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掌柜这段时间,不像从前那样,吃完早饭就往三个店铺里窜。而是像个困兽似的,在院里来回地晃。怀里像是揣着**似的,蹭着谁都发火。有时候,还一个人坐在大榆树下偷偷地叹气。
他虽然生就视财如命,但也没为钱如此做难过。这些日子,他也曾对自己过去的一些所作所为,进行过反思。越来越觉得因果的道理,是真实不虚的。若不是自己当年只看重桃子的美色。而忽略了她的道德人品,哪来今天的烦恼。想想,真是自作自受啊。
现在,让他咋办?许营长得罪不起。除非自己从此不在这里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顶个绿帽子,自己日后可咋在街面上活人。休了她吧,自己又舍不得。于是乎,他便整日纠结在痛苦和烦恼的深渊里。
老百姓有个公认的说法,叫作:说曹操,曹操到;怕啥偏来啥。
姚掌柜心里惦记着许营长,怕他来,他却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姚掌柜好悠闲啊。”许营长脸上堆着勉强的笑,眼睛东张西望地乱瞅着。
姚掌柜有些吃惊而又气馁地,冲许营长挤出一脸干巴巴的笑,明知故问地说:“许营长咋有空来哩?”
许营长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在街上巡查,路过贵府,讨杯茶喝。”
姚掌柜勉强堆出一脸疲乏的笑,让着许营长进屋。一双细腿,像灌了铅般沉重,耷拉着脑袋,跟在许营长的身后。
许营长刚进门,桃子便拎着茶壶,笑盈盈地迎了过来。粉嫩的脸颊,像是初开的桃花似的,散发着诱人的活力。
许营长的眼睛,顿时像只采蜜的公蜂似的,牢牢地叮在了桃子的脸上。
四目相对,喷火的光芒,早已将对方剥得精光。
姚掌柜干咳了两声,从桃子手中接过茶壶,冲她不冷不热地说:“你去吧!我和许营长有事说哩。”
桃子不情不愿地朝里屋走去,还故意将一副狐狸细腰,扭成个风摆杨柳似的,弄得许营长,好不容易才勉强抽回了不断延长的目光。
两人坐定,姚掌柜试探般地问道:“听说部队要开拔咧?”
许营长冲姚掌柜诡异地笑了笑,说;“姚掌柜的消息蛮灵通的嘛。”
姚掌柜,冲他略显尴尬地笑笑,说:“听街上人谝的。”
许营长喝了口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说:“不好说啊。弟兄们都快两年不发响了,谁还愿意卖命打仗。再说,盛司令也不想把部队都给拼光了。警备旅,可是他看家的本钱,哪能轻易上前线。”
姚掌柜听说,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圆睁着一双小眼,狐疑地瞅了瞅许营长说:“上面的命令,他总得执行吧?”
“执行个屁!连响都不发,谁听他的狗屁命令。再说了,现如今,有权不如有兵。只要盛司令不发话,部队谁也调不动。”
姚掌柜给许营长添了茶,没话找话地说:“当兵的没响,像你这当官的,不会没有吧?”
许营长似有得意的样子说:“那是,上头要是得罪了我们,谁给他带兵啊。”
姚掌柜未置可否地讪笑着点点头,又让着许营长喝茶。许营长勉强抿了口茶,斜眼瞅了瞅姚掌柜,说:“还从吐鲁番进货?”
姚掌柜丧气地摇了摇头,说:“早就不咧!现在土匪太多,没法走。”
顿了一下,姚掌柜又像是自语般地说:“你说这官府,和当兵的是干啥吃的,咋就连个土匪都收拾不了哩?”
许营长冲姚掌柜轻蔑地一笑,说:“这你就不懂了,现如今呀,官府只要设法保住他的官位就行。当兵的,只要能领到响钱就行。再说了,单就马仲英,和加尼亚孜两股大匪,都够部队周旋的了。哪还顾得上那些毛贼。你们百姓就是想得简单。要知道,部队只要是一动,就得朝路上洒钱。上头又无军令,谁吃饱了撑着管那闲事。”
姚掌柜满脸失望地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这世道,咋就变成这样咧。”
说着,又热情地让许营长喝茶。许营长像是憋不住了,猫着个腰站起身,脸上堆着尴尬的笑,说:“哎呀,不行了,我要上趟茅房。”
姚掌柜便迅速领着许营长出了门。一边指给他茅房所在,一边扯着嗓子嚷道:“祥子!把马备好,我要出门哩。”
等许营长满脸轻松地从茅房出来,祥子已经将马牵到了院中。许营长见状,故意问道:“姚掌柜这是要出门呀?”
