,看到离路不远处,有棵独独的老榆树。大个子,便手舞足蹈的嚷嚷道:“我看就在那里吧,马也有吃的。”
包家兄弟,齐声说好。于是,四人便自然分工,卸马的卸马,清场的清场,不一会功夫,便人灌黄汤,马啃草都忙得不亦乐乎。
两瓶酒见底,包老大和大个子,显得有些舌头根子发硬。
包老大有个熊毛病,只要灌饱了酒,就爱撵着给人说书。其实,他也就把一本残破不全的《水壶转》连猜带看的,翻弄过几遍。而且,偏偏对书里女人的事情,记得贼清楚。
只见他,用不太灵巧的手,颤三抖四的拨出两粒花生米。痴迷着眼睛,往空中一抛,然后,伸嘴去接。结果,一个也没落到嘴里。他来回扭头在地上找着,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说脏话。
见小古城,将手伸了一下,就把花生米扔进嘴里。包老大笑着半边脸,伸手指着他说:“你个矬子,就是贼得很。”
见大伙都咧嘴冲他笑,便精神一振,杠着粗红的脖子,说:“我给你们说说,梁山侠女一丈青扈三娘吧。”
于是,便颠三倒四,自说自乐的把扈三娘如何美若天仙,如何武艺超群,又如何嫁给身高不足三尺的矮脚虎王英。那副痛惜不平的样子,好像扈三娘是他亲妹子似的。
满脸沮丧的灌下一口酒,嘴里依然连连嘟囔道:“太可惜咧,真是鲜花插在牛屎上咧。”
大个子听了,睨眼抿了口酒,一脸不屑的样子,说:“你说那些算逑个啥哩,眼前有个女人才亏哩。”
见大伙懵愣着眼睛,瞅着自己。
便把身子朝树干靠了靠,一脸兴奋的样子,眯眼说:“话说当年,尕司令的队伍,被狗日的马步芳围在一个山沟里,眼看着就要被包咧饺子。正在弟兄们慌乱得不知咋好时,只见一匹白马上,骑着一位身材细条,模样俊俏的姑娘。像旋风般的,从我面前掠过。嘴里高声喊道:”弟兄们!跟我杀出去!”
转眼间,冲入敌阵。我啥也没多想,冲弟兄们招呼一声,跟着白马,就往前冲。
只见白马背上,一会有人,一会没人。随着“啪啪”的枪声,和鬼哭狼嚎的叫喊声,两边的尸体,就撂下一片。白马冲头,我们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带着全营人马突咧围。那个冲杀在前面的姑娘叫九姑。当时,她才十六岁。不但人长得水灵,那身武艺更是没的说,那匹白马叫雪球,曾经是尕司令的坐骑。”
说着,大个子抿了口酒,眯眼扫视了在座的一眼,面显得意的接着说:“那次突围,我不但没掉一根毛,而且,还沾九姑的光,从排长升到咧连长。嗨!可惜九姑后来,却嫁个瘸子。”
包老大懵愣了一下,冲大个子轻蔑的笑了笑,说:“你瞎咧咧个啥哩?啥九姑尕司令的,胡吹个啥哩。就你也不尿泡尿照照,还啥排长连长哩,羞你先人去吧!”
大个子被呛了一顿,“唿”的站起身,嚷嚷道:“你是不信,还是咋咧?真是拿门缝看人哩。”
包老大也站起身,前后软软的晃了两晃。伸手指着大个子,瞪着一双醉眼,说:“我就是买镜子,弄回个炉筒子,从这头把你看到那头哩。你就是个戳牛沟子的命,还吹啥跟美女一起打过仗哩,把个牛屁都给吹肿咧。”
大个子听了越发气急,摇晃着身子,将包老大指向自己的手拨开。
嘴里吐着白沫,嚷嚷道:“你不信?眼下人和马,都在咱村子哩。”
小古城,感觉大个子越说越不对劲,赶忙起身搂着大个子的肩膀,说:“他喝醉咧,尽说些胡话。别信他的,往常喝些酒,也是没边没沿的胡吹一顿,跟放屁似的。”
说着,又贴近大个子的耳根,小声说:“不想要命咧?”
