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妆和皇甫情同岁,今年二十九了。
二十九年来没尝过接吻是什么滋味。
更加内敛的性格因素,这一吻吻得她比当初皇甫情还懵,皇甫情还能胡思乱想一些乱七八糟的,这一刻的唐晚妆是彻彻底底的空白,除了反反复复回荡这么几句“不是说了我们不谈男女事吗”“不是说我是普信阿姨吗,你在干嘛”之外,别的什么思维都没有了。
其实单是这个思维,如果她自己能分析,就会在想自己为什么不是抗拒不是厌恶,居然是在想他骂我阿姨还吻我……
也没有想过明明两人之间从来没有谈情说爱,你凭什么吻我?
迷糊间,反倒又冒起另一个想法。
反正只剩三个月。
恍恍惚惚间,仿佛感到自己灵魂飘荡,到了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空气清新,花香宜人,四处芳草,春意盎然。有清溪从山顶流淌,水流之声隐约传来,长空雁回,声鸣九天,抬首而望,碧空万里。
有英武青年身着干脆利落的武士裳,整洁干净,眉目俊朗,正在西边含笑看她。
她回望过去,青年的脸上好像有一道刀疤?
却不破坏美感,反而在这山水的温柔灵秀之间增添了一笔野性的美。
不知是上苍哪位神来之笔的画卷。
青年见她望来,微微一笑,盘膝而坐。
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古琴,少年伸手轻拂,琴声流响。
抱琴抱着一捧书,怯怯地站在身边探头探脑。
她怡然坐了下来,随手取过画卷,靠在石边看书。
轻风拂面,乐声入耳,好生舒服。
这是自己梦中,了结君王天下事之后,退隐江湖的生活么?
有山有水,有书有乐,有英武又好看的男子含笑而望……呃……不对,你在这里弹什么琴,伱不要治理你的江山?
唐晚妆忽地醒过神,哪有什么山水长空,哪有什么书乐怡然,青年倒是在的,就在眼前亲着自己。
唐晚妆恢复了清明,正要伸手把他混蛋推开,却忽然发现了身躯的变化。
唇舌之中渡来他的真气,正与天地循环不休,阴阳往返,如同桥梁。
这阴阳交会之中,比刚才手握传输的回春之意何止强烈了十倍,梦中所见春暖花开,多半就是这里来的……
但与此同时,渡来的并不仅止于此。
正如夏迟迟可以通过这个渡让青龙之意给赵长河,赵长河同样可以通过这个渡让他从第二页天书中所得的山水之悟、自然之美、天地之音,完完整整地呈现在唐晚妆的识海。
他闭着眼睛,全身心地在运转着这些,根本一丝一毫绮念都没有,唇舌根本就没有半点蠕动吸吮,手上也没有半点动作,只是全神贯注地渡让往返他的气与意。
那本来就是极为费神的事,根本分不了心。
“那你配合我一下。”是了,他是这么说的。
似乎有点效果……双修之法结合他这奇怪的自然山水之意的输送,对她曾经强行突破之时缺失了的东西有很好的补充,再加上他还有似乎来自四象教的青龙回春之法,三者结合,好像……是治疗她这个情况的唯一解?
唐晚妆心中惊诧无比,这是怎么回事?
举国之力都没有办法,天下第一都一筹莫展,可他莫名其妙就有了办法?
这是上苍派下凡来救我的?
虽然还是弱了些,他实力还不够……但略微改善一下状况、略微修复经脉,让能量的溢散冲刷收敛少许,还是有可能的……
不说能不能治疗,但应该有机会延命……
唐晚妆怔怔地睁着眼睛,手本来已经推在他的肩头,却终究一点力都没推出去。
手上传来温热潮湿的触感,那是……他肩头的血。
他被于此休的枪芒贯穿的肩,至今都没有治疗……却心心念念只想着帮她治。
似乎是因为手上触到了他肩头的伤,赵长河有点痛感,眉头轻皱,终于睁开了眼睛。
治疗遽停,四目相对。
两唇依然对接,双方的眼神里都不知道有些什么。
赵长河看不出她目光里蕴含的情绪,却看得出她是清醒的,便不敢多体验她的唇,慢慢离开少许,低声道:“抱歉……只有这种办法能试试……我没有心思慢慢和你纠结‘能不能’。”
唐晚妆不搭腔,只是看着他。
“好、好像有点用?”赵长河被她看得有点慌,刚才的霸道都不知道死哪去了,狼狈地退开,咕哝道:“你、你不爽就揍我一顿好了,轻点……”
心中暗道这个不知道算轻薄呢还是算血亏,因为自己真的什么都没体验到,心思全在全力运转功法了,也就最后离开之前感受到了那一丝柔软,还被她直挺挺地看得不敢继续。
人参果啥味道来着?血亏。
唐晚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狼狈后退的样子,不知怎的心中反倒只想笑。
面上却冷冷道:“你学的什么妖法,给我灌注的什么幻境?”