姚掌柜故作无奈的样子,说:“没办法,家里人手紧。我还得到二道桥子看趟货哩。”
许营长作出关心的样子,说:“那你快去忙吧!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谢谢姚掌柜的茶。”
姚掌柜,脸上堆满了不自然的笑,忙哈着腰说;“不好意思,慢待许营长咧。”
许营长,动作优雅地摆摆手,说:“哎,都是自家人么,不必客气。”说着,便迈着军人的步伐,朝大门走去。
见许营长走远了,姚掌柜冲着院门,恨恨地吐了口唾沫。压抑着将要爆发的声音,低沉,而富有底气地说:“呸!谁和你是自家人哩,美得你。”
祥子牵着马,迟疑地瞅着姚掌柜。此时的姚掌柜,像只无头的苍蝇,在院里转了几圈。见祥子依然傻傻地站在那里,便冲他烦躁地挥挥手。
祥子知趣,将马默默地牵回了马棚。姚掌柜犹豫再三,还是像喝多了酒似的,晃进屋。和桃子没事找事地吵吵了几句,便又悻悻地出了门。
下午,祥子正磨马料,娟子晃晃悠悠地来到面前。伸手递给他两颗红枣,一扭脸吐掉了嘴里的枣核。神色忿然地说:“那个许营长,脸皮真厚,有事没事地往家里窜。一来就像屁股上绑了磨盘似的不走咧。”
祥子冲她怪怪地笑了笑,没吭声。继续归拢着磨盘上的麻豆。娟子转身,朝院里扫了一眼。而后,忿忿说;“都是那个臊狐狸招惹的。”
顿了一下,见祥子依然微笑不语。她又满脸怨愤地说:“我爹也真是的,弄回这么个害人精。你看这些日子,把他自己糟践成啥咧,眼窝子都塌咧。”
祥子仍旧没吭声,送给娟子的还是那副憨实,而又温和的微笑。娟子一鼓腮帮,“噗”地一声,将口中的枣核吐到远处。然后扭过头,面带着神秘的样子,说:“想个啥法子,能让姓许的再也不来咱家哩。”
祥子看着娟子那副天真可爱的样子,冲她暖暖地笑了笑。垂下头,继续手里的活。娟子见状,娇嗔地抓起几个麻豆,抛到祥子脸上,微红着脸颊,嚷道:“你哑巴啦?”
祥子温和地瞅了她一眼,脸上现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这是上辈子的事情,我们不好插手。”
娟子却不以为然地咬着牙根,说:“我非找个机会治治他不可。”娟子的这句话,在不久的一次许营长的来访中,兑现了。
那日,许营长一进院,就扯着嗓子叫姚掌柜。此时,娟子恰好从茅房出来。见到他,灵机一动,闪身来到马棚,解开了小黄的铁链子。
小黄非常机警,顺着娟子手指的方向,就猛冲了过去。许营长没有防备,着实惊得不轻。他一边胆怯的往后躲,一边伸手拔出了腰间的枪。娟子见状,怕小黄吃亏,便从后面追上来,喊住了小黄。
许营长惊魂定的瞅了娟子一眼,顿时,惊恐的眼里,闪现出了喜悦的光芒。他朝娟子凑了一步, 又胆怯地瞅了小黄一眼。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说:“你是姚小姐吧?”
娟子摆弄着小黄,鼻子冷冷地哼了一声。许营长显得有些油腔滑调地说:“哎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想不到,姚掌柜竟有位这么漂亮的闺女。”
娟子一边领着小黄朝马棚走,一边嘴里说:“我爹和姨娘都不在家。”
许营长听说,狐疑地朝屋门瞅了一眼,便灰溜溜地出了院。
娟子为此很是得意了几天,然而,也就因为这次与许营长恶作剧般的相遇。便在娟子的人生道路上,深深地埋下了灾祸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