让小古城这么一圆场,倒让包家兄弟起了疑心。
包老大脸色变得有些凝重,狐疑的瞅了大个子一眼,迟疑的问道:“你真在尕司令的队伍里干过?”
大个子懵愣了一下,脸上抽搐般的笑笑,低声嘟囔道:“胡吹哩,胡吹哩,逗个乐子么。”
包老大,半信半疑的嘟囔道:“我就说么,咋听着那么邪乎哩。”
太阳,已经红红的压在了村西头的那片树梢上。喷射般的光芒,把整个村落,染成了一幅美丽的图画。田野里,不时传来“哞哞”的牛叫,和不知谁家的婆姨在呵喊娃娃的尖叫声。
大个子的酒话,给包家兄弟落下了蹊跷的种子。
兄弟两个边在瓜地里干活,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不知不觉,便又提到了九姑和那匹白马。
包老二沉思般的说:“怪不得哩,去年头里,我正在南梁坡弄柴火,远远瞅见舍尔巴媳妇,骑匹挺俊的白马,在那里溜达。我正纳闷哩,舍尔巴咋会有这么好的马哩,还让媳妇骑着闲溜达。猛地瞅见,那马撒开四蹄,飞一样跑咧起来。我还当是马受惊咧,正着急的不知咋好哩,却见那马,朝南撒了一圈,又稳稳当当驼着舍尔巴媳妇,朝回走哩。照大个子的说法,舍尔巴媳妇,倒像是他说的九姑。”
包老大,若有所思的嘟囔道:“这就日怪咧,她咋就成马占全的亲戚哩。”
包家兄弟,真是个有心人。为了解开心中的谜团,兄弟俩趁着天阴下雨地里没活,专门来找大个子玩耍。闲谝了一阵,包老二说是想撒尿,出门却溜进了马棚,他再次见到了那匹白马。
白马性灵的很,见到生人,便圆瞪着双眼,不停的打响鼻。倒弄得包家老二,后背凉飕飕的不敢近前。
包老二进门,便给老大丢个眼色。于是,包老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听说你们马棚里,有匹很俊的白马,该不是你说的啥雪球吧?”
大个子听说,心头猛地一惊。略显得有些慌乱地说:“啥雪球不雪球的,白马倒是有一匹,那是去年马掌柜的朋友,从伊犁给弄来的。”
包老二紧逼着问道:“我去年,见舍尔巴媳妇骑过它。”
大个子,略显尴尬而又有些不安地说:“你看错咧吧?她哪会骑马哩,连马摸都不敢摸。”
见大个子死活不认,兄弟俩东拉西扯了一阵,便趁着雨停回了家。
包家兄弟,并未就此死心。既然,大个子说九姑武功了得,那就得找个机会,试探试探。包家兄弟俩,打小也练过些三脚猫的把式。
有天下午,兄弟俩远远瞅见,淑珍手里跨个篮子,朝菜地走,便悄悄跟了过去。两人猫在树后,见淑珍摘好了菜往回走,便大大方方的迎了过去。
包老大,肩扛着锄头走在前面。在和淑珍错肩而过时,包老大突然腰身一拧,肩头的锄头,便“唿”的一声,扫向淑珍的肩头。
淑珍本能的将身微侧,抬手接住了锄头,顺势往前一拽,同时飞起一个后踢腿。只听“哎哟”一声,包老大已经滚在了地上。
包老二,刚要冲过去给淑珍一脚,却见淑珍轻挪避过,飞起右摆腿,正打在包老二的大腿内侧。
包老二,顿时被踢扫得就地旋了半圈,趔趄了几步,差点儿跌倒。二人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兄弟二人,虽说吃了点亏,但却庆幸的验证了一件事——舍尔巴媳妇,就是大个子所说的九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