“啊?那不是幻境,那是自然之意。”赵长河道:“如果说你当年突破秘藏之时有什么缺失,那我猜测你的武学之意贴合山水书画,但人却戎马倥偬案牍劳形。你能知其意,故能突破;但做不到,因而强行。病根就在这里。”
唐晚妆心中真的惊诧,凭他的修行到底怎么看出的这种根子?
这是最顶尖的第三秘藏的事情,他连摸都没摸到边啊。
赵长河当然是因为瞎子提醒之后才想到的,如果说唐晚妆伤在神魂,为什么伤?又为什么说第二页天书对她有用?咱武学境界不到,但逻辑分析还在,结合一想差不多不就是那么回事么……
理论上唐晚妆如果真想好好突破,那就是要卸任职务,隐居自然。可惜她做不到,只能强行,最终导致出了岔子。如果要彻底治疗,除了需要合适的手段之外,其实她还是得辞职休养才行……
见唐晚妆沉默的样子,好像不追究他的轻薄,赵长河胆子肥了起来,低声道:“我说了,你不要过于劳神……有我在。”
此时此刻,再说此语,那就是赤裸裸的表白了,撕开了曾经号称“不涉男女事”“普信阿姨”的面纱。
唐晚妆仿佛听不明白似的,又问了句文不对题的东西:“你说那是自然之意,为何有人?不是幻境而何?”
“人?”赵长河倒被问懵了,挠了挠头:“我渡让给你感知之意,就是只有山水自然,和人有什么关系……哦,如果说有的话,是我回春诀正在唤醒你的生机期待,可能结合山水之意会让你诞生一种向往能过的生活,有人的话,是你自己脑补出来的人,你想见到的日子。”
我自己脑补出来的人,我想见到的生活。
抱琴在身边,怯怯的很可爱。他在弹琴,眼含笑意,眉目温和。
唐晚妆紧紧抿着嘴唇,一直很平静很淡定的态度忽然变了,恶狠狠地推着赵长河:“不要以为用治病的借口就可以随意轻薄我,何况你还治不成!”
她力气一复,赵长河哪扛得住?被推得踉跄跌退,狭小的密室之内,腿弯很快就抵在了床沿。
唐晚妆一把将他推翻在床上,纤手一划,上衣就脱落了。
赵长河惊恐地捂着胸:“你干嘛?”
报复是这样的吗?那请加大力度!
却见唐晚妆面无表情地摸出一瓶药膏,挑了一点抹在他的肩头,恨恨地道:“开口闭口,就爱骂我不顾自己,你又能好得了哪里去?没二两修行,总自以为铁人一样,你这伤再不好好治,以后阴雨天都要发疼,到时候悔死你!”
一边骂着,手头也似是惩罚似的多用了几分力,疼得赵长河冷汗直冒。
赵长河龇牙咧嘴地感受着肩头的痛,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却忽地一笑:“真好。”
唐晚妆怒道:“嫌不够重是吗?”
“你太过平淡,我反而心惊肉跳,因为不知你是否轻生,认为反正只有几个月的命……当你发起怒来,才能确定,你尚有喜怒,还想活。”
唐晚妆“惩罚”的力气都轻了三分,心中暗叹一口气。
“而且……”赵长河看着她的眼眸,低声续道:“会生气的你,才显鲜活……就像当初被不器气破防的那会儿……像是画中毫无生机的人,走出了人间。”
唐晚妆面无表情:“与你何干?你要违背诺言?”
赵长河道:“男子汉大丈夫……”
唐晚妆以为他要说一口吐沫一个钉,却听他话锋急转:“岂能被区区言语束缚纠结?”
唐晚妆:“?”
赵长河理直气壮:“若说言语,我当初另有一句的。”
唐晚妆下意识问:“什么?”
“老子不但是匪类,下次觊觎的说不定就是唐晚妆!让她洗干净点等着!”
“嗷~!”惨叫之声响彻密室,密室的特殊隔音都快挡不住了,隐隐地传到了鸭坊。
大周看着自己的鸭子,心中觉得唐首座夤夜来此,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来找这东西的。